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 114 章
羅橘走後不久,那三畝地的甘薯就被收完了,比李寸心預估的要快上不少,離晚飯還有大把的時間。
眾人這幹活的效率,比起夏天受缺糧重壓、不敢有一絲懈怠的村民的做事效率也不遑多讓。這獎勵機制的效果好的超出了李寸心的預料,李寸心思索著這種機制廣泛使用的可能性,好在村子的管理模式更新前,調動村民們幹活的積極性。
李寸心當眾宣布了獲勝和落尾的六人,在得意的歡呼里和失落的嘆氣中,眾人將甘薯裝車,其餘村民扛著農具,和朋友挨著肩,三三兩兩談論著獎勵的事,或是調侃著要給他們打洗澡水的人,一路上說說笑笑,往村子里去。
李寸心回到村子后,去了一趟常月的住處。村民忽然提起酒這個事,讓她想去看看常月製作酒麴和面曲的進度。
可巧來的是時候,常月正把放在外頭的圓簸箕抱回去,「誒,村長,你怎麼過來了?」
李寸心說道:「我來看看你酒麴做的怎麼樣。」
常月抿抿嘴唇,勉強笑了笑。李寸心就知道結果不太好,「沒事,失敗是成功之母,也不指望這麼快就做出來。」
李寸心上學的時候就聽學姐講過實驗室的笑話:培養皿的菌種可能因為今天心情不好,它就不活了。
說出來是苦中作樂,但這黴菌培養的難度可見一斑。溫度、濕度、裝料量,各個環節嚴格把控了,但就是養不活的情況不是沒有。
在工具這麼齊全的現代培養微生物都不是件易事,更別說在這裡了。
兩人進了堂屋,常月揭開蓋在簸箕上的稻草,露出下頭的酒麴。這是用磨碎的麥粒和著淘麥水捏成的塊狀物,沒有曲種,就只能自然接種,讓野生的微生物在這上邊開疆拓土,所要培養的時間就想對長些,對水分溫度的要求也更加嚴格。
正常情況下,酒麴應該泛黃色,但這簸箕里的酒麴上卻出現了黑色的霉斑,還能嗅到有一股刺鼻的氣味,顯然是培養失敗了。
常月嘆了口氣,失落道:「沒成功。」即便是有天賦加持,也沒辦法一蹴而就。
李寸心勸解道:「就算是有天賦在身,你也是第一次做,需要熟悉熟悉。像夏晴於木陽他們,第一次做木盆燒水缸的時候也有出岔錯的時候,後來找到感覺才得心應手。你現在有試錯的資本,村子里也不是急著要這曲,你不要有壓力。」
常月點點頭,放鬆了些,說道:「其實夏天的時候是做酒麴最合適的季節,等我下一份酒麴混些辣蓼粉看看,改改配方,多試幾次,就算今年不成功,等到明年季節合適,也總能做出來。」
李寸心欣慰道:「好,你心中有底氣比什麼都強。」
回了家,夜裡,李寸心和顏柏玉說起今天村民的表現。
她將雙手壓在被子上,歪著腦袋看房頂,說道:「這激勵效果還挺好的,村民們興奮勁足。」
李寸心說到興起,轉過身湊到顏柏玉身邊,「我覺得那些人數多的大型勞動,比如各類莊稼的種植收割,磚瓦的燒制,牆面的砌切,木料的加工,線布的成織,這些都可以組織著比試工作效率,再對表現優秀的人給予獎勵。」
說著說著,李寸心皺起了眉,嘶了口冷氣,「就是怕時間長了,獲得的獎勵多了,村民們的興趣逐漸冷落下來,一些小惠吸引不了他們,要是換成大的獎勵,開銷又太大了。」
「現在糧倉富足,沒有了缺糧的壓力,容易有消極怠工的情況,一味的申斥懲處不是辦法,賞罰並重更為恰當,你認同該給予一定的正面刺激,調動他們勞作的積極性,但又擔心給出的刺激長久不變,也容易讓人麻木,失去動力,如果變化,刺激只能正面增長,但向上是永無止境的,村子總有一天負擔不起。嗯,你的
意思我明白。」顏柏玉說道:「那就讓他們有欲求,但不輕易滿足。」
即使夜裡光線不好,人的模樣變得模糊,但李寸心仍然覺得自己瞧見了顏柏玉眉頭輕斂、垂眸沉吟的肅然模樣,她盯著她那邊看,問道:「你是說提升他們得到獎勵的難度?」
顏柏玉思忖片刻,說道:「現代社會就有很多例子可以借鑒,就比如積分兌換。」
李寸心笑道:「積分兌換?」離開那個世界太久,這種詞都顯得有些陌生了。
「設置獎池,衣物、食物、生活用品都可以作為獎池內的獎品,由稀有程度和需求程度來決定換取這些獎品的積分,再將給效率高的人的獎勵變成積分,讓他們積攢積分兌換。這樣降低成本,延長刺激,維持村民們工作積極性到制度更改那一天,應該不難。唯一有一點……」顏柏玉輕笑一聲,「可能會增加孫爾的工作量。」
「我明天去跟她商量看看,要是不行,可以給她安排幾個幫手。」李寸心說道:「你說都用什麼做獎品好呢……」
李寸心直覺得這獎池有意思,越說越起勁,纏著顏柏玉商量將哪些獎品投入獎池,直聊到夜深,自己什麼時候睡過去的也不知道。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李寸心比顏柏玉起的早,輕手輕腳出了房門,在溫暖的晨光底下抻著懶腰。
隔壁晾衣桿那兒,雲琇正將一個個布包系在晾衣桿上。
李寸心走過去瞧了瞧,每個布包拳頭大小,用紗布包著,裡頭不知是什麼,濕漉漉的,「雲琇,你這晾的什麼?」
雲琇一邊系著,一邊說道:「昨天藕漿沉澱出來的澱粉,要把裡面的水分瀝干,再拿去切碎晾曬,曬好了就能拿去沖泡藕粉了。」
李寸心將已經包好了澱粉的布包從簸箕里拿出來,「我來幫你。」
雲琇說道:「對了,王燃的剃刀已經打出來了,徐七把剃刀拿到了手,昨天過來找你,說是他這理髮店今天就要開張,想要村長你過去捧捧場,昨天你不在,她叫我給你說一聲。」
「行啊,今天村子也沒什麼事。」李寸心摸了摸自己頭髮,說道:「我這頭髮正好也要剪了。」
早飯之前,徐七又來找了李寸心一趟,跟她說了這理髮店的事。他在村長堂屋裡拿了筆墨,自個兒走到公告牌前,提筆蘸墨,寫下『徐七理髮店開張』。
如今這公告牌已被重修了一番,成了一面影壁似的有檐的木牆,木牆高而闊,能貼上三張大字報,為了便宜人圍觀,木牆修得略高了些,張貼時人得踩在矮凳上才夠得找上邊。
木牆中央的大紙用來貼示公告,右側的一張留給村民反饋意見,左側的則像是一面交流牆,什麼瑣碎的事都能寫,徐七的理髮店開張的消息便寫在這張紙上,斗大的墨字將下頭的留言都給蓋住了,格外顯眼,來吃早飯的人都注意到了這條消息。
今天的活不多,李寸心和孫爾商量完積分兌換的事過來,徐七暫住的那屋子外頭已經圍了不少人。
「我說小七,這理髮的圍布給你拿來了,水也給你打來了,躺椅座椅給你搬來了,你到底什麼時候剪。」
「等村長來了再說。」
「誒,村長來了,村長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
李寸心從人群後頭走上前來,看到屋子裡工具已經齊備,但都乾乾淨淨,顯然還沒開始,笑道:「不是說今天開業么,怎麼,都是來看熱鬧的,沒人來理髮么?」
一旁的村民摸了摸自己的絡腮鬍子,笑道:「我倒是想刮刮鬍子,但是老徐說什麼都要讓村長來當第一個顧客。」
「村長,來得正好,來來來,就等你了。」徐七把李寸心拉進屋裡,不由分說按坐在凳子上,就開始自己忙活著拿剪刀,清剃刀,又將那圍布撣
了撣,給李寸心圍上,「村長,你要剪個什麼髮型,我可是正兒八經學過的,什麼修邊打薄,剪碎剪出層次都不在話下,小錯金還給了我根銅棒,加一加熱當捲髮棒,也能燙個大波浪,嘿嘿,我還沒試過,今天就先不展示了。」
邊上都圍著人呢,給李寸心看得不自在,她也抵不住徐七這熱情,咳嗽了一聲,說道:「剪短了就行,到剛剛能紮起來。」
「好嘞!」
徐七給李寸心將發繩送了下來遞給李寸心拿著,將她的頭髮鬆散開。
前頭沒有鏡子,李寸心只能蹬著眼睛看著牆壁發獃,尋思著要把村規在徐七他們這間壁上貼一面,等他們剪髮的時候無聊了,看一看,記一記。
正這麼想著時,忽然聽到有人叫「錢醫生」。李寸心轉過頭去,果然看見錢榆來了,手上還端著一個陶盆。
李寸心說道:「錢醫生,你也想來剪剪頭髮?」
錢榆端著陶盆走到李寸心旁邊,盯著李寸心腦袋看,「不是,我過來是想要一些頭髮。」
李寸心道:「頭髮?你要這個做什麼?」
錢榆說道:「發為血之餘,用人的頭髮燒成的炭叫做血餘炭,是止血抗菌的一味中藥。」李寸心著頭髮又黑又粗,錢榆盯上很久了。
李寸心說道:「原來是這樣。」
錢榆將陶盆交給徐七,讓他將剪下來的頭髮都收集起來裝在容器中,還特意叮囑把發質好的和發質差的分開裝,交代完以後就離開了。
徐七繼續給李寸心剪髮,沒有先清洗的步驟,也沒有現世那麼多工具,徐七給李寸心剪短後用剃刀修邊,剪得很快。
徐七將圍布解開,用碎布清了清李寸心脖頸和耳朵上的碎發。李寸心走到一邊的水盆前,看了眼水裡的倒影。
徐七問道:「村長,怎麼樣?」
李寸心眉毛抽搐了一下,忍住了,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不錯。」
「誒,村長剪完了,到我了。」
「排隊排隊。」
村民們一擁而上,在這裡,眾人的頭髮鬍子都是用剪刀湊合著修剪,有嫌麻煩的乾脆任它長,現在有了個專門理髮的地方,來體驗的人不少。
李寸心向徐七道:「你忙,我先走了。」
「村長慢走,歡迎下次光臨。」
徐七的聲音從后飄來,李寸心揪了下額前的發尖,垂頭喪氣地回了家。
回到家時,聽到房內傳來的聲響,李寸心撥開房前草珠子串成的門帘,看到床邊坐著的身影,嗚咽一聲,走過去抱住人,委屈的把腦袋縮進她懷裡。
「你這是怎麼了?」顏柏玉抱著這烏溜溜的腦袋,摸了摸她的頭髮,說道:「頭髮剪完了。」
李寸心悶聲道:「難看。」
顏柏玉好笑道:「剛剛沈虎來送紙,說你說徐七剪的還不錯。」
李寸心一連串道:「嗚,那我是他第一個客人嘛,我是村長嘛,我不能打消他的積極性嘛。」
顏柏玉抱著人,更是樂不可支。
其實這髮型比李寸心以前刀砍斧劈出來的那髮型好不少,只是後來遇到了顏柏玉,李寸心這頭髮大多時候是顏柏玉給她修的。顏柏玉硬生生把李寸心那對髮型的要求給掰了回去。
顏柏玉安慰道:「其實還不錯。」
李寸心不吱聲。
這時候,外頭來了人,進了堂屋,在外邊叫道:「村長。」
李寸心背後說人不好,到底是心虛,忙鬆開了顏柏玉。顏柏玉朝自己懷裡看了一眼,再抬頭時,李寸心已經站在房門邊,撩開了草珠子的帘子,「羅橘?!」
顏柏玉起了身,看到在房門邊出現的羅橘的側臉。
羅橘站在李寸心身前,剛想開
口,看到李寸心的臉色,一頓,話語一轉,問道:「村長,你遇到了什麼煩心事么?」
「嗯?」李寸心一怔,心說這姑娘也太敏銳了,自己表現的有這麼明顯么。李寸心尷尬地笑了聲,「可能是最近有點累。你怎麼過來了,找我有事么?」
羅橘將手裡的竹筒往前捧了捧,笑道:「昨天摘的山楂,我留了一些,試著做了下果丹皮,沒想到成功了,味道還不錯,可以當零嘴,吃點甜的,心情好。」
羅橘將蓋子揭開,說道:「你嘗嘗。」
「山楂還能做這個?!」李寸心拿了一片出來,這果丹皮被卷了起來,切成一小段,她嘗了一口,驚喜地瞪大眼睛,笑道:「誒,真是果丹皮的味道。」
羅橘嘴角一翹,臉頰凹處可愛的酒窩。
李寸心舉著果丹皮朝顏柏玉,新奇道:「柏玉,跟那味兒一模一樣。」
羅橘看向走來的顏柏玉,說道:「柏玉姐,你也嘗嘗。」
顏柏玉還沒伸手,李寸心已經從竹筒里拿了一節遞給顏柏玉。
顏柏玉接了過來,向羅橘道:「謝謝。」
羅橘將蓋子合上,把竹筒遞給李寸心,說道:「你喜歡就好,這個給你。」
李寸心道:「都給我?這做出來應該也挺費功夫的,你自己留著吧,或者分給錢醫生他們,我嘗個鮮就行了。」
羅橘說道:「他們那還有一份的。」
「真給我?」
「嗯。」
「謝謝!」李寸心也不跟她多客套了,歡喜地接過竹筒,「我去拿給雲琇他們嘗嘗!」
李寸心捧著竹筒,像是要炫耀個什麼新鮮玩意兒,迫不及待地就往廚房那頭去了。
羅橘轉身看向李寸心離開的背影,雙眼彎成兩彎明亮的月牙兒。
顏柏玉將羅橘的神情盡收眼底,目光滑向跑得只剩個影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