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決心
事情算是解決了,但是也只能算得上是暫時解決,這件事情沒有牽涉太大的利益,頂多只能算得上是意氣之爭。
所以趙犇能耍威風,壓得住他們。
但是一旦牽涉雙方的利益,那就是趙犇出面,也不會給面子了,早晚還得鬧起來了。
可趙犇也沒轍啊。
說到底,這是窮鬧出來了,越窮越鬧,錙銖必較,大家都窮怕了,但凡有十塊錢的利益,都不會放棄一毛錢。
………………
事情和平解決,黃岩還是比較順心的,他這個村支書,當了又當,前後下來三個第一書記都沒有能留下來,最後還是他看上。
這是沒辦法了。
他年紀也大了。
精力不足就不胡說了,關鍵他就這點勁,除了種地養蜂,啥也不會,想要給村裡面找條出路,還真是難啊。
會後,黃岩拉著趙犇:「三牛,今天這事情謝謝你啊,去我家喝一杯!」
「岩伯,你可別這麼客氣!」
趙犇連忙說道:「沒你就沒我,但凡村寨裡面有啥事情,你儘管招呼!」
讀高中的時候,不是黃岩借錢,他也堵不上,初中還在九年義務教育範圍之內,加上他成績好,學校也對他不錯,憑藉著爺爺奶奶偏點心,倒是沒有吃過太多苦,但是高中到了縣裡面,那就開銷大了。
家裡面年年借錢,他哪怕在學校吃最便宜的,用最便宜的,可還是在生活費上老大難,黃岩不止借他一次錢啊,每一次家裡面最困難的時候,都是他出手幫忙的。
「是個好孩子!」
黃岩笑眯眯的拉著他,往山上去了。
平安寨是一個大行政村,範圍包括東山,西山,山上,山下四個自然村,山上基本上都是羌族的人,所以山上建築體以吊腳樓和石屋為主。
他們的石頭屋子和東山西山的又不一樣的。
東山西山的都是漢人居多,建房子的時候雖然因地取材的問題,偏向了羌族房屋建造的風格,但是有很大改變,比如趙犇家的房子,雖然也是石頭壘建的,但是風格卻有些四合院的感覺。
而山上的石頭屋,那是真正的石頭屋,依山而居,後面是靠山體,然後左右壘牆,有時候還會往山體裡面挖洞穴來當房間的。
這種才是真正的羌寨風格。
也是之前韓同州教授想要來觀摩的建築風格。
黃岩家的是木頭吊腳樓,也是依山而居,倒是布局比較簡單,卻也比較有韻味。
進屋就是火塘。
羌族人的屋子裡面,必須要有一個火塘的,而且羌族人燒火塘的特色也不一樣,進屋就先把火塘點燃起來了。
「老班嬸,好久不見了!」
趙犇進屋先打招呼了。
這是黃岩的媳婦,比黃岩年輕一點,純種羌族女人,穿著羌族的服飾,眼睛有些老眼昏花了,正在用簸箕篩著小米。
「是三牛啊?」
羌族大嬸抬頭,看著年輕的身影,揉揉眼睛:「你啥時候回來的,前幾天我和你奶奶說話的時候,還說你不回來了呢!」
「主要是回來看看你!」
趙犇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在村裡面,嘴甜的很:「你身體可還好,這是我給你買的葯,降血壓的,你要按時吃啊!」
老班嬸子身體沒有太大的毛病,但是就是老年人比較容易得的,血壓高,降壓藥一直都是趙犇在外面代購之後,寄回來的。
「有心了!」
羌族大嬸笑眯眯的說道。
從小這孩子,就比自己家裡面幾個小子孝順,那幾個是要命的冤孽,這才是他們家孝順的崽子。
「老婆子,燒一壺酒來!」
「你這麼大年紀了,少喝點!」
「今天三牛回來了,怎麼也要喝兩杯!」
「行,我再去給你整兩菜!」
羌族大嬸手腳麻利,很快就把一壺酒,幾個小菜給整上來了。
「三牛,這些年,還得多謝你幫你嬸子買降壓藥,有些縣裡面都不好買,只能勞煩你了,你還不收我們的錢,搞得你嬸子都不好意思了!」
黃岩坐下來了,燒著火塘,喝一口小酒,去去寒。
現在是還是春天,山裡面本來就氣溫不高,山上更顯得溫度低不少,進了屋,不燒火塘,會有些涼颼颼的感覺。
趙犇也坐下來,笑著說道:「岩伯,你也別說這些話了,當年我讀高中的時候,不是你每個月接濟一點,我都活不下去了!」
「那是我應該做的!」
黃岩說道:「你可是咱村最有希望能上大學的,要不是當年高考的時候,金和出了百年難得一遇的洪水,導致你缺考一科,你就是水木京大的苗子,這樣我們平安寨那也是光榮的!」
「過去的事情就不說了!」
趙犇笑了笑,當年的事情複雜,缺考一科,有天災,也有人禍,命該如此,他也認了:「你做了你應該做的,我也只是做我應該做的!」
「我家幾個要是有你一半的孝順,我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黃岩苦笑。
他強硬了一輩子,可幾個兒子卻沒教好啊,父子父女之間的矛盾已經維持了十幾年,都沒有解開過。
「黃順哥還在梁城跑運輸嗎?」
趙犇不知道如何安慰,家家有一本難念的經啊。
「不知道!」
黃岩冷著臉,道:「一年多沒聯繫了,之前聽說把車給賣掉了,我就想要他回來咱們平安寨發展一下,結果他不願意就算了,還諷刺我們窮山惡水沒出息,沒忍住,就和他大吵了一架,他就沒有給家裡面打過電話了,我問過人,好像去了渝都,兒子大了,我懶得理了!」
「這黃順哥都快四十歲了,有家有口的,你也體諒一下!」趙犇笑了笑,問道:「黃萊姐和黃髮哥呢?」
「你黃萊姐在金和中學當老師,日子還算是不過,不過家裡面也不好,經常和她那個婆婆吵架,你黃髮哥就不說,這孽子,我就當沒生過得了!」
黃岩咬牙切齒的說道:「好歹也大專畢業,我當初讓他先去考個輔警,然後慢慢再考編製,我好歹還有幾分老面子,還能給他鋪鋪路,沒想到他還看不上,非要做什麼小生意,前兩年賠了好幾萬,去年又賠的十幾萬,欠一屁股債,現在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追債的都追到了家裡面來,也幸虧這裡是平安寨,他們不敢來,不然你嬸子估計都沒有什麼安穩日子過!」
「岩伯,黃髮哥有黃髮哥的生活,他想要做生意沒錯,至於賠了,那也沒辦法,沒有人說過做生意一定就能賺錢!」
趙犇安慰說道:「凡事想開一點,我相信黃髮哥這麼聰明的人,能站起來了!」
「我可不指望他了,他不犯渾,不行差踏錯就不錯了!」黃岩抿了一口苦酒,黃順黃萊雖然和他這個爹有矛盾,但是也不會好像老三黃髮這樣讓他操心,他前前後後替黃髮都還了快十萬債了,家裡面那點老底都快沒有了,不然以他有退休工資的生活,在村裡面那是能過的很舒坦的。
「慢慢來,我相信黃髮哥能東山再起的!」
趙犇對黃家幾個比他年長很多的孩子,都印象比較深,而且很是敬佩的,黃岩教孩子,也不算是失敗,最少把他那一身正氣給傳承下去了,性格上都是好孩子,而且能力都不差,就是時運或許還有些不太舒坦,有機會,那都是能成事的人。
「不要他們了!」
黃岩有些旁敲側擊:「你回來幾天啊?」
「還說不好!」
趙犇心裏面還在斟酌。
回來?
還是繼續回到城市去打拚。
這是一道選擇題。
黃岩欲言又止,想說又有些說不出口的神情讓趙犇微微笑了起來了:「岩伯,就咱這關係,還有什麼不能對我說的嗎?」
「哎!」
黃岩嘆氣:「也是岩伯有私心,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是還是想要問問,你能不能回來發展啊!」
「為什麼想要讓我回來發展呢?」
趙犇略顯意外。
「咱村寨這種情況,維持不了多久了,龍山鎮要脫貧,最先要解決了就是我們平安寨這種情況,周圍的村莊都完成異地搬遷了,唯獨我們一枝獨秀,窮死在這裡,不挪窩,鎮上也沒辦法,不能讓一顆老鼠屎,壞掉一鍋湯!」
黃岩訴苦:「咱們村寨,貧困戶能佔一大半,就建檔立卡的貧困戶,咱們村,佔了全鎮三分之一的名額,你想想了,咱們村多窮!」
「鎮上不是不幫忙,可咱們自己不爭氣,之前種黑米,賠了十幾萬,後來又發展什麼柑橘,又賠了,再後來,種植油茶,投資上百萬,幾乎賠了精光!」
「咱村在這樣下去,估計以後是沒有平安寨了,最後的結果,分村,然後異地搬遷,離開這一片怎麼祖祖輩輩生活的土地!」
「要是實在沒辦法了,我也沒得好說了,樹挪死,人挪活,但是平安寨我認為還是有發展,可關鍵是要人齊心!」
「什麼事情壞都是壞在人這裡!」
「不是東山不服西山,就是西山不服東山,干架多過吃飯,這想要發展,根本不可能啊!」
「我覺得啊,咱村就是少了一個帶頭的……」
「三牛,你在咱村寨來說,是大學生,是有知識文化,也是能得鄉親們擁戴的,之前那些第一書記,不是說他們做的不好,而是我們村寨本身排外比較嚴重,他們想要做成事情,掣肘太多了!」
「你不一樣啊,三牛,你從小在村寨長大了,村寨裡面,老老小小都認識你,都知道你,都明白你,你要是能站出來帶領鄉親們,那是還有機會脫貧致富的……」
「……」
黃岩越說越激動,這些話都憋在心裏面太久了,讓他不得不一吐為快,再就是喝了點酒,說的更加起興了。
說著說著,就躺下去了,呼呼的睡了起來了。
這看起來壯的能打死兩頭老虎的男人,在酒量方面,可就沒有繼承羌寨人的優點了,還不如趙犇。
「三牛,你別聽那老東西說,他自己的兒子都叫不回來,還想把你給拉回來!」老班嬸給黃岩蓋上一個毯子睡覺,就對趙犇說道:「你該咋活,就咋活,我聽你奶奶說,你在大城市可過得好了,咱可不能聽這老傢伙亂忽悠了,回來能有啥用,那一個個上面下來的第一書記,上任的時候,說的厲害,可那一個不是把我們攪的一塌糊塗,就拍拍屁股走了,咱村,要人沒人,要地沒好地,而且連條好路都沒有,哪裡還有啥未來啊!」
這是老班嬸對趙犇的喜愛說出來的肺腑之言,她可不願意這孩子好像她丈夫一樣,天天為了村寨那些不著調的事情忙的一塌糊塗又沒有啥作用,平安寨還是平安寨,上百年都是這樣過來了,哪有這麼容易改變啊。
「我知道了,老班嬸,你放心,我不會讓岩伯忽悠的!」
趙犇咧嘴一笑,抿了最後一口小酒之後,站起來說道:「老班嬸,我先回去了!」
離開弔腳樓。
走在下山的路上,清風徐徐的吹過來,讓他有些醒酒了。
趙犇抬頭,目光看著腳下這一片如同畫卷裡面走出來的世外桃源一般的村寨,心中百感交集。
其實他心裏面本來還有點的猶豫。
畢竟他一個都市大精英,能在大企業做到管理層的精英,年薪將近五十萬的精英,脫離了城市的環境,未必能適應落後的農村。
可現在……
他下決心了。
他要回來。
回到平安寨來。
不管有沒有希望讓這地方這村民富裕起來,他還是想要盡一份力,能不能改變平安寨他不敢說,實在做不到,他也起碼儘力了,對得起這些村寨裡面的人那些年待他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