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當夜,許疏樓又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她被廢除法力后,辛辛苦苦求了人帶她入元空秘境,只為了尋一種靈草,助自己重塑經脈。
秘境兇險,尤其對她這種已經廢了功法的人而言。她靠著僅剩的微薄靈力驅動法寶護身,又找到幾位修士承諾事成之後將身上僅剩的法寶贈予,才換得了他們的庇護。
除此之外,話本中,還暗示她利用了美色作為交易的籌碼。
許疏樓已是孤注一擲。
她幾乎是九死一生,才得到了那株靈草。
恰在此時陸北辰和師門一行人擋在了她面前,卻原來是白柔霜在秘境里受了傷,需要這株靈草來救命。
他們嘴裡,又是老一套的你並無性命之憂,她卻急著救命,好歹師姐妹一場,你怎能如此無情?大不了事後我們再幫你另尋一顆靈草便是。
許疏樓自然不肯,他們見哄騙不成,乾脆動手搶了去。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陸北辰和師門眾人將那靈草給小師妹用了,又眼睜睜地看著白柔霜傷勢迅速痊癒,修為也因著靈草之力提升了一截。
又看著白柔霜清醒后,柔聲感謝了各位師兄和陸北辰,卻獨獨看不到她這位被迫獻出靈草的前師姐似的。
沒有人多分給她一個眼神,看著他們相親相愛的模樣,許疏樓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她的指甲狠狠地摳進了手心,力道之重,使得有鮮血順著手指滑落。
以至於清醒時,她尚能感受夢中許疏樓的滿腔恨意。
此時已是清晨,許疏樓眨了眨眼,感受著略帶暖意的陽光灑在自己身上。
正巧有人輕輕扣響房門:「師姐,你起身了嗎?」
許疏樓聽出這道聲音正是剛剛夢到的白柔霜,被夢境和現實這樣拉扯,煞是兇險,若換個心境不穩的人,怕是已然被亂了道心,將那份仇恨投射在現實里的白柔霜身上。
許疏樓微微定神:「進來吧。」
白柔霜仍然穿著一身很溫柔很漂亮的素色衣裙,進門后略有些拘謹地行禮:「師姐。」
「坐吧,」許疏樓泡了茶,給她和自己都斟了一杯,「來找我什麼事?」
「師姐,我想問問元空秘境的事,」白柔霜捏了捏手中茶盞,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不知道秘境中是何模樣?」
「秘境之中,便是另一方天地,全然不似人間,」許疏樓笑著看她,「怎麼?想去看看?」
白柔霜被識破心思,面色微紅:「不知我有沒有資格跟去?」
許疏樓不答:「先陪我練一會兒劍。」
———
兩人於峰頂對招,許疏樓看得出白柔霜已經比上一次對練時認真了些。
「修者的幾重境界你入門時應該就已經了解過,」許疏樓喊了停,「你現在是練氣期第三層,只要能成功築基,就能多出幾十年壽數,真正踏入道途。」
「我知道,」白柔霜點點頭,猶豫片刻,又忍不住問道,「師姐,修真界有沒有過始終無法踏入築基期的人?」
許疏樓並不打算騙她,頷首道:「有。」
白柔霜咬了咬唇:「那……那些人最後怎麼樣了?」
「與凡人同壽,和凡人一樣白首、老去、死亡。」
白柔霜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比起凡人,這些曾得以一窺長生門道,最終卻又被拒之門外的人,怕是更加難以接受這樣的命數。
比如她自己,白柔霜握拳,進入修真界的第一天起,她就暗暗發誓,絕不要再做回凡人。
她一時心思百轉,又聽許疏樓繼續道:「直到幾百年前,有修者發現可以用天材地寶強行將人的修為提升至築基期。」
白柔霜眼神微閃,她是聽說過這種法子的,這也正是她準備走的路——陸北辰是凌霄門的大弟子,他的師父和已飛升的父母都是極厲害的修者,他手裡一定有資源能幫她築基。
「但是,用丹藥堆出來的修為,相當於逆天改命,」許疏樓看著她,繼續道,「從此於修真一途,必然難走。」
用丹藥堆出來的築基期,以後若想繼續提升修為,便再也離不開靈藥的幫助了。
白柔霜微微一震。
修真一途,其實沒什麼捷徑可走。
許疏樓之前便說過這樣的話。
可是,即便這樣的路難走,也總比做回凡人要好,不是嗎?
「你會瞧不起這樣的人嗎?」白柔霜突然問。
許疏樓微怔:「什麼?」
「我知道,修真界其實很有些人看不起那些用丹藥來強行築基的修士,可是,選擇用丹藥來提升修為就是錯嗎?」白柔霜似乎是執著地想要一個答案。
許疏樓緩緩搖了搖頭:「追求長生,人之常情。有望長生,誰願認命?」
是啊,白柔霜心下有些感慨,誰願認命?卻又聽許疏樓道:「但是你不同。」
白柔霜心頭一緊:「你說什麼?」
許疏樓認真地看向她:「你到底在怕什麼?怕苦嗎?」
「我……」
「如果你覺得修鍊太苦,我現在就可以給你能築基的丹藥,」許疏樓淡淡道,「從此你會比凡人多出幾十年壽數,我會再給你一些靈石,你可以去換成銀子在凡界做一世富貴閑人;也可以繼續留在修仙界不斷尋找天材地寶續命。」
白柔霜下意識搖頭:「不是!我不怕苦!」
「那你是在怕什麼?」許疏樓問,「師父他不會帶一個完全沒有築基希望的人回來,你該相信他的眼光。」
自己到底在怕什麼?白柔霜渾身一震,腦海中有一瞬間的清明,又仍有些茫然:「我……我不知道……我怕老了、丑了、不好看了……」
修真者的容貌會停留在踏入築基期的那一刻,白柔霜難免擔心,如果自己遲遲無法築基,等到紅顏不在,就算想要丹藥,陸北辰也早已不願意給她了。
許疏樓拍了拍她的肩:「你才不到二十歲,有足夠的時間去拼一拼築基,何苦這般瞻前顧後、患得患失?」
夢境中的白柔霜,一直在靠陸北辰和師門其他人尋找天材地寶供她提升修為,可她明明天賦很好,若靠自己認真修行的話,必有所成。
誠然話本中的陸北辰對她十分大方,堪稱揮金如土,縱然與其他女子有曖昧之後,也仍然對白柔霜十分愛重,給她的丹藥、靈草也從來不斷。
但許疏樓並不想看到她如話本中那般浪費自己的天賦,最終只能依附別人活著,靠靈藥的幫助來走完這段道途。
白柔霜聽了,沉默良久。
擺在她面前的有兩條路,白柔霜自認選擇用丹藥來築基並沒有錯,她只是和許多平凡人一樣,容易被表面上看起來更輕鬆的那一條路所誘惑罷了。
可是……她得承認許疏樓說得對,自己才不到二十歲,為什麼不敢去拼一拼?
白柔霜胸臆中莫名生了兩分豪氣,正左思右想間,又聽許疏樓已經轉了話題:「元空秘境,你若想去,我帶著你。」
白柔霜倒是怔了怔,沒想到她會應得如此痛快:「憑我的修為,大概只會給你拖後腿。」
「不然要師姐做什麼,」許疏樓對她眨了眨眼,「你那幾個皮猴師兄都是我帶過的。元空秘境里有很多修真界鮮見的東西,就算不為法寶和靈植,去歷練歷練也對你有好處。」
白柔霜捏了捏手裡的劍柄:「師姐,你為什麼……」你明明看得出來我和陸北辰之間有問題,為什麼還對我這麼好?
這個問題她終究沒有問出口:「那我便不去凡界遊玩了,這段時間我要認真修鍊。」
許疏樓聞言便頷首:「好,修鍊中遇到什麼問題隨時可以來問我。」
「謝師姐,」白柔霜想了想,「對了,今日的晚膳我來做,師兄們的口味我都清楚了,只是還不知師姐你喜歡什麼菜式,今日我全按你的口味來做。」
許疏樓大喜:「好啊!」
白柔霜失笑。
許疏樓也不跟師妹客氣,完全不需要思考就開始點菜:「我想要四喜丸子、櫻桃肉、薑汁魚片、粉蒸排骨、蔥爆牛柳、桂花乾貝、芙蓉蝦。不需要全上,挑你會做的就好。」
全是凡界民間常見的菜式,許疏樓自不會拿那些御膳珍饈來為難她,白柔霜點了點頭:「我都會做。」
許疏樓肅然起敬:「你真厲害。」
白柔霜頓時有些小得意:「以後師姐想吃什麼,只管打招呼就是。」
許疏樓喜上眉梢,開始暢想美好未來,轉瞬又是一憂,這麼乖巧會做飯的師妹,若是被陸北辰那廝拐走了,可怎生是好?
她微微斂眉,只希望陸北辰不要真如話本中那般花心濫情、情緣無數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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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時,眾弟子齊聚,一看桌上的菜色大家便知:「全是大師姐喜歡的菜。」
五弟子江顏哀嚎:「我就知道,大師姐一回來,我們這些師兄必然會在小師妹心中地位不保。」
許疏樓得意地咬了一口粉蒸排骨,給白柔霜豎了個拇指。
白柔霜沒顧得上回應,她正在低頭扒飯。
桌上眾人都對著連添了兩大碗飯的白柔霜陷入沉默。
許疏樓讚賞:「胃口不錯嘛。」
六弟子季慈遲疑:「小師妹以前沒這麼能吃的啊。」
白柔霜抽空解釋了一句:「今日師姐指點我練劍,練得很餓。」
季慈頓時釋然:「和大師姐混的,變成飯桶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許疏樓白了他一眼:「難道你也是飯桶?」
「當然是啊,」季慈掰著手指給她數,「我們明月峰七個飯桶,加上師尊,就是八個。」
許疏樓不服,正試圖拉攏其他師弟一同反駁,卻見眾人正使出法術搶那道薑汁魚片,有人被濺了一臉的醬汁,其狼狽情狀,正坐實了季慈口中的飯桶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