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火疣

周夢被勸退了之後，佯裝離開，最後在路邊的石柱後面坐了下來，靜靜等著庄襄出現。

西州的太陽落山晚，已經是酉時，太陽還在西南掛著。周夢一直等到太陽落山，馬上，霽嵐宗就要禁夜了。

周夢頹靡地起身，準備離開，恰巧，庄襄在這個時候從議事堂走下來，看到周夢的時候，頓了一步，看周夢笑著朝自己招手，腳步稍微快了些。

到了周夢面前，庄襄的戒備也提到了最高點，明擺著是要防著周夢。

「哎呦，庄襄師兄，我是來賠禮道歉的，成雪跟我說了，你是去幫他的，是我誤會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別跟我一般見識啦。」

庄襄的冷眼將周夢打量了一遍，周夢穿著霽嵐宗的衣服，眼神中流露出來的，分不清是驚喜還是嫌惡。

「有別的事？」庄襄問。

「沒有！沒有別的事情了。」周夢微微躬身，湊到庄襄耳邊，微微踮起腳，問：「我看這議事堂里，神神秘秘的，在商量什麼啊？」

在周夢湊上來的一瞬間，庄襄就迅速後撤，「宗內之事。」

這回答的弦外之音就是：「少管閑事。」

周夢看庄襄要走，上來拉住庄襄的衣服：「哎，別走嘛……哦哦，不好意思。」

周夢看到庄襄凌厲的眉眼，知道自己又觸犯了庄襄神聖不可侵犯的逆鱗，急忙鬆開庄襄的衣服，還象徵性地拍了拍上面的塵土。

「千年墨我已經備好了，明日講學，我帶給成雪。」庄襄轉過身去，冷冷道。

此時，周夢被人撞了一下，回頭看去，兩個霽嵐宗的弟子抬著一個擔架，上面是一張白布，白布下面罩著一個躺平的人，臉也被完全罩住。

這好像是對待死人的方式。

旁邊還跟著一男一女。男的面色嚴肅，四十歲出頭，金貴雍容，皮膚黝黑。女的也年近三十，看到周夢的一瞬間就將周夢上上下下分析了一遍，眼睛里透露常人沒有的縝密。

這輕輕的一撞，那白布就掀開了一角，裡面的人露出了半張臉，這張臉可把周夢給噁心壞了。整張臉都是血肉模糊，左眼好像被挖掉了，眼眶裡長出來一坨焦黑的結痂物，表面還有樹枝狀的裂縫，隱約露出裡面的血肉，那血肉像是蠢蠢欲動的岩漿，似乎下一秒就會竄出火苗。

一股惡臭從這人身上傳來，周圍路過的弟子都紛紛遠離，只有周夢，還超前邁了一步，仔細看了看這人的皮膚。

墨龍緊急提醒：落天鏡碎片！這個身體中有濃重的落天鏡靈氣，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就是火鏡。」

周夢：「這個人，被落天鏡殺了？」

墨龍：「他還沒死，只是中樞神經和其他神經之間的聯繫被切斷了，等於神智和神魂之間的鏈接被切斷，身體和神魂被控制了，神智處於沉睡狀態。」

周夢：「明白了，是落天鏡碎片的力量，入侵了他的神智，就像你植入進了我的神智，只是你和我的神智是和平共處的，它是直接控制了別人的神智。」

墨龍：「沒錯，聰慧。」

中年男子聲線低沉，將白布整理好，重新將這具身體蓋嚴：「屍體有毒，可能會傳染。」

周夢知道這是在提醒她離遠一點，「可是，他還活著啊。」

神智沉睡，是因為神魂不再給神智提供靈力，短時間內，神智還是能夠依靠殘餘的能力繼續沉睡，只要及時將神魂和神智連接起來，靈力通道打通，就能喚醒神智。

但是如果不加干涉的話，神智中參與的靈力耗盡，這人就會真的死亡。

庄襄略帶驚訝地看了一眼周夢，然後緩緩回過頭，並未言語。

周夢攤開手，說：「看樣子，是神智和神魂之間的鏈接被隔斷了，只要找到其中的隔斷物，摘取出來，讓神智和神魂重新連接，這人就能活過來。」

一旁原本並未注意周夢的女修者忽然對周夢起了興趣，問道：「你怎麼知道？」

女修者將目光投向了庄襄，因為周夢和庄襄站在一起，他們想必是彼此認識的。相比於了解為什麼知道這人沒死，女修者好像更想先知道這個妄下論斷的後輩是誰。

儘管庄襄及其不情願，但還是擔任起了介紹的任務：「袁老師，楊老師，這位是定風宗周夢。周夢，這位是我宗醫師總督袁冰語袁老師，這位是我宗學督，楊霄漢楊老師。」

周夢笑著說：「兩位前輩好，晚輩周夢，修的是夢字訣，所以對神智和神魂之間的關係，略有研究。見這人神智只是沉睡而並非熄滅，所以認為此人並未死絕。晚輩只見表象，如有狂妄之處，還請兩位前輩見諒。」

周夢本來也沒有打算這麼謙虛，只是聽了這兩位的身份地位之後，覺得其權威不可撼動，才為自己做了解釋。

袁冰語並沒有再接著問，楊霄漢卻又提起了興趣，問：「你還看出了什麼？」

墨龍：「小心，這兩個人身上，落天鏡的靈力也很濃厚，很有可能，直接接觸了落天鏡，是敵是友，尚不明確。」

周夢捏了把冷很，捂著嘴說：「別的沒什麼了，就是覺得噁心。兩位老師忙吧，天色不早了，明天講學還要早起，我先回啦。」

很快，周夢就開溜了。

袁冰語問庄襄：「你們認識？」

庄襄只是點點頭。

楊霄漢則不失警惕地看了看周夢的背影，然後用命令的口吻說道：「進去。」

三人進入到議事堂之後，門就緊緊關上了。

周夢第一時間找到了宮詩語，她房間里非常溫馨，到處都是溫暖的光線，是水母們在這裡補充靈力，她本人，正在案前研究一副對聯。

周夢悄悄走進來，能感覺到宮詩語房間中的結界，想必是為了防止他人忽然闖入，看到這些水母。

「怎麼樣，今天找到寫對聯的專家了嗎？」周夢問。

宮詩語慌忙抬頭，一瞬間，所有的水母都暗淡了下來，看到是周夢之後，水母的光又重新亮了起來。

「周師姐啊。」

「很多人都知道，你是倒騰消息的，你的水母，也是遠近聞名，為什麼還要這麼小心翼翼呢？」

「有些水母，是光明正大的，有些水母，是見不得人的。」宮詩語意味深長地笑著。

「這對聯，不怎麼聰明，希望你能把他們改進得通情達理一點。」周夢調侃。

「找我有事？」

「你可真直接，我就不能來找你聊天？」

宮詩語笑著搖搖頭，「我們不是一個圈子的人，不會成為閑聊的朋友。說吧，我知道的，能說的，都會告訴你。」

「袁冰語，和楊霄漢，你知道多少？」

宮詩語面露難色：「關於他們的消息，我本來可是要賣個大價錢的。」

「那就是不好說嘍？」

「不好說。」

周夢知道，對於這種生意人，有些事情是不能觸犯的底線。宮詩語是利益至上的人，不會為了周夢一個人情，就放棄自己營利的機會。

如果周夢真的和傳聞中一樣嗜血成性，宮詩語肯定不會為了這些利益保守什麼秘密，但是經過驗證，周夢行事也是頗有原則的，所以，在她面前吝嗇一些，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消息這種東西，只要第一個說出來，才能有收益，所以，我可能不能直接告訴你。」宮詩語說。

「哦？」周夢看到了她話語中留的縫隙，「說實話，我只是在一些現象中推測了一些結論，而且就目前而言，他們的行事方向和我推測的結論相匹配。但是我還沒有證據。能確定的，就只有一件。」

「嗯哼？」

「袁冰語和庄襄的姐姐庄殤，是很要好的朋友。而且，袁冰語天賦異稟，在醫師術法上，也算得上是庄殤的師父。兩個人亦師亦友，關係親密無間。但是，五年前的夏天，當然，在霽嵐宗仍舊是冬天，霽嵐山脈的東北部山腳下，在林海和荒漠的交界處，出現了火災。

「當時帶領賑災的，是如今的學督楊霄漢，當時他還是並不是學督。袁冰語和庄殤作為醫師跟著隊伍去賑災。

「這場火，並非普通的火災，是行走的火，是人身上的火。這場災難說來話長，霽嵐宗很多書籍都有記載，想知道詳細的過程，還是要去親自看。」

「這個火災我自己去看。」周夢催促宮詩語講述重點。

「火勢始終難以鎮壓，袁冰語和庄殤，深入火源地，一個墳冢，去探索控制火源的辦法。

「然後，回來的，只有袁冰語。並且，她找到了抑制火災的辦法，調配了一種新的配方，做出了一種抑製劑，壓制火勢。我說的是壓制。現在，火勢有抬頭的趨勢，而且，這火，好像是漲了腦子一樣，瞄準了一個地方。」

「哪裡？」周夢急切地問。

「北山林海。」宮詩語自己都有些驚訝，「火找到了人的身體，向霽嵐山脈最北端的北山林海遷移，就像獵人嗅到了獵物的氣味，一旦到達北山林海，就會開始瘋狂的獵殺。而北山林海，是所有宗派都在維護的一片林地，林地之外，是脾氣古怪的沙漠。如果北山林海被燒掉，沙漠可能會長驅直入，最先受到入侵的，就是北疆，太平盛世，北疆長城無人駐守，沙漠一旦突破了北疆，後果不堪設想，最先受災的，就是定風宗。」

「這麼大的消息，你還能忍得住？」周夢驚問。

「如果現在就揭穿這件事情的話，會被認定為危言聳聽，消息的價值會被人們的質疑泯滅，所以，現在還不是時候。我能告訴你的，就是這些了。」

「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價錢，把剩下的全部都告訴我。」周夢窮追不捨。

「我說過，我還沒有證據，任何沒有證據的消息都會成為誤導，我不會出售不牢靠的消息，即便周師姐腰纏萬貫，這消息也不值得一買。」

周夢已經得到了足夠多的提示，如果有些事情連宮詩語都不能確定，那就一定是非同小可的消息。

「做個交易。」周夢說。

宮詩語挑眉。

「這件事我很感興趣，我會調查，又任何新的發現，都會第一時間和你分享而且只和你分享。」

「作為回報，我？」

「在我需要的時候，將水母借給我，還有你其他的消息網路。」

如果是別人，宮詩語只會覺得對方大言不慚，因為她擁有強大的消息網，如果有消息連她都不能挖掘，那別人也別痴心妄想。

但是眼前的是周夢，一切都有可能。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