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玄山(二)
在俊方和陸仁煩惱著掃墓的事情的同時,城市的另一邊,另一個故事也正在悄悄上演。
玄門有四大家族。
宗,鍾,祁,錢。宗家擅驅邪,鍾家擅役鬼,祁家擅請神,錢家擅扶乩。
這幾家的恩怨倒也值得說道說道。
先說最弱的錢家,真是對得起他那個姓。整個家族的人掉進了錢眼裡。扶乩算得准,宰人宰得更准。每每請他們家的人幫忙算個卦,總能收到一個天文數字。
更氣人的是,他們家久居南方,平舌音和翹舌音不分,宗家和鍾家說不清。前幾年算了一卦,說宗家將有大禍,需早日把宗家的宗年嫁給家神才能平息此事。
但宗年是個男的,家神也是男神,這怎麼能成?
總之雞飛狗跳了一陣之後,宗家老祖宗合計著,錢家從來沒算錯過,更何況算這卦的人是錢家這兩年風頭最勝的三小姐,叫一聲錢半仙也不過分。
老祖宗當即拍板:「嫁。」
一聲令下,全族出動。弄得宗家祖產那座山上張燈結綵,燈火如晝。丁零噹啷敲敲打打一陣之後,禮成了。
卻在此時,錢三小姐從外地趕回來喝喜酒,姍姍來遲地說都弄錯了。
她的原話:「怎麼是宗年結婚,不應該是宗年嗎?」
一問之下才知道她說的鐘家旁支一個叫鍾年的小姑娘,旁得不能更旁了,跟鍾家主家都不住在一起。鍾年在東邊的一座濱海小城裡出生長大,從來不涉及玄門的事,基本在錢三小姐算這卦之前都沒人知道有這麼個人存在。
這下大家都傻了眼。
天地祖宗在上,禮既已成,便由不得宗家反悔。氣得宗家常年坐輪椅的宗老爺子直接站了起來,一根拐棍揮得生了風。直追了錢三小姐二里地,揚言要拔了她一條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舌頭。
只有13歲的宗年,穿著鮮紅的嫁衣,抱著家神的命牌,看著這一場鬧劇傻了眼。
坑是錢三挖的,但她管挖不管埋。
宗年這婚約不解,那這輩子基本算是毀了,侍神之身,婚喪嫁娶不自主不說,連父母都不可隨意侍奉。
宗家雖說是枝繁葉茂的,但也只是旁系多,最近響應國家號召都是獨生子女。據說老祖宗和錢三前腳竄出去,後腳宗年他爹就直接氣進了ICU。
宗年到底還是個孩子,只敢扯著宗宸的衣角,六神無主地問:「哥,怎麼辦?」他雖記著宗家的教誨輕易不可示弱,可到底藏不住泛紅的眼眶。
宗家這一輩最出眾的當屬宗宸,往日里他便與這些表兄弟的關係要好,兼之他為人正直,本事也大,年紀輕輕便已顯出家主之像。宗宸看著因錢三一條沒捋直的舌頭而突遭橫禍的表弟,寬慰道:「你先別急,表哥一定想個辦法幫你度過這一關。」
宗年看著他年紀不大卻異常沉穩的表哥許下保證之詞,心這才放下大半。
雖然打了包票,但其實宗宸自己心裡也沒底主持著疏散了人群之後,宗宸當即就鑽進了宗家的藏書閣。正值暑假,他硬是沒日沒夜地看了3天的書。終於在一本古籍上找到了破解之法:御神之術。
那其實是一位古時大能的遊記。大能說曾在一本古籍上見過御神術,取九重天上太虛鏡,歸墟深處不盡木,昆崙山巔瑤池水,神鳥青鸞之羽,天上天下罕逢敵手相柳之骨,再配上施術人一滴心頭血,便可立下血契,御神降魔。
到時移山填海,起死回生皆不過揮手之間。
然則,太虛鏡只是一個傳說,從來沒人親眼見過,怕是前人杜撰出來的東西。
歸墟落於九幽之下,連鬼神都遑論輕易靠近,不盡木更是早已絕跡萬萬年。
崑崙瑤池尚在,但水卻不知幹了幾千年了。
相柳神通廣大,且生性兇猛,欲取一根相柳骨,不知道要填進去多少人命。
唯有青鸞羽可在西北尋得。
但那也是那位大能在世時的事了,到了宗宸這時候,最後一隻青鸞早已絕跡了要有一千年了。好在這位前輩說他苦心孤詣半生,終於研究出了替代之法,用一些功效相對相似之物,來代替古籍上已不可的神物。
宗宸動用了宗家的人脈天南海北地梭羅道具,自己也用課餘時間鑽進深山老林里找東西,用了幾年終於湊齊了陣材:
強行徵用了錢家的傳家寶鏡「無塵埃」,據說這是錢家立宗根本,能言過去未來。
用雷擊木代替了不盡木。
沒有瑤池水就用無垠水,取春分那日從天而降的雨水,預示一年更新輪轉,帶著強大的生氣。
青鸞羽不可得,但祁家養了幾隻靈鳥,宗家老祖宗豁出一張老臉討來了幾根。
至於相柳骨,宗家出高價買了塊化石。
總算差強人意。
宗宸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家仙雖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神,但畢竟是個地仙的水平,本事肯定是有的,萬一不成功,受到反噬,宗宸免不了要受個重傷。於是宗宸合計了一下,決定找個至陰至邪之地先削弱下家仙的力量,再擺上御神之陣,必能手到擒來。
因此,他便選擇在七月十四晚上在玄山墓地擺陣。
本來呢,他這一通操作也沒錯。
但宗家負責買化石的是個書獃子,大學讀了個考古專業,鑒別化石的時候是一把好手,交易的時候讓人用贗品把真東西掉了包,愣是沒發現。
不出意外的,宗宸出意外了。
家仙的命牌碎了。
當時在場的一共三個人:宗宸,把家仙命牌帶出來的宗年,前來壓陣的宗家中生代堅實力量宗慶春。
命牌一碎,所有人的表情都空白了一瞬,而後立刻擺出了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
所謂家仙,其實並非是仙,不過多代之前祖上降服的,離神仙僅半步之遙的大妖。由於過於強大,堪比地仙,已不可能以凡人之身輕易斬除,只能以命為籌,收為家仙,同時也能讓子孫後代奴役驅使,一舉兩得。
這隻家仙流傳已久,修為定也有所提升。便是不曾提升,曾有傳言,當年為封印他,宗家共折了一百名青年戰力。
此時命牌已碎,封印已破。宗宸知道,被驅使奴役的這些年,家仙對宗家人的恨怕是已經到了一個不能挽回的地步。
虛空中傳來一聲低沉的輕笑。
那聲音聽上去,就像是一個人,正看著魚缸里翻不過身的烏龜拚死掙扎,而抑制不住發出的笑聲。
一種高高在上的漫不經心的笑聲。
宗宸和宗慶春不著痕迹地向前走了兩步,擋在了宗年的面前。他們都很清楚,這將會是一塊難啃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