覺醒
昆蟲,是種很簡單的生物。
簡單的結構,讓昆蟲沒有情感、智慧也少的可憐,基本只會憑本能行動。對它們而言,僅有的智能也只是勉強模仿,再無多餘思考。
兩隻正在樹梢頂撞的甲蟲也同樣。它們在用鐵鉗似的顎角力,試圖將挑戰者從樹枝甩掉,獨佔這片領地。
體型較小的甲蟲被舉起,扔落地面。勝利者則輕咬鋸齒狀大顎,享用已屬於它的地盤了。
但它的翅膀突然扇動,更向地面俯衝,追擊對手。而那小點的甲蟲也不示弱,與它繼續戰鬥。不,與先前不同,它們就不是戰鬥,而是…搏命!
無理由的搏命,就是已分勝負的昆蟲不該做的啊。
很快,小甲蟲的軀體被鉗成兩截。可即便滴著透明的血液,它的顎鉗仍舊在咬,直到它被大甲蟲鉗成數塊才停止。
殺死對手,大甲蟲卻仍未停止,它沖向正撕咬老鼠的松鼠,接著被對方啃碎。被血染紅的眼睛找不到敵人,松鼠大張血口緊咬樹榦,瘋狂扭轉,直接將它的脖子擰斷。
可怕的殺戮,就連自己也不放過。相似的瘋狂在森林各處上演:絞殺、狠咬、頂撞、啃啄…
或對同類,或對獵物,或對天敵…任何有意識的生命,此時都只想殺,殺個痛快乾凈的殺。
讓它們沉醉殺戮的,是遮蔽天空的無窮黑血。而這片黑血還在增長,以它擴大的速度,相信不多時便會把思維拉姆與卡羅拉籠罩。跟著是博薩、是瑟蘭、是朝晟,連大洋彼岸的戎洲和商業邦聯也無法幸
很快,整個世界都會陷進不能自制的殺戮。當他們中最強的將眼中所有屠殺后,就會把自己頭顱也捏爆,徹底結束已無目標的瘋狂。
知道聖典降臨的可怕,年輕的賢者已要行動。擺滿王宮內殿的聖岩,就是為此準備。站立聖岩中央的賢者雙眸幽光越藍,而七紙透明的書頁更從軀體浮現,環繞他飄飛旋轉。
低沉聲音準備將書頁的文字誦讀,聖岩也隨之閃光。賢者就要用最強的奇迹,把聖典釋放的殺戮與瘋狂毀滅。
尚未開口,賢者卻看見比聖典釋放更可怖的場景:黑血不見了。
本要溢出森林上空的漫天黑血,忽然消失,彷彿從未存在過的消失。
什麼也沒有,什麼也看不見。天空如常的蔚藍,森林如常的寂靜。若沒有壓滿地落葉的動物殘骸,賢者恐怕會懷疑目睹了虛幻。
但眼是不會騙他的,他知道是有人將聖典的威力阻止。而除他以外,可以與代表殺戮的真理聖典相抗衡的,只剩晨曦城裡的老傢伙…可還在沉睡的她就沒有蘇醒。
若說世上還有什麼能把聖典阻擋,就只得那一人——
手拿已沉寂的聖典,趙無秋還是失望。無疑,聖典釋放的殺意與能量很強,非常的強,但再強又怎樣?面對最接近真理的他,再強再強也無法戰勝。
再怎的強,不論強到各種境地,也無法超越肆意的無限。就算這無限是由很弱小的單體堆疊,那也不行。
沒直接讓聖典釋放的恐怖消失,趙無球只就靠硬拼將它抵消。強大的殺戮在瞬間磨滅,而把它磨滅的東西…就會比它更恐怖無數倍啊。
將七頁手書收回體內,賢者的心在感慨。他還是低看這東西的可怕,也許…不,這朝晟人就肯定比聖典還危險。
但他的危險徹底沒法消除。賢者真切沒有消除他的信心,哪怕他想法喚醒睡在晨曦的老傢伙,也絕無可能。
既無法阻止,便放任他去做吧…這是閉門前,賢者說給國王最後的話。
相比一切被毀滅,放任瘋狂又算什麼了?
天空的異象消失,本啜泣的少年不再流淚。疾馳的車停住后,在高大身影的呵護中,他望向什麼都沒發生的天,通過網看到那本已被掌握的聖典,感到自己無比渺小。
沒用多長時間,林思行和桃子來到趙無秋在的地方。
凝固血跡里站著的男人,看向前來的朋友,卻從他的神情中看見陌生:「幹什麼怕我?」
沒聽見少年的回答,趙無秋在想是哪裡做得太過火。
很快,他有所反應。原本連灰都不剩的小女孩重新出現,而她已分不清面前是夢,還是現實。
見少年的神情依然陌生,趙無秋皺眉了,或許是他猜錯了。
將孩童扯過來,扔進桃子懷中后,林思行的眼裡更多份厭惡。而這就讓趙無秋不開心…很不開心。
帶著他們出現在冰冷的房間,剛抬進來的兩具屍體在林思行面前變回鮮活的人。
不停在面龐撫摸,甚至狠狠抽幾巴掌后,兩位朝晟前行者才確定這不是夢,他們真沒死。
眼見這場景,聽到隊員熟悉的聲音,林思行的眼裡又多了抹異樣色彩。
可他的厭惡與冰冷依舊陌生,讓趙無秋不能理解的陌生:「我做錯什麼?」
「沒有,你做得好。」用網命令大家退下,林思行想和他單獨談談。
想很久,趙無秋說:「若你嫌太殘忍…下次我會留手。」
「你認為我會高興?」少年冷冷反問。
趙無秋笑了:「不是嗎?」
少年回答:「你知道嗎,我在想…除了我和娜姐,如今你還會在乎什麼?」
「我可不能讀心,」無奈嘆氣,趙無秋大概明白他是在想什麼,「我當然只在乎你們。世上已沒別的讓我留戀了。」
如此的回復,少年只能冷笑:「你也明白自己變了啊。若我倆死了,你是不是也該陪著?」
沒猶豫,趙無秋回道:「會吧…如果願意,你們也能永遠活著。」
不想再交談,林思行從停屍房離開,他已不想忍受該死的冰凍了。
趙無秋並未生氣,因為朋友的話就沒錯。他確實改變,他自己也不會相信的改變。
但這是他接「真」后,保有自我的最好方法。當然,朋友的不悅也讓他有了新目標,那就是變回以前的模樣。
至於怎麼變回去,就如祖仲良所說的,順其自然吧。畢竟,誰也不知道有無其他的路可行。
而往後,在我行我素的同時,趙無秋就需要考慮會否過分,會否讓他兩位僅存的朋友不愉悅。想到這裡,本該感到拘束與不爽的他卻很高興。看來,他也非絕對的自我與自私呀。
跟桃子重回來時的火車,林思行通過網質問前行者總隊長:
「你們早知道他會把事態阻止?」
甚至沒有等待,簡短的消息就被卡拉爾斯傳達:「錯了,非他將災難停止,而是沒什麼能把他阻止。」
是啊,確實沒什麼能阻止他。哪怕生死,也被他玩弄、踐踏。
拉上捲簾,打開檯燈。陰暗的車廂內,林思行盯著昏沉的光,眼裡閃爍複雜:
與他相比,這世界、這星球都那麼渺小。這…就是真理?這…就是接近真的力量?
與這力量相比,什麼都沒用,什麼都沒用…什麼都無意義了,什麼都不美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