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七十七隻貓貓
約會,指預先約好在某個地方會面,然後一起去做某些事情的行為,在人類學當中,常常和「求偶」、「戀愛」之類的辭彙同時出現。
也就是說,「約會」這件事情本身,就是直接體驗「愛」的渠道之一。
奈何在腦內認真確認了這樣的信息,她想,雖然她本身尚且不太理解「愛」這件事的本質,但「約會」這種事情,她和那幾個人類大概也算是做熟了的,所以在受到這樣的邀約的時候,她並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可一個「好」字就在嘴邊上,她卻又不自覺地有些遲疑了。
在過去的她可以輕而易舉地說出「喜歡」,可以毫無顧忌地和那些人單獨出門「約會」,她可以輕易地從定義上認定她是誰的「女朋友」,可以非常草率地表達所謂的「愛意」。
——但那些無所顧忌本身就源自不了解、不在乎不是嗎?當她開始了解,開始明白,開始在乎了之後,那些先前輕易能說出口的喜歡便也開始變得慎重起來,於是隨之而來的行為,也便有了顧忌。
奈何沉默了一瞬,那個瞬間,她有點無法理解自己在為什麼而遲疑。
但是她遲疑了,那樣的事情,就像是隨著「知識」與「常識」一併賦予身體的……新的本能。
這是她自身發生的變化,或者說,這是她在這個世界獲得的成長。
在與人類的相處當中,在日復一日的呼吸之間,蒙昧如孩童的她,竟然也以驚人的速度——長大了。
沒能立刻得到答覆的萩原研二有些納罕地側頭看向奈何,一面有條不紊地整理著自己剛剛換上身的訓練用的制服。
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出門的話就要遲到了,但他還是想再等一等,等那個小傢伙把理所當然的回應說出口。
「我……」
「喂,萩,你這傢伙在磨蹭……」
門內外的兩道聲音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伴著門鎖發出的輕微「咔嗒」聲,門口十分不合時宜地鑽進了一顆頂著毛絨絨捲髮的腦袋。
松田陣平在進門的時候還在掩面打著呵欠,看清屋內的光景之後,大張的嘴巴就這麼僵在了臉上,半晌才像是回過神來似的招呼了句:「喲,早啊奈何,你這傢伙跑到這裡來了啊。」
於是房間里原本沉悶到幾乎讓人窒息的空氣就這麼被青年的出現徹底打破了。
「說起來好長時間沒在宿舍里看到你了啊,中午來我宿舍玩怎麼樣?今天食堂的定食貌似正好是你最喜歡的炸雞,我給你帶一份。」
大概是因為氣氛發生了變化,少女臉上的笑容也變得輕鬆了起來。
說起來,她也有很久沒有見過萩原研二之外的人了,之前在「過去」的那段時光里,雖然她也姑且和松田陣平打過照面,可那個時候的那傢伙一句話都沒說完整就跑掉了。
一想起那個時候的事情,奈何就忍不住地覺得好笑,她故意板起臉,朝著門口的方向說了句:「哼,我本來打算生你的氣的。」
「不過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等中午一起吃過飯,我就原諒你啦!」
「喂!幹嘛又生我的氣,我什麼也沒做啊!」松田陣平整了整衣領,順便看了眼腕上的手錶:「……算了,要遲到了,有什麼問題等中午再說吧,萩,你也快一點!」
說著,他轉身朝門口走去。
「這麼輕易地就答應了小陣平的邀約呢。」萩原研二卻沒有理會松田陣平,而是看向了奈何:「明明是我先提出和奈何約會的。」
「約……萩原你這傢伙……」松田猛地頓住了步子。
便聽到奈何在房間里一本正經地說:「因為研二說的時間是晚上啊,而且「約會」是需要慎重對待的事情……來著吧?嗯,我也有認真考慮研二說的話,晚上和研二一起出去玩完全沒有問題,但是如果是「約會」的話——我這樣隨便答應真的沒有關係嗎?」
一邊的松田陣平忍不住地笑出了聲來,伸手拍了拍萩原的肩膀:「不愧是小奈何,總能說出讓人意外的話啊。沒想到萩你也有被拒絕的一天。」
「嘛……」萩原研二表情也難得地有些訕訕,他伸手輕扶了下額頭。
果然還是很讓人無奈啊。最開始的時候,她說話和做事總沒有一丁點分寸,一言一行總能讓他們這些人方寸大亂,也正因如此,他才敢偷偷說一些越界的話——可現在的確不一樣了,現在的小姑娘竟然也開始有了屬於人類的「分寸感」,而讓已經習慣了沒有邊界的他退到安全的地方,實在是,有點困難呢。
沉默了片刻,萩原才溫然笑著說:「不過奈何說得也沒錯,「約會」的確是需要慎重考慮的事情。但即使這樣,我也希望能和小奈何「約會」哦。」
因為就算她再怎麼發生變化,對待他們坦誠的態度始終都不曾改變,也正因如此,萩原研二想,他也該用最坦誠的態度來面對眼前的人,面對這份牽扯著他全部神經的感情。
「所以奈何是怎麼決定的呢?」
「好吧。」奈何垂下腦袋,輕輕嘆了口氣,罕見地露出了一副無奈的表情:「這一次我可以答應你出去約會的事情。」
「希望能把我想弄清的問題都弄清呢。」
*
來到訓練場之後,松田陣平毫不客氣地把即將和小奈何出去「約會」的自家發小賣給了其他夥伴,並難得地和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兩個人同仇敵愾地對萩原研二的行為表示了強烈的譴責。
「比起約會……」萩原研二看了看在一邊有點炸毛的松田,認真地對其他幾個人說道:「我覺得奈何今天的狀態和之前有點不一樣呢。」
「總覺得,她好像在一個晚上之內就突然長大了不少——發生這樣的變化,一定是經歷了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吧。」
「而且她最近這段時間總是在自己忙活著什麼,喏,之前她也提到了,說是遇到了一些「不能和我們說」的事情——說老實話,我有點擔心她。」
「所以有機會帶她出去散散心不是挺好的嘛。」
「萩原君說的前半部分我是很贊同的。」晨跑中的降谷零接過萩原研二的話題:「不過既然是「出去散心」,沒道理只勞動萩原君你一個人吧。」
「剛剛小陣平也提到了哦,不止是單純的「出去散心」呢。」萩原研二笑得狡黠:「是小奈何親口認定的「約會」來著。」
「那孩子的話……對這類辭彙的理解和正常人還有偏差吧?」諸伏景光說:「借著這樣的機會誘導她可不是什麼好的行為呢。」
「說起這個——今天早上那傢伙好像真的在認真考慮「約會」的意思誒。」松田陣平像是想起來了什麼:「我還以為萩要被拒絕了呢……等等,她知道「約會」是什麼意思?!」
「是啊。」萩原研二聳聳肩:「所以我才特地想要和她出去「約會」呢——」
「喂!不對,萩你這傢伙給我解釋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哇,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
萩原研二倒是並沒有刻意隱瞞奈何和他探討的話題。
他當然知道,這些兄弟多多少少對她都存了特別的心思,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幾個人算得上是情敵。他也沒高尚到幫後進的情敵補課,好讓他們和他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只是就像他之前所說的那樣,他察覺到了奈何的變化,也知道,在一個人身上不會平白無故地發生那樣的變化,她一定是遇到了什麼,經歷了什麼,所以才會改變,所以才會顧慮到之前從來都不會考慮的問題。
他知道,那背後藏著「不可說」,藏著她獨自背負的「秘密」。
而這份秘密是什麼其實並不難猜——她並非人類,她有著縱觀「過去」與「未來」的力量,她能橫跨時間,而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最為禁忌的事情恐怕就是……
「未來。」
坐在理論課的桌前等待著教官進門的萩原研二輕輕用手指敲了兩下桌面:「雖然她說了不能和我們說,我也覺得應該信任她的決定——但畢竟是她在意的事情,所以我沒辦法完全不在意。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了,上一次她和我們說了「未來」發生的事情之後,她意外暈倒過兩次,也是從那之後她才開始出現有心事的樣子。這種感覺新年之後尤其強。」
「所以她是不是看到了什麼不好的未來,又沒辦法和我們說,所以才選擇自己來背負的?——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情況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松田陣平落在桌上的拳頭緊了緊。雖然在很多時候他都表現得直來直去,但他腦子一向不笨,萩原研二這樣說,他當即也領會了對方的意思:「……不會吧,她是想要一個人扭轉所有不好的……」
「如果是她的話,這樣做才最符合她的行事風格吧。她做事總是直來直去的,而且……她對自己的力量相當自信。」
「但是從結果上來說,她進行得並不完全順利,我想她現在身上發生的變化說不定也和她遇到的各種各樣的「意外」有關吧。所以我才很擔心,不過我更擔心的是……」
萩原研二捻起了一支筆,單手撐著下巴,壓低了聲音說:「代價。」
「她做起事來總是很盲目,我擔心她在做決定的時候,會看不清,或者說,意識不到這背後的……代價。」
「你會不會想太多了。」松田陣平支著臉頰,側頭看向自家發小:「雖然那傢伙一個人做事也挺讓人擔心的,不過就算放任她一個人去做事,背後不是還有我們嘛。那傢伙有一點很好,就是遇到了什麼都會和我們說,從來都不會自己硬撐著,就算真有什麼問題,及時商量,及時解決,總不至於解決不了吧。反正我是對那傢伙很有信心的。」
「嘛,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那傢伙看問題有時候確實還是太單純,所以只能靠我們在背後多盯著一點了。像現在這樣明顯有什麼地方不對的時候,的確應該和她好好談一談,找出問題所在,再解決掉就沒關係了吧。」
「當然,這種時候肯定不能只勞煩萩原你一個人咯。等到了明天,我也要約她出去約會。哼,我才不會讓其他人搶在我前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