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前世(11)
「黃昏時奴婢再過來,姑娘已喚不醒了……」
虞秋閉著眼,透過眼皮感受到光線,是屋中燃起了燭燈。眼前人影搖動,進來的似乎不止兩人。
床榻下陷,她沒動,接著寢被掀開了一角,一隻溫熱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從寢被下掏出。
「阿秋?」雲珩喊她。
虞秋死撐著不吭聲。原來雲珩背後是這樣喊她的,還會抓著她的手揉捏。
不止抓手,還摸了她的臉。虞秋心跳加劇,強行讓自己忽略臉上的癢意。
「陛下,先讓老臣把脈吧?」虞秋聽出這是老太醫的聲音。
近黃昏時侍女進來看過她,她那會兒心正亂,假寐著沒回話。這是被當成昏迷了,所以請來了老太醫嗎?她是不是應該睜眼說自己沒事?
可還沒想好怎麼面對雲珩……
虞秋猶豫不決,又想,這麼晚了雲珩突然回府,是聽說她病了,特意回來看她的嗎?
不是因為喜歡她才這樣關心,難道還能是怕她死了,就得重新找一個好控制的、值得信賴的人去凌/辱他嗎?
「脈象稍虛,不至於昏睡不醒的。」老太醫探過脈象不解,問侍女,「小姐近來作息膳食如何?」
侍女如實答了,老太醫道:「小姐前幾個月身心遭受重創,蘇醒后心中悲切,又因孝期餐餐茹素,要養好身子恐怕有些困難……」
雲珩眉峰蹙起,膳食的問題好解決,悲切……給她找了這麼多麻煩事,她還能有心情悲切?
「按理說是沒有大礙的,這樣吧,老臣先給小姐開幾副……」老太醫的話突然止住,轉目看向躺著的姑娘。
他方才感覺按的手腕動了一下。
「什麼?」雲珩恰好在那一瞬分了神,未能看見。
「開幾副補身子的葯。」老太醫為官數十載,什麼裝死假孕、栽贓陷害等全都見過,與那些風風雨雨相比起來,區區裝暈,不值一提。
他就是給虞秋看疤痕的那個,早就覺得雲珩對虞秋不一般,今日更加確定了,於是順水推舟替虞秋遮掩過去。
萬一將來這姑娘地位超然呢。
橫豎將人拆穿了,他在哪邊都討不著好。
「得養得精細些……陛下,小姐應該很快就會醒了,不妨讓她再睡會兒,下官去外間與您細說?」老太醫好人做到底,怕虞秋再露了餡,請雲珩到外間去。
雲珩「嗯」了一聲,讓其餘人先出去,把虞秋的手塞回錦被下,又一次輕撫過她面頰,自言自語道:「就沒見過哪家姑娘像你這樣……」
他「嘖」了一聲,去了外間。
裡外間有垂紗隔著,聽見外面傳來對話聲,虞秋才敢換氣。快憋死她了。
她還不知自己在老太醫那露了餡,在被雲珩摸過的臉上碰了碰,然後偏頭看垂紗外模糊的人影,在雲珩轉頭時僵住,等他轉回去后,再也不敢偷瞧了,對著床帳發起呆。
發獃的時間裡,時間悄無聲息地溜走,老太醫最後一句聲音提高了些:「該醒過來了。」
虞秋被驚動,連忙配合著輕咳一聲。
她還沒想好怎麼解決這事,只得按蕭青凝所言,走一步算一步了。
垂紗掀開,這次先進屋的是侍女,扶著虞秋喂水后,讓老太醫重新把脈。老太醫的言辭與先前無異,意味深長地看了虞秋一眼,率先下去了。
幾個侍女也各自退下準備膳食與湯藥,就剩虞秋與雲珩二人。
傷病在很多時候都是極好的借口,虞秋裝出虛弱模樣,不用行禮,有任何異樣都能以病弱為由。
雲珩端起了架子,坐在床邊梨花凳上,而非床榻上。
他面上渺若煙雲,讓人看不透,落座的動作瀟洒端方。虞秋看得心中陣陣無力……變了個人一樣,好會裝。
他裝的一定不止這一點!
「身子不適,為何不早些讓人請大夫?」
虞秋替他覺得累,有氣無力:「我……哎……」
她的嘆氣聲讓雲珩心緊,雲珩凝視著她憂愁的面容,將這幾日的事情回想了一遍,道:「還是蕭青凝與你說了什麼?」
「沒有!」虞秋緊張起來,下意識反駁,對上雲珩的視線,心頭一慌,語焉不詳道,「……我姨母……」
只有這三個字從口中傳出來。
雲珩眉頭收緊,再舒展開,「擔憂他們?朕已下令召他們回京,無人膽敢阻攔。」話音稍頓,又道,「至多五日,定能平安抵達京城。」
不知道是他從中作梗時,虞秋聽了這番話只會感激他,現在聽來,相當於雲珩親口承認了就是他命人做手腳的。
虞秋心揪起來,說他是好人吧,為了誆騙自己留下,他明裡暗裡兩套做法。說他不好吧,他為了自己做了那麼多麻煩事。
總體來說,好是大於坏的。
就是太沒原則了,改口好快啊,還是登基做了皇帝的人呢。
但是改的好,虞秋想蕭姨母快些回來。
今日被蕭青凝那樣提點之後,她腦子能轉動一點了,不由得去想,蕭姨母到了京城,她就得回去了,雲珩會願意放她走嗎?
放的話,兩人一個九五之尊,一個后宅女兒,就算是謝恩,也是蕭姨丈出面,很難再碰見的。
虞秋想了又想,覺得雲珩肯定還有后招,會怎麼做呢?
她看向雲珩,雲珩眸光輕挑,這是虞秋頭一回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放空,心思不可查,態度是前所未有的放鬆。
「蕭青凝還說了別的。」雲珩篤定,說完,虞秋閃躲的眼神就向他承認了。
「沒有,沒說別的……」虞秋的嘴巴與神情相反。
雲珩從她的眼眸掃到她露出的指尖,道:「沒人教過你說謊要七分真,三分假嗎?」
虞秋被當面拆穿,赧顏垂首,咬了咬下唇,悄悄道:「誰會教人說謊啊……」
說著偷眼看雲珩,得來雲珩沒什麼感情的一瞥。
之後屋中無人說話,雲珩也不說走,就坐在床邊,面色放鬆,手指輕點,明顯是在忖度什麼。
虞秋怕他猜出蕭青凝與自己說了什麼,得趕緊打斷他的思路,醞釀了下情緒,問道:「陛下身邊可還有哪些侍衛未成親嗎?」
雲珩的臉瞬間黑了,嫁不成浮影,寧願找別的侍衛,也不考慮他是吧?將放在蕭青凝身上的思緒抽回,他道:「沒了。」
「一個都沒有?我瞧著好幾個都年紀輕輕的,難道全都成親了嗎?」
「你瞧著哪幾個是沒成親的?」雲珩反問。
「很多啊,就比如……」常戟的名字將出口,虞秋看見了雲珩眸中一閃而過的寒光,聲音倏然止住。
雲珩喜歡她,她提了別的侍衛的名字,不是讓雲珩厭惡人家嗎?她只想打斷雲珩的思路,不想斷送別人的前程。
「比如誰?」雲珩問得平淡無波,聲音不見半點兒情緒。
虞秋又答不上來了,吭哧了會兒,慚愧低頭,「嗯。」
一個「嗯」字讓雲珩對自身產生了懷疑,他是在問話,不是在求證吧?
兩人的對話卡在這裡,外面侍女出聲詢問,得到首肯后,魚貫而入,虞秋的晚膳、湯藥等被一一被擺放在桌上。
雲珩暫時放過她,吩咐侍女照顧好人,起身出去了。
他仍是覺得蕭青凝對虞秋說了什麼,正是這事,使虞秋病倒,並讓她產生了變化。
留守在府中的是常戟,常戟道:「蕭姑娘與小姐在寢屋中見的面,最初有侍女作陪,說的都是尋常話,後面侍女被支開了……」
兩人邊走邊說,到這裡,雲珩陡然停步,轉身掃視起常戟。
常戟被他鷹隼的眸子看得起了汗毛,利落地跪地認錯:「請陛下明示,屬下做錯了什麼?」
「起來。」雲珩道,等人戰戰兢兢站起,他問,「阿秋可與府中侍衛交談過?」
「不曾。小姐很守規矩,除有事要尋陛下外,不靠近侍衛,也未與府中下人打聽過那些有的沒的。」
雲珩站立在十步一燭燈的朱紅連廊上,嘴角慢慢繃緊了。
他想明白了,虞秋為什麼不敢提侍衛的名字。
別的不敢說,常戟是為她傳過口信的,年紀輕,未成親,完全附和她的要求。在今日之前,虞秋能直說想嫁給浮影,現在卻不敢在他面前提任何一個侍衛的名字……
是怕侍衛遭殃。
虞秋怎麼知道他會遷怒她想要成親的侍衛?
只有一個理由,虞秋知道他喜歡她了。
是蕭青凝告知她的。
雲珩大約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命人扣留蕭論夫婦,滿心放在虞秋身上,忽略了蕭青凝。那是一個非常聰慧的姑娘。
雲珩心情很差,他不願意承認自己先動心,這讓他覺得吃虧。
「派人接蕭論一家回京。」他沉著臉吩咐,「快馬加鞭,儘快將人接到京城。」
他從不吃虧,既然已被看穿,那就直接成親吧。
成親了才好名正言順地按老太醫說的精心養著虞秋,才能把過去的屈辱還到她身上。
雲珩算著時間返回了虞秋屋中。
虞秋剛洗漱過,沒想到他去而復返,慌張穿好外衣出來見他,手腳不自在地動個不停。
「你想成親可以。」雲珩道,「不過你知曉了朕的秘密,應該能明白,朕不會輕易放你自由。」
虞秋驚愕,他坦白了?這人又要搞什麼?
「所以你只能嫁給朕信任的人。」
驚詫歸驚詫,這事正中虞秋下懷,她連聲稱是,「陛下英明。」
「我給你選擇的權利。」雲珩道,「能讓我信任、尚未成親的,只有皇室中人。你選吧。」
虞秋:「……啊?」
雲珩黑眸熠熠,在燭燈下微眯著俯視虞秋,聲音中是不容抗拒的威嚴,許諾道:「你選,只要你選了,我就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