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一路追隨
洛陽。
一個繁華的都市。
一個眾生萬象的地方。
此刻,一群光頭在陽光下雙手合十說道:「眾僧見過大和尚。」
「這裡的情況怎麼樣?」玄奘開口詢問道。
「很不好!」帶頭的和尚說道:「人魔越來越多,每一天都有不下百人死去。」
深夜。
一個偏僻的都市角落。
一座低矮幽暗的房子。
一大一小兩具屍體躺在房子里,房子里一貧如洗,除了一張床外,還有一個哭泣的男人,他哭得很傷心,聲音卻很小,是極度壓抑的狀態,他的牙已經咬出血來,他握緊的趾甲也深深地扎進了肉里。
他是一個倒霉的人,更是一個膽小的人,他一輩子都活得小心翼翼,可就是這樣,老天也沒放過他,讓他家破人亡。
他是一個書生,是那種念了一輩子書,也沒能考取功名的人,所有隻能靠教私塾度日。
前些天,一群讀書的朋友喊他去酒樓喝酒,對於他這樣的窮酸,絕對是受寵若驚,那天他喝了不少,朋友們喝得更多,不知道怎麼的就議論起李大善人,那傢伙雖然被人成為大善人,其實是一個一肚子壞水,坑蒙拐騙無惡不作的人,表面上行了不少的善事,其實背地裡殺人越貨的事沒少干,光良家婦女就被他糟蹋不少。這伙讀書人那天真的喝多了,慷慨激昂,寫了狀子去縣衙告了李大善人,他也在狀子上籤了名字。回答家,等酒醒了,他後悔死了,直刪自己的臉,可已經完了。
當然,李大善人一點事兒沒有,這幾個讀書人卻不斷傳來噩耗,就在前兩天,他的不到四歲的兒子莫名其妙地掉到水裡淹死了,今天,妻子出門時被李大善人強行綁架侮辱后又送了回來,妻子不堪其辱,在房樑上自盡,一個好好的家就這麼敗亡了。
他很恨那天的喝醉,更狠老天對他的不公,看著一大一小兩具屍體,他的心慢慢地開始死亡,他的哭泣也由原先的小聲哭泣,變成嚎啕大哭,又變成撕心裂肺的痛苦,「天老爺,我到底哪一點做錯了,你要這樣對我?」他望著漆黑的夜憤怒地喊道。
一個黑色的種子在黑夜中形成,又在黑夜中悄悄向他靠近,最後融入他的從身體。
今天,他去了縣衙,卻被攆了出來,他拿著一把殺豬刀去了李大善人家,打算和他拚命,可被那些狗腿子們一頓亂打,打的他毫無招架之力。李大善人用腳踩著他的頭,沖他的臉吐了一口唾沫說道:「原本我幹了你老婆,可以把她偷偷殺了埋掉的,可我偏偏讓她回家。現在我也可以把你殺掉,可我偏偏不殺你,就讓你生不如死。這就是告我的代價!」
這是怎樣的悲憤?怎樣的絕望?李大善人又是怎樣的囂張?他能怎麼樣子呢?他只是百無一用的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他有的除了無限的絕望,就是自殺。
那把殺豬刀就在他身旁,閃著凌冽的寒光,是的,他殺不了別人,難道他連自己也殺不了嗎?現在的他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兒子、妻子已經死去,他連報仇的能力也沒有,還不如一死了之,在九泉之下可以和他們娘倆團聚。
「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世道啊?」他大喊一聲,雙手用盡了力氣,將殺豬刀插進了自己的心臟,一股殷紅的鮮血順著殺豬刀流了出來,又一滴滴地落在地上,像一串串眼淚。
屋子裡寂靜,除了「滴答」的鮮血,他沒有閉眼,而是睜著眼死去。
也不知道多久,他突然坐了起來,雙眼通紅而空洞,似乎沒有一點人類的感情,他冷漠地拔出了那把殺豬刀,又冷漠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妻子和孩子,他開始邁著踉蹌的步伐向門外走去,身體僵硬。現在他的唯一執念就是去殺了李大善人。
前面的院子就是他被毆打的地方,在這裡,妻子受盡侮辱,而他也被打得不能動彈,他從黑暗中慢慢顯露出來,來到了李大善人燈光搖曳的卧室,那個被稱為善人的人,還在花天酒地,就在他的卧室里躺著兩個赤裸的女人。
他撲了過去,那剛從嘴裡長出的尖牙就是他的戾氣,他要咬斷他的喉嚨,將他的血喝乾。
可這時他看到了一個和尚,從黑暗中走來,手裡拿著法器,那法器放出了金光,讓他無法睜眼,甚至不能動彈。
「這就是你們和尚要做的事情?不問因果,不論善惡,只要是魔就殺?」他憤怒地問道,他的執念更加強烈,他的魔氣在快速地增長。
一直以來,身為讀書人的他對惡魔有本能地厭惡,現在卻覺得惡魔至少要比這些臭和尚要強,起碼愛恨分明,知道青紅皂白。
「自古正邪兩立,伏魔是佛家的本分。」那和尚說道,手裡的金剛杵金光更濃。
可就在這時,黑夜出現了一對綠色的眼睛,它帶著黑夜開始向屋子侵蝕,它不光吞噬了那些燈光,也瞬間把和尚吞噬了進去,然後黑夜打了個飽嗝,吐出了一具人的屍骨。它沒有吞噬李大善人,因為書生已經在咬李大善人的喉嚨,書生用力一撕,將一塊血肉撕了下來。在李大善人的傷口處不斷冒著帶血的氣泡,就是泥地里的沼氣。
當看到李大善人雙腿亂蹬,身體不斷抽搐的樣子,書生感到內心深處無比的愜意,他與快遞仰天嚎叫起來。
那團長著綠色眼睛的黑夜說道:「你可以跟我走?」
「去哪裡?」似乎這話應該由那個書生來問,可問的人不是他,而是一個從黑暗中走來的年輕道士,在他的身後還跟著六個男女。
「我覺得你們哪兒也不用去,因為你們哪兒也去不了!」那個道士繼續說道:「只能被毀滅在這裡。」他們七個人站在了北斗七星的位置,組成一個劍陣。
「我們是茅山道士。」那個道士說道。
他們的劍開始動了起來,每一個點都開始發光,七個點最後連成北斗的模樣,像一把扭曲的劍殺向了那團黑夜。
夜色正濃,劍光正盛,又有無邊的黑夜加入到那團夜色中,在那團越來越龐大的黑夜裡不再是一雙眼睛,而是有無數的眼睛,「想殺我,那就來吧!」那團黑夜傳出了聲音,那不是一個聲音,而是無數的聲音一起說道。
劍光將夜割開,卻割不盡無邊的黑,這團黑夜即是一個整體,又似乎是無數團更小的黑夜組成,他的每一雙綠色的眼睛就是一個惡魔。黑夜被劍光切割成無數塊,它們又很快融合,像是水一樣,抽刀斷水水更流,如絲一般,剪不斷理還亂。
「茅山之術重在降鬼伏魔,如果連你也殺不了,算什麼茅山道士?」那個道士說道,然後開始跳舞,他的長袖輕拋,身姿扭動,雙腳跳出了奇異的步伐。本來他就是一個很秀氣的道士,身材高挑。他的身體時起時伏,他的手在空中做出各種各樣的舞動,手指靈活柔順,像輕拂於水面。他身後的那六個人也全部舞動起來,他們舞動的很投入,也很專業,根本不像一群道士,就是一群舞者。這是一段很別緻的舞蹈,因為在他們跳舞的時候,他們的劍陣也開始動了起來,不像原先那麼單調,只簡單地是一個北斗的形狀,而是變化成更複雜的形狀,而且這形狀一直在變,隨著舞者的節奏一直在變化。
就像一陣風吹動了垂柳,那些柳枝在風中起舞,會把空間切割,這些劍光也是一樣,它不再是銳利的劍,而是一個個柳枝,輕拂於黑夜裡,極盡溫柔,可這裡暗藏著一股韻,那是一種茅山派特有的韻,是讓黑夜無法在癒合的韻。
舞蹈有多美麗,那股韻就有多殘忍,它是一種微笑殺人,那些被切割的黑夜想在合為一體的時候,才發現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完成,那些被如柳枝一樣劍光切割的邊緣一直在融化,不停地留下黑色的液體。
直到一個個黑夜被融化到足夠小,那些劍光才溫柔地將他們攪碎,在凄厲的呼喊中它們如一個個泡沫一樣破滅。
「來殺我吧?反正我的仇已經報了!」已經成魔的書生對這群茅山道士喊道,他詭異地仰天大笑起來,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是魔我們都要殺,當然包括你!」道士說道,有一條柳枝向書生拂了過去。
可這隻柳枝被一隻白皙的手抓住了,那隻手很白,這個世界上哪怕最白的女人的手都沒有它白,因為它長在了一個金髮碧眼的少年身上。
「主人不讓你們殺他。」少年說道。
「那就先殺了你!」道士說道,無數的柳枝飛向少年,道士們跳起了更歡快的舞蹈。
少年嘆息了一聲,那聲嘆息化成無數藍色的氣體,向正在舞蹈的道士們噴去,於是在他們的腳下霧氣瀰漫,使他們曼妙的舞姿更勝從前。只是這舞姿不再靈動,保持了禁止的狀態,每一個道士都成了冰雕,就像時間被冰凍一樣。
「你為什麼讓你的坐騎去救那個人魔?」玄奘奇怪地問道。
「那不是我的坐騎,是我的兄弟。」李牧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