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顏柏玉沒吭聲,腦袋向一邊側著,脖子上的青筋動了動。
李寸心說道:「我想跟你商量個事,這兩天你忙,老找不到合適談話的時候。」
顏柏玉順了口氣,問道:「什麼事?」她壓抑著情緒,口吻便顯得極冷淡。
李寸心聽著這口氣,對比前後,感到這聲氣好疏離,又不知道哪裡惹到她,心裡一個角落蜷縮著委屈起來,悶著好一會兒,連想和她一起去巴東村這個想法都變得很暗淡,她道:「明年你們去巴東村送物資,我打算跟你們一起去。」
顏柏玉眉頭微擰,回過頭來看著她,望了她好一會兒,「你怎麼突然有這個想法?」
李寸心真想伸出手指去把顏柏玉的眉頭扒拉開,怎麼,自己看上去很宅么,看著不像是能和她一起馳騁的人?在這裡只有自己一個人時,自己也是能在外邊跋山涉水,探索這個世界的人!
李寸心將對許印的那一番說辭又用了一遍。
顏柏玉沉吟著,說道:「到巴東村的路程太遠,險情難料,如果出了什麼事,你現在畢竟是村長,你的安危已經不僅僅關係到你個人。」
李寸心說道:「這條路你們已經走了不止一回了,不說格外熟悉,起碼是對路徑和環境有數的,那這就能排除大部分的危險因素了,再說了,我沒那麼脆弱,我以前一個人帶著梅文欽也能去外邊探索,你總不能讓我一輩子都待在村子里吧。」
顏柏玉又沉默了,許久,問道:「你會騎馬嗎?」
李寸心說道:「我可以學啊,要是學不會,我也可以騎毛驢,反正你們這次得帶在貨車,肯定走不了太快,騎著毛驢也能跟上。」
這是早就想好了,打定了主意要去巴東村了,是因為已經幾年都沒離開村子過了,被悶住了么?
顏柏玉說道:「這事你去跟許叔商量,如果他同意,我沒意見。」
「你倆別踢皮球。」李寸心輕哼一聲,「就是他讓我來問你的,他說你同意,他就同意。」
這天道依舊熱得慌,就像李寸心自己說的,她血熱,體溫透過兩層衣料燙著她,吊床把她們間擠得不留一絲縫隙,顏柏玉身體貼著李寸心的地方已經出了一層汗。
吊床堅韌,交織的繩網貼著身軀,形成最合適的形狀,但它是無情之物。麻繩不知憐惜,質地粗糙,愈是緊繃,愈是摩挲得身上滿是紅痕,相較之下,一旁的人的身體便愈顯得柔軟,愈顯得動人。
炎炎夏日、滋滋蟲鳴把她的心灼得燥熱,夏天是最難心靜的季節,炎氣將人的七情六慾勾引得躁動不安。
顏柏玉忍著氣息,說道:「你既然想去,那就去吧,到時候和許叔商量著多做些準備就行了,今天天熱,我得趕馬去溪邊給它們降溫了,你在這兒睡吧。」
李寸心聽著她這不耐的口吻,身體里的血直往腦袋上頂,身體先于思想,半撐起身子,腿往旁邊一伸,跨跪在顏柏玉雙腿兩側,手抓在顏柏玉要翻身下去的吊床邊上,雄赳赳氣昂昂,叫道:「顏柏玉!」
顏柏玉愕然地看向上方的人,吊床因為李寸心的動作而搖晃著,誠如這人所說,很結實,動彈起來也不會壞。
李寸心的氣勢沒堅持多久,在顏柏玉的凝視中落下來一截,但她仍然板著臉,把臉色表現的嚴肅,「我還有話跟你說,你先別走。」
顏柏玉道:「我得去照顧馬。」
李寸心氣結,馬馬馬,又是馬,晚去一會兒又不會熱死,天天待在馬舍還照顧不夠嗎!她忿忿道:「馬重要我要重要?」
顏柏玉好笑道:「那是你菜園子重要,還是我重要?」
李寸心不假思索,「當然是你。」
顏柏玉一怔,臉上那笑意淡下來,認真
地凝視著李寸心,好一會兒,「說吧,還有什麼事?」
李寸心抗議道:「你這兩天很奇怪。」
顏柏玉明知故問,「有么?」
李寸心說道:「有!從我在菜園子里捉菜青蟲那天開始就這樣。」
李寸心壓低了聲音,「你例假來了?」
顏柏玉,「……沒有。」
李寸心問道:「那是我哪裡惹你不高興?」
顏柏玉又重新躺了下去,這次整個身體都松展著,模樣懶散起來,向上凝望李寸心,這個人,不知道該怎麼說她,有時候遲鈍,有時候又敏感,能敏銳迅速地察覺到一些細微之處。她似笑非笑,「你在觀察我?」
李寸心一愣,她覺得奇怪,對兩人間的關係感到奇怪,她有時候認為兩人之間已經親熟到了家人的地步,可某些時候顏柏玉會顯得很疏離,就好比這句話,問得怪冷酷的,而自己,自己面對著她太無措,靠著時想靠得更近,擁抱時想抱得更緊,心裡總有空洞填不滿似的空虛感,就好比現在,或許顏柏玉現在這說話的語氣是平常的,只是她自己不滿足,才會覺得這樣的遣詞冷酷。她不自在地避開顏柏玉的目光,說道:「那我們住在一起,你要是有什麼不對勁,我當然會注意到。」
顏柏玉說道:「那你說說,我哪裡不對勁?」
李寸心愁眉苦臉,她不知道怎麼形容,但最後還是認真地說道:「這是一種直覺,女人的第六感……」
顏柏玉失聲輕笑出來,她伸出手,拿掉落在李寸心腦袋上的殘葉,手指探進李寸心耳鬢的頭髮往下捋順,她原想收回手來,在這可愛的人面前,她還是沒忍住,手掌輕輕覆在李寸心臉側,拇指貪婪地在她臉上撫了撫。
天很熱,顏柏玉的掌心也熱,但李寸心挺享受顏柏玉掌心貼膚在臉頰上的感覺,搓臉似的在顏柏玉手上蹭。
顏柏玉感慨道:「也不見你對雲琇他們這麼有第六感,平常稍微有一點變化,便要上來質問。」
「不是質問。」李寸心悶聲道。「還有,這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你跟他們不一樣。」
「為什麼不一樣?」
李寸心覺得顏柏玉果然是不對勁,句句跟她抬杠似的,追著她的話問上來。
李寸心說道:「我跟他們又不睡一張床,再說了,那我,我跟你關係更好嘛。」關係更好,這是事實,而且該說是關係最好,可李寸心說出口,總覺得自己是腆著臉的。
顏柏玉半眯了下眼睛,說道:「原來是因為住一個屋,睡一張床,以後住屋修建完,孫爾和錢榆搬去新屋住,我們依舊是各回各的房間,等你以後結婚,我們住處還得重新規劃,或許我還得搬出去,到時候應該就跟雲琇一樣了。」
李寸心被顏柏玉幾句話繞懵了,怎麼就說到結婚上邊去了,她對結婚這件事完全沒有意識,儘管村子里除了王燃和蔣貝貝,已經很有幾對男女在接觸,但這些事放在自己身上,卻完全無法想象,現在的生活就很好。
要是顏柏玉搬出去……
很莫名的,李寸心腦海里又浮現那頭黑驢的模樣,每天起床,它站在草棚邊立著兩隻大耳朵,將嘴擱在欄杆上咀嚼空氣,像是在和她打招呼,日復一日,直到這種事情變成尋常,恍然過後,草棚里變得空空蕩蕩,滿地稻草潮濕上霉,再沒了那頭倔驢的身影。
「我不結婚。」李寸心低著頭,眼睛紅了一圈,她低低道:「我不喜歡你說這種話。」
顏柏玉心頭驀地一緊,生出無限的憐愛來,她撫著李寸心臉頰的手掌順勢向後,摟住她的后脖頸,帶著她俯下身軀,名正言順地將她抱在了懷裡,「好,我以後不說這種話了。」
李寸心服帖地躺在她懷裡,腦袋靠在
胸口,耳朵能聽到顏柏玉的心跳聲。
其實這個姿勢對於兩人來說,都不太舒適。
李寸心這麼大個人壓在身上,顏柏玉承受的重量可想而知,連呼吸都不那麼順暢。李寸心趴在顏柏玉身上,吊床就那麼大,李寸心躺得還靠下些,身軀壓根就沒伸展開,手臂要是放在身側,只能蜷縮起,要是從網洞里伸下去,倒是能抱住顏柏玉,但是沒有著力點,抱一會兒就累了。
但顏柏玉不願動,李寸心不想動。楊樹葉子颯颯摩挲帶著夏日味道的聲響成為了她們的背景音,喜鵲落在枝頭,吊床輕輕晃動,這裡像初生兒的搖籃,將生世的所有煩惱都隔絕了在外,只留下安寧。
徐七從堂屋走過來,沖著籬笆邊上的人叫道:「劉哥,村長在不在這,她再不去吃午飯,可就沒菜了。」
徐七走到籬笆前,眼尖的看到稻場邊上那吊床上的人影,指著那邊,「那不就是村長嘛,你怎麼不叫她。」
劉坎一轉身便把徐七往回趕,推著他一起離開,「叫什麼叫,她要吃飯了自己就回去了,你還怕餓著她,雲琇餓著誰都不會餓著她,走走走,回去,吃你的飯去。」
「誒,可是村長……」徐七手往後頭揚著,身子還要轉回去。
劉坎左擋右擋,把人推著一起離開了,「哎呀,別管她,別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