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世道艱難
章衡冷靜帶著些殘酷的話令得章衎章術都安靜了下來。
沉默了一會,章衎艱難道:「就算家族靠不上……但……但咱們至少有地,有地就有一口吃的,至少不是流民,咱們要去了汴京,咱們就成流民了!」
章衡笑了起來:「咱們是讀書人,讀書人在外面不叫流民,那叫遊學。」
章術不屑道:「說得再好聽也是沒用,咱們現在兜里連幾大錢都沒有,有錢走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怎麼滴,咱們兄弟幾個乞討進京?」
章衡道:「把地都給賣了吧……」
章衡話音未落,就見到章衎騰地站了起來,指著章衡罵道:「你這臭小子比你二哥還不靠譜!這是祖宗留下的田地,這能賣嗎!賣了田地咱們就真成流民了!族裡人要指著咱們三個的脊梁骨罵的,罵咱們是不肖子孫!……」
章術都驚訝地看著章衡。
面對兩個哥哥的反應,章衡卻是半點的波瀾都沒有,只是靜靜地看著兩個哥哥。
章衎被他這麼安靜地盯著,謾罵聲也漸漸停了下來。
章術一直覺得老三是個悶葫蘆,但在今天,他卻感受到了安靜的力量。
他們這個大哥章衎不怕別人跟他吵,更不怕別人跟他打架,是個極富有力量的人。
但在老三的寧靜面前,大哥的力量卻是無以為繼了。
章衎章術都安靜了下來,章衡便繼續說了起來。
「就算大哥二哥都對科舉沒有想法,那麼在這裡繁衍生息也不是一個好主意。
浦城本就地少人多,咱們家的地就這麼幾畝,連咱們兄弟三人都養不活,更遑論以後娶妻生子了。
也就是說,咱們惟一的出路便是科舉了,但以咱們現在的家底,別說供養咱們三個讀書,就算是只供養一人,也是無以為繼的。
現在的情況兩位哥哥都明白,眼見著飯都沒得吃了,還談什麼科舉,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
章衎張口想要說話,但又馬上閉上了嘴巴。
章衡道:「去了汴京,以咱們兄弟幾個的學識與強健的身體,怎麼著都能夠活下去。
不僅如此,開封多名師,進學機會也多,那裡更是有無數的教輔資料,到了那裡,咱們考上的機會可就大多了……」
這一天,章衡說了很多,但章衎章術都沒有再說話了,既沒有說不好也沒有說好。
章衡只能在心裡嘆息習慣的力量真是強大。
日子一天一天過,轉眼間到了秋天,兄弟三人辛辛苦苦花了幾天的時間將幾畝地的稻穀給打下來,三人都晒成了煤炭,但將稻穀一曬一稱,三兄弟臉上都失去了笑容。
……十二畝地攏共才收了不到五石稻穀。
如果是尋常年景,這十二畝地可以收到三十六石稻穀,交完稅後,勉強可以讓兄弟三人吃飽,但現在只有五石稻穀,連稅都交不上了。
雖然早就對這個結果有所預料,但當現實真正擺在眼前的時候,人才真正感到絕望。
稻穀晒乾沒有幾天,稅吏便聞聲而來,章衎苦苦哀求,哀求緩一緩,哀求明年再來收,但稅吏在別家也少收了稻穀,心裡實際上也是心急如焚,情急之下,與章衎相罵起來,甚至有人直接要動手,章衎拿著鋤頭便要拚命,被章衡給攔住了。
幾石稻穀沒有留下哪怕一顆,章衎絕望的哀嚎一夜。
但章衎畢竟是個極富有力量的人,第二天便滿村子竄,希望和叔伯們借點糧食,但今年大家都歉收,誰又敢把家裡的糧食往外借呢?
章衎自然是失望而歸了。
但章衎依然沒有放棄,第二天他說去浦城族裡去借糧,一早上出發,可到了晚上都沒有回來。
章衡害怕他出事,與二哥章術一起沿路尋找,最後在南浦溪岸旁找到了章衎。
章衡沒有多問,坐下來陪著章衎坐了許久,到了深夜,兄弟三個才相互攙扶著回了家。
第二天,章衡還在睡夢之中,恍惚之中感覺有人坐在床邊,章衡張開眼,被嚇了一大跳:「大哥,你要作甚!」
臉色枯黃的章衎咧嘴一笑:「起來吧,粥做好了,咱們一起吃。」
章衡沒有多說,趕緊洗漱,然後來到了飯桌旁邊,二哥章術也起來了。
章衎給他們一人盛了一碗粥,章術發出怪叫:「大哥,這日子不過了啊,怎麼這粥這麼稠!」
章衡瞟了一眼,也是滿臉的驚訝看向章衎。
章衎得意一笑:「我知道保不住的,所以偷偷藏了點,不至於咱們辛苦了這麼久,連一口都沒有嘗到……」
章衡點點頭道:「都在這裡了?」
章衎點點頭。
章術低下了頭道:「飽了這一頓,便要開始挨餓了吧?」
章衎沒有說話,氣氛十分的凝滯。
章衡將濃稠的粥扒進口中,新米很香,狠狠地抓住了章衡的腸胃,他從來不知道就單純的粥也能夠這麼香!
粥很香,就是這氣氛不太對勁,不像是在享受美食,倒像是在吃斷頭飯一般。
章衎帶著笑容看著兩個弟弟狼吞虎咽,將自己碗裡面的粥給兩個弟弟都分了一點。
章術吃驚地看著章衎:「大哥,吃完這一頓,你要去尋死了么?」
章衎的臉色頓時凝滯了。
章衡趕緊護住了碗,悄悄挪了挪,免得血濺他身上。
卻見章衎的怒色剛起,但瞬息間又消失不見了,臉上還帶上了笑容:「三哥兒……」
他輕輕喚了一聲。
章衡抬眼看著自己的大哥。
章衎斟酌語句道:「之前你所說的去開封之事……你覺得靠譜?」
章衡肯定地點頭。
章衎點點頭,然後與章術道:「你覺得如何?」
章術有些遲疑道:「要不,還是我去給人當贅婿吧,換一些糧食,總能撐得過去的……」
章衎怒色又起,但隨即嘆了一口氣:「這種話再也別說了,我就問你,去開封的事情,你同意嗎?」
章術將碗里的粥一扒而空,還將碗快速地舔了一遍,才抬起頭來笑道:「老三雖然年紀最小,但蔫壞蔫壞的,主意也多,咱們兄弟三個,我就看著他最是靠譜。
他既然能夠提出來的主意,想來也差不到哪裡去,我覺得沒有問題,再不濟,我就在開封找個人家入贅好了,總不會餓死的。」
章衎:「……」
章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