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夢中

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王陸發覺自己的夢變得與以往不一樣了，他在夢中也一樣的保持清醒。

周圍的場景總是單調的黑暗，像是一成不變的深海。

感官時刻帶來下墜的失重感，讓王陸不由聯想到下潛時的感受。

然而，這次似乎有些不一樣。

一反常態的，王陸感覺自己像是在不停地上浮，他努力地想睜開眼睛，卻發現完全感受不到肢體的存在。

以之前的經驗來看，這仍是在夢中，但這種奇怪的感覺還是第一次。

視覺、嗅覺、觸覺、味覺、聽覺，以往憑依的全部都蕩然無存。虛妄、封閉、未知、黑暗，不可名狀的虛幻化為實體，慢慢溶解著自己僅存的意識。

帶著來自精神的侵蝕不斷上浮，一種異樣的新感官在意識深處漸漸滋生，一經出現就迅速變得強烈、清晰，而後理所當然的取代了消失的五感，徹底穩定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這種奇異的感官從誕生處剝離出去，連帶著王陸的意識一分為二，有如平均般的分成獨立的兩部分。

一半身具復甦的五感，另一半則具有那種未曾體驗過的新奇感覺。

名為上浮的幻象消失不見，一同消失的還有源源不斷的精神侵蝕。

王陸很難用五感觀測到另一半自己的存在，但他可以肯定自己確實被分出了另一半。

「新體」正在身下的這片海中。

五感在感受「新體」的同時，也在觀察著這個未曾見過的全新世界。

泛著玫瑰色的海洋翻卷不停，艷麗顏色的海浪拍打在礁石之上，發出「呲呲」的響聲。

座座瘡疤一樣的火山高聳，峰頂上赤紅的熔岩隨著硫磺的濃煙競相噴涌，濃煙上升，匯入暗黃色的天空，熔岩肆虐，任意塗抹在了無生機的陸地上。

這是個昏沉的世界，絕境遍地。

充斥著硫化氣體的天空翻滾鼓動，閃光不時從雲層深處流露。

霎時，白亮的利刃劃開雲霧，毫無阻隔地轟入翻滾的浪頭，而後天空炸響，天地間第一聲雷鳴響徹。

雲層像是被雷電破開一角，就此孕育積攢了太久的內容物第一次得到了宣洩口。

隨著第一滴水掉落，這個世界開始迅速運轉起來。

混雜著各類元素的大雨傾落地面，以百萬年為尺度的雨季降臨到這片毫無生機的陸地之上。

王陸並不關心這些事情的發生，這像是創世一樣的場景讓他想不明白其中道理。

作為旁觀者，他只能像對待海洋一樣的獻上敬畏。

但有件事情讓他不得不集中全部的注意力——自己的另一半意識正在發生變化。

難以形容的精神鏈接告訴他，有關於軀體的概念正不斷地在「新體」中出現。

「創世之後緊接著的就是生命起源嗎？」

感受著另一半意識傳來的訊息，王陸不禁驚異於這新世的時間流速之快。

受過雷擊后的海面如同營養液一般，源源不斷的為新身體的構建提供著養料。

吸收、成長、重組、迭代。

生命的譜線不斷延長，在一輪輪的能量交換中盡最大能力的攫取養分，補充自身。

九天雷動，驟雨不止，地火噴涌，海洋動蕩，在最為宏大不可直視的煌煌天威之下，最為堅韌微弱的「生命」轟轟烈烈地宣告自己的降臨。

這是毀滅與生命之間的對抗與融合，是屬於全部生物的進化之歌。.z.br>

藉助「新體」，王陸清晰地感受到這區高昂激進的生之樂章。

隨著軀體的不斷構建，一半的養分似乎隨著精神之間的鏈接傳遞到自身之上。

難以言喻的感覺從體內傳來，王陸嘗試著催動能力，更亮更熾熱的光球漸漸浮現在他的手中。

靜靜感受著其中孕育的力量，心念一動，光球像是流水般分散開來，化作火焰，在毫無氧量的大氣中靜靜燃燒著。

不出意外的話，這效果是由新軀體的進化帶來的。

仔細感受之後，王陸發覺在自己吸收養分的同時，新軀體似乎也帶走了部分東西——「精神」。

雖然極其微小，但自己依舊感受到疲憊感在不斷加重，對於精神的消耗似乎是原本的一倍。

也就是說，自己現在通過本體的精神消耗來進行能力進化的交換。

總的來說，這樣的效果令王陸還算滿意，這能力絕對是自己出海后的重要憑依，現在倒是找到了能夠壯大的方法。

現在，除了照明烘乾外又多了個煮飯的技能，可以稱得上是極大飛躍了。

這樣想著，忽然，一股不尋常的訊息從新軀體之上傳來，如同錘擊樣的擊中王陸，緊接著，強烈的疲憊感傳來，王陸的意識一頓，就此昏厥過去。

再次醒來時，王陸依舊躺在自己簡陋的吊床上，天色已亮，陽光透過窗孔照進來。

摸了摸還有些沉重的腦袋，王陸坐起身來。

手中緊握的香囊不知何時已經癟了下去，只剩下空空如也的袋子留在手裡。

也用不著仔細檢查袋子里的內容物去向，手腕處明顯的多出一團黑乎乎的印記，像是刺青一樣的塗抹不去。

輕觸之下，一股熟悉的感覺傳入王陸腦中——是夢中的精神鏈接。

對此，王陸不由想起夢中昏厥前感受到那訊息包含的內容，飢餓。

儘管語言不通，但他就是能清楚的明白這一含義，以及訊息發出者的強大。

「也許，昨晚進入的不一定是自己的夢。」

王陸腦袋裡冒出這樣一個荒誕無比但又最接近真相的想法。

對於現在發生的一切，王陸只能期望自己老爹不會留下害他的玩意，同時也驗證著無需多言的一件事，自己的父親並不是一般人。

想到這裡，王陸不禁沉默下來。

海上不需要憂傷與猶豫，在炙熱的陽光下，王陸的壞心情沒有多久就被消融在空氣之中。

從吊床上站起身來，王陸發現自己的各類感官都變得更加敏銳起來。

藉助敏銳的五感，一種像是直覺的感官油然而生。

抬起手來催發能力，火焰取代光球出現，相較於昨夜的夢境，火焰在氧氣的助燃之下甚至更加熾烈。

從身體到能力的各個方面無不說明著一點，那夢中得到的一切均會完全展現到本體上來。

明白這一點，王陸不禁有些出神，儘管自己從未系統受過教育，但從各類書本中構建的世界觀也足以明白這種事情的荒誕程度。

這個世界與之前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無論是自己的能力，還是這隻香囊都證實著這一點。

從因果推測來看，引起這一切變化的最大可能就是這片囊括整個世界的海洋。

因此，不管自己到底想了解什麼、做些什麼，出海都是唯一選擇。

奇怪的能力、神秘的香囊、失蹤的父親，以及在心底不斷膨脹，逐漸難耐的求知慾望。

這一切都將王陸引向眼前這片陌生的深藍，海洋在等著自己。

一件件命運的偶然交織結繩，命定帷幕的開場繩結悄然纏上自己的腕頸。

拉開劇幕是件需要勇氣的事。

萬幸，冒著狂風巨浪向海洋奪食的漁民從不缺乏這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