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扛鼎少年(上)
在出五虎鎮的官道上，有一座門牌樓。
門牌樓有些老舊，風雨導致色彩剝落。
朱漆的，斑駁的紅柱子，在道路兩旁，支起一座木雕房檐。
一個扛鼎少年，正沐浴在晚霞中，穿過門牌樓。
青銅霸王鼎的光輝，遠射千百米。如同罩上了氳氳金色光環，彷彿佛光普照。
不過，在道長佛消的年代，人們早忘記了有佛的存在。
他步履不疾不徐，節奏不亂。每一步，露出腳趾的布靴，皆陷入泥土半寸到腳面。
青銅鼎很大，看上去像螞蟻馱著超過一倍體積的東西。
其神情堅毅，兩頰青筋暴起。半舊的青衣挽在褲腰上，***出的小腿上，也是青筋凸出來。
汗水濕透了青衣背後，豆大的汗珠，迷住了雙眼……
從一開始，少年人便以「吞吐術」緩慢呼吸。
極緩、極慢的，深吸一口氣到底；再同樣的呼出一口氣。
否則，他早就被巨鼎的重壓擠壓胸腔，窒息而死了。
首先要感謝金蟾子，吞吐術用處很大……
前頭、後面有人遠遠觀望，人數在逐漸增多中……
大眼姑娘晴雯姐，正關切少年人的一舉一動。
先是驚訝，再是關切。
同樣的，所有人都感到萬分的緊張，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兒。
沒人說話，靜觀一切。
又是一里地的路程。
一里地等於五百米。
五百米，對於扛鼎少年來說，此刻又變得何其的遙遠啊？
俗話說得好：遠路無輕載。
又何況是兩千斤的霸王鼎呢？
路旁的野山梨樹，喜鵲早停下了啄食青梨。
一隻、二隻、三四五隻，佇立在枝頭，隨很多人的目光，靜靜的看著一個人……
還有布谷鳥，剛歸林的鷓鴣，以及燕雀、朱䴉等等的鳥兒，皆於路旁枝頭，目不轉睛，盯著同樣場景。
直到後來的千百年之後，據史書中記載：相傳「寶鼎天尊」剛入鍊氣時，曾以凡人體質突破大道，便有「百鳥朝拜」的祥瑞出現。
亘古未有，萬年不遇。
當這件事，後來傳到某人的耳中時，只能報以苦笑。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寧願做回一個凡夫俗子。
如果再讓他選擇的話，寧可不入仙道。
人們不知道他的艱難；人云亦云，皆說天命所歸。
其實關天命個屁事兒？
話又說回來，少年人因為汗水迷住眼睛，看不清道路時，只得停頓一下腳步。
好巧不巧的，有一條小小的青蛇，從附近草叢鑽出來，從他腳前滑過去。
如果再邁出一步，青蛇便給踩死了。
這一幕，在典籍中有相關的記錄，說什麼某天尊慈悲心切，不忍心殘害生靈等等吧。
只有晴雯姐看出了不對，少年人睜不開眼睛了。
她小跑幾步，掏出手帕來，在眾目睽睽之下，給少年拭汗。
臭汗味兒刺鼻酸爽，在晴雯那裡卻是滿滿的男人味兒。
其次，要感謝晴雯姐的……
繡花帕子么？
粉紅色的絹絲的，綉鴛鴦的帕子么？
在臉頰劃過，有女兒家的幽幽香氣。能給人以莫大的動力。
再往前行走一里地時，少年人感覺到不妙。
四肢百骸，全身的骨骼，正臨近崩碎的邊緣。
這時候，後面的人群有點小騷動，「五虎門」門主雷豹，及神秘人鄒業相繼到場。
雷豹是個鐵塔般的大漢，身穿黑色短打扮圓領衫，黃牛皮腰帶手掌寬，打著純銀鉚釘。
他是一個幫會的首領，同時也是方圓二百里內的霸主。
除了鄒業，還有「五虎門」的四個副門主。
幾個門主的腳力很快。
而神秘人鄒業，在來的路上，則施展了道門法術「升騰術」。
修仙者么，都會點法術啥的。
撥開人群，到了地方。
雷豹啥也不說了，此情此景只兩個字：震撼！
這還是人嗎？
霸王鼎即「五虎門」的鎮門之寶。相傳有超過3000年的歷史。
按扛鼎大會的章程，和雷門主的許諾。只要少年人能把巨鼎，扛到指定位置。鼎歸少年，還有不少的獎勵呢！
而神秘人鄒業，外表上是一個中年樵夫打扮的人。
只有雷豹和幾個副門主，才知道鄒業的真正的身份。
這是一個修仙者。
是一個能揮手間，能輕易抺殺現場幾千人的高階修仙者。
具體修為高到什麼程度呢？
這麼和你說吧，以雷豹鍊氣三段的修為，看鄒業時，須高山仰止那般的仰望。
實際上，鄒業本來是想搶青銅鼎的，但是現在猶豫了。
一個高階修仙者，強搶凡人的東西，鄒業還真干不出來。
修仙界要臉的人，不多了！
況且，一個平凡體質的少年，能支撐到現在，從前沒有過，以後也不會有。
這是個唯一。
他不忍心破壞這個唯一。
這個「唯一」可感天動地！讓鄒業心驚！
心驚到了差點壞了道心。
因為修仙者，通常是喜怒不形於色，寵辱不驚的。
不然受七情六慾左右，對修鍊心法十分不利。
一旦壞了道心，將意味著修為止步不前。
在眾多的觀望者當中，少年人的老夥計老刑，曾經對人說過：
這一天，正是他這輩子最引為豪的時刻。
老刑叔，為這個曾經的「鎮遠候」小候爺，現在的凡夫俗子，深深的感到驕傲。
護衛出身的牛二，衣著樸素，和販夫走卒沒什麼不同。
他牽馬隨行，肅穆的臉上，也同樣曝出神聖與不可侵犯。腰桿兒挺的比往常要直。
再說回少年人，膝蓋快要壓到崩裂了，雙腿不住的篩糠……
全憑他過人的毅力和吞吐術，但也明顯的無法維持了。
俗話說：人力有時窮盡。
意思是說，人的能力和力量，是有盡頭的。
現在的少年人，已經到達了體能所能達到的最大極限。
他的身體變得僵硬了，甚至是僵直。
這讓人覺得，少年人很難再邁出一步。
明眼人已看出來了，這個來自遙遠國度的大夏國少年，已經到了窮途末路。
末路就是個死！
如果他聽勸，早一點抽身的話，或許不必死。重傷是肯定了。
好多人為之擔心，希望某件事不要發生。祈禱吧！
「小家奴，停下吧！」
「停下吧……」
「不要啊……不要……」
人群中有人說話了，然後有很多人說話了。
老刑和牛二抽泣上了。
他們不忍心，見這少年就這麼死去。
為一隻鼎不值！為了所謂的英雄氣概，更是不值。
人命比什麼都要！
晴雯姐，象是呵護小弟的大姐姐，始終最近，始終陪伴。
其他人都在十幾步外跟隨。
少年人聽見了，知道人們包括晴雯姐，好心好意的勸說。
晴雯姐喊他「小家奴」，是有原因的。緣於一場誤會。
喊習慣了，不好改口了。
但他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報以一笑。
實際上沒笑，因為笑也需要消耗力氣的。
「咯……」
象是枯枝斷裂的輕響，人們聽出來了，那是骨頭在斷裂……
貌似全身骨骼的大崩碎，正在開始。
所有人的心臟，隨這聲音，猛地一跳。
第七里地開始，少年人眼角開始有熱淚，似乎不是淚。
因為汗液，在之前走過六里地時，已經流盡了，蒸發了。
熱流接著從鼻孔，耳朵，一涌而出……
七竅至少有六竅在流血。
「嚶……」
晴雯姐首先哭出聲來，不由自主跪在原地，「小家奴不要啊，你是為什麼呀……」
後面的刑老大、牛二撲通撲通跪了，悲聲四起。
「公子咱放棄吧！」
「公子，咱不修仙了……」
這時，才有人曉得，少年人為什麼這般執著了。
因為有傳聞說，凡人以武者手段強行淬體，能夠突破入道。
只是傳聞而已！
這個太嚇人了！
在這方世界，很多凡人曾經有過修仙的念頭，但沒見誰成功過。
今日一見，太特么嚇人了。
老子寧願不入仙道了，乾脆回家娶媳婦兒生孩子去……
「唉……」
鄒業也終於忍不住了，「是何人如此勇猛？」
「大夏人王嘯？」
有人回應。
聽后，鄒業喟然長嘆，唉……
遂拍了拍五虎之首的雷豹。
「王嘯有種，貧道甘拜下風！不過，貧道有一事相求……」
二人同時止住腳步。
「仙長請講！」
雷豹恭敬道，面向鄒業道長頭不敢抬。
「貧道希望，此人死後可與霸王鼎同葬！」
「喏！」
「下山虎」雷豹雙手搭橋，乃江湖常用的手勢。
神色十分嚴肅。
雷豹是個重承諾的人，直接回應，無半點虛假。
其他四虎聽了，均默默認可。
但凡江湖豪強，官府中人，甚至是修仙者，皆萬分景仰英雄好漢。
凡人王嘯，乃真漢子也！
言罷，鄒業轉個身便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