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隻貓貓

第23章 二十三隻貓貓

少女的手很小,在青年寬大的掌心裡只有小小的一團,軟軟的,像是一場偷偷鑽進掌心的不真實的夢。

於是降谷零在耳邊說的揶揄的話也好,萬聖夜澀谷街頭的喧囂也好,所有其他的聲音都彷彿在一瞬間遠去,擺在諸伏景光面前的只有那個巧笑倩兮的小姑娘。

她笑吟吟地看著他,一副眉眼暈開了街頭明暗交織的光影,看上去生動得甚至有些不真實。

諸伏景光下意識地將掌心裡的小小手掌握緊,這才有了那麼一丁點實感。

耳尖沒來由地發燙,心跳早就已經徹底亂了分寸。

諸伏景光記得,在很多年前,在他還很小的時候,他也曾經和鄰家的小女孩手拉著手在街上跑,可那時的感觸卻和現在全然不一樣。

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很不一樣。

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好像,這種熟悉的觸感他曾無數次地體會過。

少女的身影一點點地和腦海當中的某個影子重疊,又因太過模糊,而讓人無法分辨。

「那個……」

他想說些什麼,可舌頭就像是打了結一樣,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少女,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染上一點困惑。

「怎麼了?」明明始作俑者的人是她,可她偏生能理直氣壯地反問別人怎麼了。

諸伏景光的喉結輕輕動了動,深吸了一口氣,才找回一貫的神智:「不,沒什麼。」

是他的慌亂太過不合時宜了。

他現在是在街頭執勤的警察,而這個孩子是配合他們調查的一般市民,不管怎麼說,他都不該對這樣的孩子有什麼非分之想——她看起來還那麼小,是高中生嗎?或者甚至可以問……是國中生嗎?

被這樣一個小孩子的一個動作撩撥得心猿意馬,他也真夠丟臉的。

在擁擠的人群里,小傢伙緊緊地貼著他的胳膊,體溫隔著衣料滲到了他的皮膚上,暖烘烘的。

可那孩子卻沒半點自覺,一顆小腦袋東張西望,搖得和撥浪鼓似的。

這副對什麼都好奇的模樣沒來由地讓他覺得有點像……貓?

*

降谷零和諸伏景光沒來,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兩人面前的案子卻是有了進展。

倒也不是這兩位年輕的實習警察有多強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他們之所以能順利地破獲這起案子,更多還是因為犯人自己露出了馬腳。

一開始,三個嫌疑人湊在一起各自陳述這一天的行程,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倆人在記錄當中並沒有找到什麼決定性的證據,在檢查結果出來之前,他們也不太能確定這三個人的證詞里是否有違和的地方。

不過沒過多久,萩原研二這邊接到了來自班長伊達航的消息,說是被害人已經被救護車送往了醫院,幸運的是,他攝入的藥物劑量並不足以致死,經過初步的搶救,當事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這原本應該是可以讓人鬆一口氣的好消息,但在這個消息傳來的時候,有一位嫌疑人不動聲色地皺了下眉頭。

一瞬的違和與先前的推斷串聯到了一起,萩原研二飛快地在三位嫌疑人當中判明了真兇。

「雖然我不太希望用太殘酷的方式來對待一位女士,不過,川本梨乃小姐,關於案情,您應該有很多需要交代的吧。」

沒有掩飾,他直接站在了那個女人的面前,一向溫和的眼中透出了幾分銳利:

「我之前就覺得奇怪,作為被害人的女友,您的注意力卻好像並不在他的安危上,比起讓我們幫忙救援,您一直都在和我們說抓捕兇手的事情。嘛,不過這也只是關注點的問題,我可以拿您一時間慌亂不知所措所以才死抓著我們不放來為您開脫。」

「但是為什麼,在天城先生平安無事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您卻沒有鬆了口氣的樣子,反而像是在很遺憾什麼呢?您,真的對案情一無所知嗎?」

女人沒怎麼掙扎,苦笑了一下,接著終於撕開了一直以來戴著的偽裝面具,露出了猙獰的一面:「誒。我當然很遺憾,我遺憾葯下得還不夠多,沒能立刻讓那個人渣去死。」

「這一切都是我策劃的,從五年前開始。」

「我知道這個男人對萬聖夜的活動非常熱衷,每年都會來澀谷街頭參加,所有的道具都要親自來做,不到最後的時刻不會允許任何人碰,所以我花了一點時間,潛伏到他身邊,把好不容易弄來的葯塗在他的道具上。我特地用手拿了試吃的點心遞到他的嘴邊,這樣他就不會想著特地用牙籤而是用手接過來吃掉了。只可惜,那一點藥量不足以讓他立刻死掉。我沒想到警察會來,本來想著胡攪蠻纏拖延一下時間,只要時間足夠久,就算藥量不足,也足夠讓那個渣滓下地獄了。呵,這就是禍害遺千年嗎。」

「喂,我說你啊,一口一個渣滓的叫著,那男的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這麼恨他?」松田陣平在一邊抄著口袋,蹙眉看著那個冷靜陳述自己作案經過的女人。

「那個男人,那個惡魔,他表面上看著是個人模狗樣的精英,實際上直到五年前,都還和一群違法亂紀的混混勾搭在一起。五年前的萬聖夜,就在這裡,就在澀谷的街頭,這條巷子里,那個渣滓他□□了一個女學生。」

「那孩子,芽衣,她是我妹妹啊!我妹妹那年才十五歲,她只是滿心歡喜地出去和同學玩,憑什麼要遇上這樣的事?」

「那天她出門之前特意打扮了很久,還在鏡子前問我穿這樣的衣服好不好看,她說她很喜歡和她一起玩的同學,她說她想去感受一下青春的狂歡,她那個時候笑得那麼開心,啊?結果呢?結果她被那幫不良同學騙了,吃了那個渣滓一樣的狗男人遞來的蛋糕,等再醒過來的時候,那些所謂的朋友居然在拿著她的照片笑。」

說到這裡,她輕笑了一下,說話的語氣卻彷彿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一般:

「我妹妹死了。芽衣她,回家之後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她得了很嚴重的抑鬱症,我一直在勸她,在開解她,我想讓她重新燃起對生活的希望,我說我們重新開始,我說等春天來了,我帶她去看最好看的櫻花,看著落花被水沖走,一切都能重頭來過。可我妹妹還是死了,在春天來之前就從樓頂上跳了下去。」

「那幾個太妹最後也都被那群混蛋人渣騙得骨頭渣都不剩,那是她們活該,可那些狗男人憑什麼能活著?糟蹋了我妹妹的混蛋憑什麼活著?」

「哈,現在那個狗東西已經金盆洗手,就好像他抽身退回到一般人的世界里就清清白白了一樣。他精明,慫,警局裡沒有案底,沒人能治得了他,那就由我來治他,就算我豁出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把他拖進地獄。」

現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狹窄而悠長的巷子里只剩下女人歇斯底里的聲音迴響著,與外面的車水馬龍遙遙相應。

那個女人從頭到尾都保持著理智,她自己也很清楚,不管是道德還是法律,都不可能因為她事出有因而對她網開一面,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脫罪,她只是希望能親眼見證那個人的死亡。

很遺憾,她實在沒有犯罪的天賦,儘管進行了周密的策劃,她仍然沒能做到為那個可憐的女孩報仇。但她在這個夜晚的控訴,足以將那個衣冠禽獸的外衣剝開,足以讓身邊的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一邊傳來了帶著驚訝的私語,那是當事人的兩個同事愕然的交談:「誒?天城前輩居然會做那樣的事?」

「嗚啊,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還以為天城君是不錯的人呢。剛剛我看到那邊還有取材的記者,這件事情說不定明天能登上熱搜呢。」

「就該讓所有人都看清那種人的真面目才好。呵,衣冠禽獸,趕快滾出職場吧。」

「事情既然已經暴露出來了,就算他出了醫院也不會再有工作了吧,只是可惜川本小姐,居然為那種人葬送了自己的前途。」

「是啊,真是可惜。人渣去死啊。」

悉悉索索的憤懣聲音足以宣告這個故事真正的結局,而被圍繞在事件中央的川本梨乃滿心滿眼的不甘,像是回應,又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地說了句:

「是啊,那傢伙為什麼不去死呢。」

「可是為什麼一定要讓那個人死掉呢?」

在黑暗的角落裡忽然傳來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帶著十足的困惑。

眾人順著聲音看去,才看到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達現場的穿著巫師袍的少女。

此刻少女正注視著先前還在控訴的女人,一本正經地提出自己的困惑。

「死亡對於人來說是懲罰嗎?可是,可是人都是會死掉的呀?為了一場必然到來的死亡而難過,為了讓那個時刻提前到來而不惜自己付出代價,為什麼?這樣好奇怪。」

那個女人臉上出現了一瞬的愕然,然後,她的眼睫輕輕垂了一下,低低地笑了起來:「啊,是你啊。我記得你,剛剛在街上你差一點就碰到了那傢伙沾著毒藥的頭套。女巫小姐。」

「真是個奇怪的孩子,從一開始我就這麼覺得。不過奇怪也好還是怎樣也好,活著就很好了。我不希望你沾上那種毒藥,所以阻止了你,雖然方式稍微有點粗暴。」

她稍稍頓了一下。

「死……是懲罰嗎?現在想想,只是讓他以被害人的身份死去好像也有點太便宜他了,對啊,人都是要死的。」

「但就算這樣,這個世界上也沒人喜歡死,沒人希望自己重要的人死去。」緩緩仰起下頦,女人將自己的腦袋抬了起來,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目的就是巷子兩邊的高牆夾出來的一片幽暗的天空:「因為活著就有可能性啊。」

「或許讓人感到痛苦的從來都不是死亡本身,而是被死亡奪走的屬於未來的可能性。因為活著,因為生命還在延續,所以還能再見面,還能再一起完成很多想做的事情,這才是對於人來說最寶貴的東西啊。」

「我是真的……很想和她再一起去看一次櫻花啊。」

有什麼晶瑩的東西在女人的臉上滑落,在夜色當中折射出了七彩的光。

那是她的痛苦,因為她的重要之人永遠失去了走向未來的可能性,可害那個孩子走向深淵的惡魔卻還堂而皇之地走在光明之中。所以她恨,所以她不甘,而人的不甘,竟然可以讓人捨去自己最重要的東西,讓人拚卻自己的「未來」不要,也要讓仇人付出代價。

值得嗎?

如果仔細把條條框框都拉出來清算的話,最終的結局或許也未必會讓人滿意。

但人仍然會遵從情感的牽引做出這樣的抉擇。人並不是純理性的生物,而人的感情不受控制,無法預測——也正因如此,由人構成的未來才格外值得期待。

奈何看著那個女人,看著自己小小的身影在那顆淚珠里折射成了無數個破碎的影子。

她歪了歪腦袋,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

「喂,這傢伙是從哪兒跳出來的啊?」才從情緒當中抽離出來的松田陣平皺著眉頭,小聲和身邊的幼馴染嘀咕了一句。

「哦呀,這是剛才提到的之前和這二位有過糾紛的女巫小姐來著吧。」萩原研二用手指蹭了下自己的鼻尖,視線再往後挪,就看到了和那個少女站在一起的諸伏景光和降谷零:「唔嗯,你們終於來了,不過這邊的事情都已經解決了。」

「看起來是這樣呢。」降谷零含笑應了聲:「第一次實習就能解決這種重大事件,回去之後說不定能記一功吧。」

「我們也不是為了功績才做這種事的,嘛,不過解決了總歸不是壞事,只是可惜了,讓這位小姐白跑了一趟。」萩原研二看了看一邊的川本梨乃,輕嘆了一下,終於也還是揚起了唇角。

川本梨乃最終還是被搜查一課外派的警察押送走了,於是在現場的警備也被撤去,因為案件而被聚集到這裡的其他證人有的跟著去了局裡接受調查,其餘沒了其他事的便就地各自散了開。

沒過多久,一切都恢復到了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巷子里一時間只剩下了奈何和鬼冢班的四人。

「唔,說起來這個小鬼要怎麼辦啊?你們的筆錄不會還沒做完吧降谷,哈哈,這下你這個第一可也落在後面了。」故事的主角離開現場之後,松田陣平終於恢復了往日的活力,開始用言語揶揄自己的新晉損友降谷零。

於是氣氛也終於一改之前的沉悶,逐漸變得熱絡了起來。

「也不知是誰發來的求救信號,讓我們不得不放下手邊的工作匆匆忙忙地趕過來。」降谷零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

「好了好了,Zero,現在也不是爭意氣的時候。」諸伏景光在一邊打起圓場,他看向身邊的那個小姑娘:「既然她和這邊的案子沒什麼關係的話,那完成例行問話之後就讓她趕快回去吧。」

「時間已經這麼晚了,讓人家一個小姑娘單獨回去多少有點不安全吧。」萩原研二插話道:「不然就趕快把工作結束,然後送她回去吧。反正班長那邊好像說是會自己坐電車,我們的車上剛好空出一個位子。」

「不愧是你啊萩。」松田陣平的語氣多少有些陰陽怪氣,卻也沒對萩原研二的提案提出異議。

於是一路負責和小姑娘溝通的諸伏景光側過頭,溫聲開口:「他們說得也沒錯,現在時候有點晚了,你一個人在街頭不太/安全,我們有車,正好可以送你回家。」

「所以你的名字是什麼?家住在哪兒?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們可以幫忙聯繫你的父母。」

上一秒還沉浸在對人生和死亡的思考當中的奈何聽到了問題之後:?

……!!!

糟了,這個天好像聊不下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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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校宿舍禁止養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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