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撫養權
方勁一直蹙眉盯著打吊針的蘇然和女洗手間的方向,精神繃緊絲毫不敢鬆懈。許久,張秘書攙扶著修女走了出來。
方勁看過去,修女年紀似乎輕了點,而且一條腿受傷了,這張面孔並不是照片上可能是薄景霆媽媽的那個女人。
「您好。」方勁禮貌地打招呼。
修女未說話,點了點頭。
蘇然還處在發燒狀態,可吊針打完后,不能總是在這裡躺著休息,醫院的環境混亂,空氣極其不好。洪水過後身體弱的人也怕再染上別的病。方勁決定送蘇然和張秘書去市區的酒店內暫時住下。
其他的事情交給他辦理!
張秘書的車仍舊停在村子附近,根本開不出來,只等多少個晴天以後讓路況好轉再說。照顧著蘇然,拎著醫院開的退燒藥品,坐上了去往市區的車。
方勁和修女走出了醫院,修女沒有很嚴重的其他病,只是腿部被樹榦砸的輕微外傷。
「這麼說,那位修女已經?」方勁垂在身體兩側的手微微攥成拳,眉頭緊蹙,竟然得到的是如此沉重的消息。
「是的,修女她已經去世了,就在昨天早上……」一身修女制服的女人說道。
「去世了……」
方勁還是不能置信,他看著眼前這位年輕修女不悲不喜的樣子,忽然羨慕。
修女帶方勁去了安放薄景霆親生母親屍體的地方。
方勁閉上眼。
薄景霆,還沒能看她一眼!
修女跪下,跪在十字架面前,說道:「愛德藍修女,她一生幫助了無數需要憐憫和救助的人,將自己的生命無私地奉獻給了世人,並用生命見證了耶穌基督的大愛。因此她不僅死後會升入天國,而且還會得到天父的賞賜。」
「愛德藍」
方勁記住了,這是薄景霆母親的名字。很美,薄景霆的母親長得極其美麗,安靜地躺在潔白的花朵中央,像是仙子一般美麗。不愧是薄景霆的母親。
突然湧上一股心酸,他用力攥拳咬牙,如果薄景霆可以見他母親一面。他該為自己有這樣善良美麗的母親而驕傲自豪。
「我可以拍一張照片嗎?她的兒子,還沒有見過她……」方勁請求。
修女比劃了一個手勢,進去問了什麼人,出來后,伸手示意可以。
方勁拿出手機拍了幾張,太匆忙,只能這樣湊合留下影像。
神聖的大教堂外,一處僻靜的修女院里,花草間,方勁隨意坐在一個大石頭上,雙腳沾地,雙手攥拳抵在眉心處,看著地面問一位年紀非常大的修女:「愛德藍景霆女,真的就可以不去想她的兒子?如何能做到一點都不惦念?」
年紀大的修女臉色平靜,不疾不徐,「愛德藍剛來的那年,才19歲。愛德藍她……端莊溫柔,看淡世間一切,小小年紀想必是經歷得多。開始她也放不下世間一切,她來那天,跟我談話一整夜,第二天,我正式收了她為這裡的信徒。世間那事若不能強求,便自在放下,她做到了。」
方勁釋然一笑,想必薄景霆母親那樣的女子不適合和竇敏那種人相爭。
「開始,我勸過她仔細想想。她年紀畢竟太小。相處下來,我發現愛德藍這個女孩是個堅強的女子,她不炫耀,不爭吵,是個博學的女子。她不空洞,不浮躁,是個豐盈的女子,即便她入了這教堂之前的生命已經宣布枯竭,但她做到了在善良優雅中變老……」老修女的淡雅聲音在方勁耳邊。
方勁唇邊忽然隨著教堂青草綠地間那抹天空直下的和煦陽光而揚起,這就是薄景霆的親生媽媽,這樣一個美麗到無法形容的女子。
驅車行駛在大教堂開往市區的田間油板兒路上,方勁看著那本薄景霆媽媽愛德藍修女的相冊笑了笑,裡面許多愛德藍修女十八九歲時的照片。
老修女知道愛德藍這個中國血統德國國籍女子的一切往事,在做修女那一天,愛德藍對老修女傾訴了19歲之前的一切,傾訴過後,生命已是在教堂中新生,潔白無瑕。老修女說,照片上那個孩子的確是愛德藍親生,許多家族原因導致,愛德藍無法光明正大去做這個孩子的生母,並且也絕對不能。
愛德藍放下一切遠離世俗紛爭,如此快樂充實的度過一生,已然很好。聯繫不上愛德藍修女從前的家人,所以修女死後的事宜全部交給教堂的人安排。
那是薄景霆的媽媽喜歡的神聖之地,死後也歸了那地方。
..........
除了悲傷地靜待,除了焦慮的心情,方勁和張秘書什麼都沒有……
蘇然打了一天的吊針,在酒店休息昏睡了一夜后,醒來勉強精神還不錯。張秘書和方勁在房間內,各自倚著什麼而站,就那麼看著酒店床上的蘇然。
蘇然視線望向窗外,久久沒有將視線收回,眸光渙散。
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子折射在蘇然蒼白透明的臉上,她粉嫩的唇微微抿著,嘴角卻歪著,她在偷偷地用牙齒咬著嘴唇內壁的鮮肉,她不敢哭,也不敢鬧,她知道所有人都著急,不想因為自己個人的情緒讓她們都跟著難過……
她的衣服都濕透了,行李箱也不知丟到了哪裡去,沒有替換的衣服,方勁開車走了幾家店,勉強買了兩套,蘇然穿著都很大。
「你要不要跟我先回國?」方勁終於蹙眉開口。
蘇然回頭看方勁。
她想了想,搖了搖頭……
方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翌日清晨。
方勁上了飛機回國,雷斯特他不能放下,必須暫時替薄景霆承擔著,他跟蘇然一樣,堅信薄景霆他不會有事。
張秘書和蘇然,還有方勁安排的一些人留在德國等待消息。午後,蘇然忍不住走出酒店,蒼白臉上籠罩著夕陽的霞光。
淡淡地緋紅撫摸在她憔悴的臉上,蘇然深呼吸望著滿天彩雲,「天上真的有神靈在嗎?如果有,請告訴我他在哪裡,他還活著對不對,我感覺得到,只是不清楚那個方向在哪裡……」
她吸著鼻子攥緊手指,捏著手上的戒指,閉上眼睛去感受他。
他和她,會一直在同一片天空下生活著,她堅信。
這種天塌地陷地滋味,折磨的她呼吸都微微疼痛……
張秘書寸步不離地跟著蘇然,蘇然這幾日不愛說話,說話也是在勉強地笑,那笑多不自然張秘書看的一清二楚,她不說不哭的,張秘書真怕她憋出病來。
這已經是遇難小村落天氣放晴的第五天,道路有些幹了,再去那裡已經沒有任何危險。
依舊沒有找到薄景霆的屍體,這說明他還活著。
張秘書這樣說,蘇然就一遍遍自言自語地問「是么……」
一日清晨,起床后打開窗子,飄動著白色的紗質窗帘拂過臉頰,蘇然似乎聽到,哪裡的鐘聲敲響,每一聲都像是錘擊在她的心臟之上。
依舊沒有薄景霆的半點消息,蘇然趁著張秘書這個時候不在,便獨自出了酒店。她不擔心語言不通,她對德語還略懂。
鬼使神差地她坐上了一輛公車,標示中最後的一個,是那個遇難村落的名字。
清晨的天湛藍一片,這裡的空氣很清新,卻仍舊讓人無法喘氣。
村子在整修,似乎難度很大。
蘇然攥緊了衣袖,一步步往前走,村口處,有幾位修女的身影……那背影看上去,和薄景霆的媽媽是一樣的,蘇然倍感親切。
那日和方勁在醫院說過話的修女認出了蘇然跟方勁是一起的,也聽方勁在教堂里說明了蘇然就是愛德藍修女的兒媳婦。
修女站起身,雙手合十,嘴裡念著什麼。蘇然不懂,也就有樣學樣,雙手合十照著修女的樣子做了。
修女拉著蘇然的手走到村口,蘇然看了一眼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村子輕聲問道,「洪水已經沒有了,要禱告說些什麼呢?」
「祈禱死去的人可以安息,洗刷她們在世的罪孽。」修女說道。
蘇然知道信奉基督教堂的宗旨,聽說過一點,她問,「我心裡的事情都可以祈求嗎?祈求後會不會成呢?」
她是全然沒有辦法了,算是自我安慰。也比孤獨的等待來得好。
「心誠便能成事,若是心裡未曾信,求也枉然。」修女的話。
蘇然不顧村口新鋪的小石頭子路,還有細軟的沙子,這條路還沒有徹底鋪好,跪下去。
膝蓋也是難受,她忘記了身體的疼痛和不適,雙手合十閉上眼誠信祈禱。
那股失去生命中不可或缺那個人的悲傷如此讓人心碎破裂……
夜晚,張秘書得知消息趕到村子時,看到只有蘇然一個人在村口跪著,已是落日黃昏,她從晨曦光明開始跪,卻一點薄景霆的消息都沒有,她心裡焦躁的默默落淚,卻又怕是不是自己的心還不夠誠?
「蘇小姐,你起來啊,這樣身體怎麼受得了?」張秘書去攙扶蘇然。
蘇然搖搖頭,閉著眼躲開張秘書的手,「我很無能,我能為他做些什麼?我不知道如何面對,也許我心夠誠,他就出現了。」
張秘書更加不知道該怎樣勸,望著這村子,她結婚不到半月的丈夫,也是這樣在洪水中犧牲……
一陣涼颼颼的冷意襲來,遠處兩個戴著口罩的德國男醫生抬著一副鋪著白布的擔架走過,風一吹,白色的布被吹起,遮住了擔架上那人的臉……
蘇然閉著眼睛,睫毛微顫,面朝夕陽方向——
幾天過去。
方勁回國了一個星期,忙的焦頭爛額,並非所有事情方勁都能辦,有些必須薄景霆出面的事情把方勁難住了。比如重要合同簽字,這不是方勁能代替的。
中午,曉美敲方勁經理辦公室的門,手裡拿著一份文件。
「進!」方勁蹙眉。
曉美推開門走進來,將一份文件放在方勁的辦公桌上,然後說道,「這份耽擱了兩天的文件,已經交由竇阿姨簽字處理。」
「什麼?」
方勁蹙眉,「誰私自交給的景霆的媽媽簽字的?」
曉美面色如常地說道,「是總裁秘書室的人提交的,現在總裁不在。方經理也說不出總裁的去處,這些合同也需要人簽字,所以上面的人就送去了竇阿姨的家裡。」
「……」
方勁蹙眉,誰會知道竇敏的家裡在什麼地方,誰能聯繫上竇敏這麼神通廣大?
張秘書不在國內,他更沒有去過,那麼除了眼前的曉美,沒有別人可以懷疑!
「出去!」
方勁冷聲命令。
曉美一句話不再說,轉身出去,她關上經理辦公室的門,心裡在想著事情。
方勁拿起文件看到簽字欄是竇敏,心裡有種不好的感覺,又偏偏說不出哪裡不妙。
方勁猜測,竇敏可能已經知道了薄景霆失蹤這件事,薄景霆走後從未給她打過一個電話,而且沒有說去處,又是這麼久未歸,知道蘇然離開那個家裡也沒有說什麼,這些統統都足以讓竇敏心裡生疑。
這無可避免,可以阻止誰做什麼,卻無法阻止誰心裡在計劃什麼。
這其中,爺爺竟然保持沉默,沒有跟方勁問關於薄景霆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這些話。
第二天。
竇敏開車親自來到了雷斯特。
方勁的車湊巧在竇敏的車后,方勁看到后迅速停車打開車門下來。
「景霆在哪兒?」竇敏冷臉問方勁。
方勁仍舊平時一副弔兒郎當模樣,「在國外,還沒有回來。昨天給我打電話說,好像還要幾天才行。」
方勁說完這話,捏了一把冷汗。
竇敏是何其的聰明,方勁也抖。
「出國?」
竇敏冷哼,「平時他公事出差,或者部門的人,或者高層的人,都能說出個一二三。如今,問了就是說出國,具體去了哪個國家,不要對我說你不知道!」
竇敏的聲音突然冷了幾分。
方勁眼眸微眯,盯著竇敏,方勁沒有把握了解竇敏心裡在想什麼,竇敏此刻站在他面前質問,是單純的關心薄景霆的行蹤,還是已經發現了什麼,所以這樣來問。
可想要發現什麼似乎很難,因為薄景霆這次走,除了方勁和張秘書,再加上現在的蘇然,沒有下一個人知道,竇敏即便是知道薄景霆去了德國,但也一定不清楚薄景霆去了德國的什麼地方。
具體行蹤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到位,這其中的人不會有人泄露,所以竇敏應該不知道,方勁這樣猜測著。中文網
「去了德國。」
方勁如實回答,此時他不說具體哪個國家,回頭竇敏去了機場也有辦法獲取消息,如果竇敏當真什麼都不知道,方勁就算告訴她薄景霆在德國,又能怎樣!
薄景霆不是三歲小孩子,具體去做什麼,如果竇敏問,方勁一定將不知道這三個字配上搖頭做到底。
他到如今也堅信薄景霆一定吉人天相!
「凡是需要景霆簽署的文件,全部派人送到我那!」
竇敏扔下這麼一句話,開車離開。
夜晚。
典點在樓上看著保姆在照顧小孩子,典點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這麼神經質,保姆她也信不著,就覺得除了爺爺和自己,所有人都不會對蘇然的寶寶真心好一樣。
曉美和張亞琴來的時候,直接上樓去了竇敏的房間。
「景霆哥哥他到底去辦什麼事情呢?這都已經十幾天了……」曉美皺眉問。
其實張亞琴和竇敏也是不知道,曉美的疑問也是竇敏和張亞琴的疑問。
德國……
竇敏心裡隱隱還是猜到了什麼,但她搖頭否認,那不可能,已經多少年的事情了,兒子就算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知道。
但心裡的不安還是沒有被抹去,做了虧心事,這人都是害怕被鬼敲門。
張亞琴坐正了身子,對正在梳妝台前拍臉的竇敏說道,「蘇然……是不是去了德國找景霆了?她一定知道到底怎麼回事。景霆這麼多天沒有消息給你,很反常啊!」
曉美看了一眼媽媽。
張亞琴繼續添油加醋,「不會是景霆在那邊出了什麼意外吧?我這個外人都開心擔心了。不然景霆那麼大的人,為什麼一通電話都沒有,蘇然走的也突然。」
「她知道景霆在做什麼?」
竇敏就是不知道薄景霆去德國做什麼了。這會兒也順著張亞琴說的想到了蘇然的反常離開,或許,蘇然會知道景霆在做什麼。
張亞琴眉頭挑起,看著竇敏照著的鏡子說道,「就怕遇見壞人,或者壞的有心人。蘇然和陸以誠的關係不清不楚,陸以誠和你們家景霆一直對立,就算陸以誠是個好孩子,也經不住陸單白這個女人挑唆不是?還是防著蘇然這孩子一點好,不是我這個做舅媽的說她壞話,實在是我們都搞不清楚她和陸以誠真心,還是和景霆假意?」
「……」竇敏一下子火了。
張亞琴這時不輕不重地提醒了一句,「現在這個時候,我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值得研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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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天剛蒙蒙亮。
蘇然昨夜睡得不好,頭很疼,眼睛也疼,心裡有著撕心的牽挂,怎麼都是難以入眠。
她聽到有急促的腳步聲靠近,她坐了起來,打開床頭的燈。
在張秘書敲門時,蘇然已經打開全部的燈走到了門口打開門。
「怎麼了?」蘇然問。
張秘書慌慌張張地,也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委婉,只好硬著頭皮,「蘇小姐,剛才國內來了電話,竇敏女士要跟您打官司。」
「打官司?」
蘇然不明白,她做了什麼事情要惹到官司了?
張秘書皺了皺眉,「竇女士估計是徹底不想讓您嫁給總裁。或者也許知道了總裁出事的事情,方經理是這樣猜測的,也拿捏不準。更或許是竇女士並不知道總裁出事。只是對您突然的離開生氣,想要搶奪兩個孩子的撫養權。」
「……」
「撫養權,我孩子的撫養權。」
蘇然聽到「撫養權」這三個字差點摔倒,還好身後是柜子被她依靠住。
她思緒不僅是亂,而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沒有了薄景霆,官司,她能贏嗎?勝算有嗎?
張秘書知道這個時候不該落井下石,但也對蘇然提醒道,「竇女士在國內人脈關係很廣,蘇然小姐您根本沒有這個實力和她在官司上抗爭,如果要打,必輸無疑!孩子的撫養權一定是歸給孩子的爸爸那邊。」
「那我要怎麼辦?」
奪不過,要怎麼奪?
第二天,蘇然最後跪在村子口祈禱薄景霆一定要平安無事,雖然不想提起一句話,但她也堅信,沒有見到屍體,就是有很多希望在,直到跪著看那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起來離開。
張秘書開車送了蘇然去機場,蘇然獨自返回中國。
孩子,她就算死都不會給竇敏她們的,她們會對孩子不好,她心裡最忌憚的是舅媽和曉美那兩個狠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