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混雜番外
雲瓊連滾帶爬入宮請罪,十日後憔悴回府,被公儀孟月用一頓蟲宴哄好了。
這蟲宴依然是公儀孟月親手做的,烏黑焦硬,難以下咽,唯有柔情蜜意為佐,雲瓊才能入得了口。
半個月後,到了小太子百日喜宴,夫妻二人既是表姑姑丈,又是四叔四嬸,備了厚禮入宮慶賀。
小太子的大名小名都是虞秋定的,雲珩沒發揮出作用,盯向了公儀孟月的肚子,金口玉言為二人將來的孩子賜了姓名,叫雲從修。
雲瓊借飲酒的動作遮掩,悄聲嘀咕:「還不知道會是男孩女孩呢……」
「男女皆可。」雲珩淡淡瞥他,「你有異議?」
雲瓊在他眸中看見蠢蠢欲動的惡意,驚駭失色,連聲否認,「沒有沒有,皇兄聖明……」
宮中走了一趟,失去了為親生孩子取名的權利,雲瓊不敢怒也不敢言,回府後與公儀孟月抱怨:「你表哥當了皇帝之後性情更加惡劣了,連別人的家事也摻和,長舌婦都沒他閑。」
公儀孟月坐在梳妝台前梳發,本想安慰他的,看見妝匣里空了的顏料,又從鏡中窺見牆上未完的畫,想起雲瓊到現在也沒記起她,心頭有氣,誆他道:「雲從修這大名是不太好聽,還好皇嫂答應我了,孩子的小名必須由我親自來取。」
雲瓊心有不忿,道:「本來就該咱們自己取。」
他沒聽出公儀孟月隱含的意思,又嘖嘖道:「我們家的人向來不擅長取名,就拿雲瓊這名字來說,庸俗至極。咱們孩兒的小名一定要好好想,孟月,你等我翻翻書……」
「王爺,是我來取,不是你。」
雲瓊被掐住脖子一樣猝然止聲,一頓一頓地轉向說話的人。
公儀孟月總算把他氣到了,柔聲細語說著扎心的話,「王爺,你只管做爹,什麼大名小名都不用操心的。」
「我不用操心?」雲瓊臉上紅白來回的變,「我才是孩子爹!」
「我還是孩子娘呢。孩子是從我肚子里出來的,當然得我來取。王爺有異議的話,自己進宮找皇嫂說理去吧。」
雲瓊被堵了回來,憋得臉紅脖子粗,好半晌,咬牙道:「沒有我,我看你怎麼懷上孩子!」
公儀孟月臉上一紅,擱下了手中梳篦。
再晚些沐浴后,被晾了好久的雲瓊還在獨自生悶氣,公儀孟月不急不躁地端著盤墨汁從他身邊走過,上榻前手指扶著床幔,輕飄飄對著雲瓊回眸,而後屈膝隱入榻中。
雲瓊被那一眼撩得心頭騷動,堅持了半盞茶時間門,喉間門一滾,想讓她獨守空閨的心失守,掀開床幔撲了進去。
八月,公儀孟月有孕,雲瓊欣喜若狂,又過一月,兩人起了矛盾。
「我以為你不嫌棄我,能夠接受我的口味,沒想到你一直都在騙我。」
「所以那也不是你親手做的,對吧?」
紙包不住火,公儀孟月拿炸焦了的麵糰充當蟲宴的事情露了餡,雲瓊失望得涼了心。「把我當成傻子耍弄,你很滿意嗎?」
公儀孟月被他悵然的語氣嚇到,一時沒反應。
雲瓊失魂落魄地後退一步,繼續道:「我從不強求任何姑娘。不能接受我那怪癖,你也不必勉強。」
夫妻倆第一次這樣疏冷,不見公儀孟月出聲,雲瓊又自嘲道:「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只是看上了我的臉和出身,想借我生個孩子而已,孩子是你肚子里出來的,名字不用我取,生下來你自己也養得起,什麼都跟我無關……」
「難道我就該由著你折騰自己嗎?」公儀孟月開口了,卻是反問他。
正欲轉身離開的雲瓊聽出她聲音不大對,轉頭看見一向端方溫柔的公儀孟月紅了眼圈,心中一顫,頓生自責。但又覺得自己才是被騙的那個,硬是不去看她。
「你因為這喜好,十七歲昏睡數日不醒,十八歲半身不遂,養了三個月才恢復過來,不到一年,又險些命喪黃泉,若非有隱世神醫給的救命藥丸,你早就沒了性命!雲珩表哥早就知道你這嗜好了,一直不理會你,就是想看你什麼時候能把自己毒死!」
「若是食用些無毒的,民間門可見的蠶蛹蛇羹,我並非不能接受。可你這樣危險,是想要孩子與你一樣?你就不怕他早夭了嗎?」
雲瓊被最後兩個問題問得腦袋發懵。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公儀孟月臉色蒼白,走到雲瓊跟前抓住他手臂,「你看著我回答我!」
雲瓊梗著脖子不動,被她摟住在背上按了一下,脊柱一麻,不自主地彎腰低頭,看見一雙紅了的眼圈和含淚的眼。
雲瓊撇臉轉開,「說話就說話,哭什麼?」
「那我不哭了。」公儀孟月抓著袖口拭淚,往常王府夫人的莊重做派消減,這會兒更像尋常人家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雲瓊假裝不管她,可餘光不住往她身上瞟,見她啜泣著擦拭眼淚,心頭煩悶,沒忍住轉回去抓下她雙手,幫她拭著淚,悶悶道:「該哭的是我吧。」
公儀孟月道:「那你哭啊。」
雲瓊沉默。
片刻后,公儀孟月止了淚,見他板著臉不吭聲,推他一下,道:「你哭啊,正好讓小蛛看看。」
大男人要面子,雲瓊萬不可能在她面前哭,也不想惹她哭,先前的矛盾不敢再提,順著她的話惡聲問:「什麼大豬小豬?」
公儀孟月微抬眼波,抓住他的手緩慢移到自己小腹上。
感受到掌下軟軟的,雲瓊一愣,趕緊收著力氣。被捉著手摸了幾下,他心裡頭熱乎乎的,小心翼翼地把公儀孟月扶住在軟椅上。
把人安置好,記起這是在吵架,雲瓊有點下不來台,怏怏不樂道:「大名難聽,小名一樣,就這水準還不讓我來取……」
「是蜘蛛的蛛,小蛛。」
「小蛛?」雲瓊又愣住,「你給孩子起的名字叫小蛛?」
尋常人家哪裡會給孩子取這種名字?就算是賤名,也沒有這樣的啊。
公儀孟月從小腹上抓住他的手,一點點挪開,慢聲道:「我的孩子,我高興取這名字。」
「小蛛、小蛛……」雲瓊喃喃重複幾聲,手重新覆回她小腹上,摸著摸著,眼中忽然洇濕。
他對著懷有身孕的公儀孟月發火,質疑她對自己的感情,可是公儀孟月一點不介意,嘴上說著孩子的名字必須她來取,實際上卻把孩子與他牽扯在一起。
小蛛,這麼可愛,一聽就知道是他雲瓊的孩子!
雲瓊快感動哭了,一想方才自己的態度,心裡就懊悔自責,「孟月,我真不是個東西,我光想著自己不考慮你和小蛛,還對你生氣,我不配做人丈夫,也不是個好爹……我……」
歉疚的話並不能表達他心中的悔意,雲瓊「我」了好幾下,突然朝自己臉上重重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公儀孟月驚呆了。
「我以後一定聽你的,再也不胡說八道讓你掉眼淚,孟月,你原諒我一回……」
公儀孟月哪能想到一個名字能有這麼大的威力,凝噎幾息,默然抓住雲瓊手臂,道:「你先起來。」
不知何時趴在她腿上的雲瓊順著她的力氣起身,坐在一旁擁住了她。
兩人一個處在深深的自怨自艾與無比的幸福中,一個還在驚疑,公儀孟月在他懷中悄悄抬頭,看見雲瓊滿面感動,閉著眼輕蹭著她的面頰。
公儀孟月:……雖然不太明白,但這樣也行。
她在雲瓊背上輕柔地拍著。
享受了會兒寧靜的溫馨時光,雲瓊忽然問:「你怎麼連我十七八歲的事情都知道?」
他那會兒已知掩藏自己,中毒事常有,但並未廣泛傳開。
公儀孟月聲音輕緩,往他懷中一靠,低聲道:「因為我喜歡你,一直在偷偷看你。」
雲瓊心臟被擊中,好久沒能有動靜。
公儀孟月目光轉動,又看見牆上未完的畫,語氣悠長道:「幼年相識,這麼多年,你是真的一點都沒記住我啊……」
雲瓊心一沉,愧疚感更重,支吾幾聲,弱弱出聲:「我見過的女孩子多了,每一個都記住的話,那不成浪蕩子了嗎?」
這個說法讓公儀孟月微怔,思索片刻,她覺得有道理,摸摸雲瓊的頭,輕輕「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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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璃每個上半月都要去軍營,那兒的將士得了雲珩的旨意,還願意把他當人對待,就已經是極大的和善了。
摸爬滾打,臭汗污泥滿身的噩夢持續了很多年。
最初半年,他生不如死,想過糊弄雲珩,結果更凄慘了。雲璃只得表面服從,暗暗記下所有見過的將士,發誓早晚有一日要將這些人與雲珩一起活颳了。
後來,他在一次大比中連勝三個將領,在眾人的擁簇下舉槍振臂高呼。那一刻,雲璃志得意滿,覺得可以發發慈悲饒了這些人一命。
不想報仇了,但在軍營之外的地方,還是要一塵不染。
這一日重陽,他從公儀小弟手中贏得了一把弓,回府洗漱更衣,拿著被下人清洗了一個時辰的弓去雲珩跟前炫耀,被小太子踩了一腳。
雲璃忍住了,出了宮門才扔掉印著腳印的靴子。
棄馬換車攆,光腳回府,途中碰見了雲琅。
倆人從小打到大,雲琅朝他吐過無數次口水,把他推進過髒水中,用花盆砸過他腦袋。
他也無數次打得雲琅頭破血流,最嚴重的,一次是在雲琅母妃去世那年,趁她沒人照看,把她按進冰池中泡了兩刻鐘;二是兩次在她的膳食中摻了五石散,先讓她於行宮走失,再讓她差點喪命。
互毆十五年,一朝換了帝王,雲琅成了個姑娘,而那個屢次被他辱罵的低賤舞姬娘被證實是死於非命。
雲璃對這個比自己大三個月的皇姐心情很複雜,不願意見她。
然而雲琅一見他就雙目發亮,提著裙子跑過來,揪著他車廂的帘子放聲嘲笑:「你不會是進宮插秧去了吧?嘖嘖,明日我得問問皇嫂,請她答應在宮中為你單獨辟塊田出來。」
雲璃怒視她,威脅道:「我懶得理你,你最好別招惹我,否則我照樣打得你滿地找牙!」
雲琅沒一點兒淑女樣,對他做鬼臉,「別光說不做,你倒是下來啊……」
雲璃因為靴子被踩壓抑很久的火氣點燃,反正都打了十多年,不差這一回。他朝著車門探身,將出去時,一道冷冷的聲音傳來。
「公主。」簡單倆字,字字沉重,帶著無形的束縛力。
「呵呵,我在和皇弟說笑呢。」雲琅鬆了車簾,拍著衣裙站好。行為約束起來,乍一看,有幾分假模假樣的公主風範了。
這位唐駙馬因為雲琅過往的事情與雲璃不太對付,雲璃也不耐與他有關聯,冷哼一聲,命人繼續趕車。
走出不遠,雲璃扒著車廂小縫往後看,看見雲琅牽著唐駙馬的手搖晃,像是在賣痴耍賴。
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五官扭曲著轉回來坐好。往前走出半條街,再想起那畫面,雲璃又打了個哆嗦。
這事給他帶來很大的創傷,他寧願雲琅還是那個與他互毆的五皇兄,也不願看見她現在這副德行。
苦悶的情緒無人可說,雲璃回去換了衣裳鞋子,這口噁心的氣息仍盤旋在心頭無法散去。
他煩躁地命人備馬,去了雲瓊府上。
「雲琅的腦子是不是被五石散毒壞了?我寧願相信她是個街頭地痞,也不信她是個姑娘!」雲璃大口飲茶,噹啷一聲把杯盞摔回桌上,怒道,「她就是個男的,現在才是裝的吧!」
「你聲音小點。」雲瓊低斥他,「別嚇著小蛛。」
他膝上三歲半的小蛛正抱著個小碗舀蜂蜜吃,舀一勺掉半勺,到最後就剩勺子上黏著的一點了,吃進嘴巴里的不如臉上糊的多。
雲璃嫌棄地皺臉,大咧咧地挪遠了點。
雲瓊瞪他,道:「你這做小叔叔的,真不怎麼樣,雲琅還知道給我們小蛛送珍珠呢。」
「下回送。」雲璃敷衍著。
雲瓊已不理他,哄著小蛛把黏糊糊的小碗拿下來,耐心地給他擦臉。
雲璃看著這畫面,心中怪異感更重。他仔細想了想,發現雲瓊很久沒有出城「捕獵」了,引誘道:「我前幾日從軍營回來路上發現了一個蛇窟,什麼五步蛇、赤練蛇都有,你想不想……」
就見雲瓊的眼睛發亮,而後漸漸轉為痴迷。
雲璃怎麼看都覺得他這神情不是貪慾,而是色/欲,整個色眯眯的噁心眼神。他被自己的聯想弄得渾身發毛,怒道:「你想什麼呢!」
雲瓊被他一震,眼神恢復清明,抹著嘴角乾笑道:「沒什麼。」
然後也不直接回答雲璃,把膝上的小蛛放下,推著他道:「小蛛,去看看你娘親睡醒了沒?」
小蛛捧著小碗往外面候著的侍女走去,雲瓊這才面向雲璃,說道:「要是什麼無毒的我還能去試試,有毒的就算了,我得照顧好妻兒,沒那心思……」
說著,看見小蛛腳步突然一轉,肉墩墩的身子撞到了雲璃腿上。上半身趴在雲璃膝上,兩手摸上雲璃腰間門的白玉金珠垂飾,奶聲奶氣道:「漂亮——」
雲璃的臉肉眼可見地變黑。
雲瓊心一驚,急忙去抱小蛛,還沒走近,雲璃已猛然拍桌而起,罵道:「雲瓊,看好你的崽子!」
小蛛被他膝蓋頂了一下,咚的一聲摔坐在地上,小小的身子後仰,後腦差點撞上石板地面。
又被那雷霆一樣的爆喝聲嚇到了,被雲瓊抱起時,蓮藕胖臂摟住他脖子,哇哇大哭起來。
雲瓊的怒火一點不比雲璃小,怎麼都哄不好小蛛,心疼壞了,讓侍女把小蛛抱去找公儀孟月,捋起袖子返身,乾脆利落地在雲璃臉上給了他一拳。
雲璃不甘心,憤然反擊。
最終,雲璃與隨身侍衛被肅王府的人群毆一頓趕了出去。
入府時是個俊俏公子,出來時鼻青臉腫。
雲璃恨恨在肅王府門口吐了口血水,朝著裡面大罵:「雲瓊你就是被公儀孟月迷暈了腦袋!她可是雲珩的表妹,你早晚死在她手裡!」
迴音在肅王府門口盪開,沒多久,雲瓊帶著侍衛大步踏出,眼中怒火狂燒,道:「不敬兄長,辱罵皇嫂,欺負侄兒,我今日非好好教訓教訓你!」
雲璃又一次輸在了人手上,狼狽逃竄。
後來回府的漫漫長路上,雲璃在心底把雲珩、雲瓊、雲琅挨個咒罵了一遍,終於到了自己府邸,怒氣沖沖地一腳踹在厚重門板上,吼道:「全都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