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被探病的日常(終)
陸仁終於千恩萬謝地把朱厭送走了,但那血淋淋的角卻還在陸仁病床的床頭柜上放著。陸仁暫時還不敢碰它,此刻正在盯著那滴血的塑料口袋做心裡建設。
然而陸仁的心理建設還沒做好,門口突然又響起了敲門聲。陸仁朝著門口看去,發現那是一張熟人的臉——那是戰鬥一組的畢方。
陸仁和畢方基本上沒說過幾句話,但是他對畢方的印象卻很深。因為在外來戶口調查局的一群糙老爺們中間,畢方作為一個優秀的美妝達人顯得十分亮眼。
畢方的長相是十分陽剛的,體型也看上去十分健碩,他常年穿著一套藍灰色的西裝三件套看上去新潮又禁慾。但與他低調正經的打扮相反,他的眼睛上卻帶著明艷的眼妝——青綠色的眼影和亮紅色的眼線,張揚又奇異。
矛盾的元素疊加在畢方的身上,又意外地顯得十分和諧。
畢方的手裡拿著一個可加熱飯盒,這飯盒看著得有臉盆大小,也不知道能不能放進微波爐里。
陸仁清楚地看見,當他把目光投向畢方的時候,卻發現畢方並沒有看著他,反而是看著之前被朱厭擺在床頭柜上的蠱雕角若有所思。察覺到陸仁在看他,畢方復又抬起眼,露出一個尚算和善的笑容。
陸仁於是明白了:畢方和朱厭不約而同,也是來看他的。
畢方說話還算溫和,他走到陸仁的床邊上,親切地說道:「我聽說你受傷了,所以特地來看看你。」他的表現十分正常,儼然就是一個普通的探病者,陸仁於是便也自然地同他客套道:「謝謝,麻煩你了。」
畢方舉起了手中的飯盒,向陸仁示意道:「不知道你傷在哪裡,所以也不知道要送點什麼給你。正好昨天我們組抓到了一隻暴力抗法的蠱雕,我分到了兩隻爪子,昨晚上我老婆特地給你鹵的蠱雕爪,你多吃點補補。」
碩大的飯盒被以不容商量的姿態塞進了陸仁的手裡。
畢方邊往外走邊對陸仁關照道:「那我就不繼續打擾你了,我是上班時間溜出來的,還得趕緊趕回去。」他行色匆匆,一溜煙就不見了人影。
陸仁有些疑惑地把飯盒拿了起來,然後盯著它塑料的底座研究了一會兒。
然而,還能等陸仁看清蠱雕的爪子長什麼樣,門口的敲門聲又絡繹不絕地響了起來。
……
距離上一個探病人離開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終於不再有敲門聲響起了。陸仁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
床頭柜上的伴手禮已經多得放不下了,有不少已經堆在了地上,如果陸仁不怕臟並且有耐心的話,會發現這些堆在一起的伴手禮最後可以拼成一隻完整的蠱雕。
戰鬥一組送禮的品味倒是出奇地一致,齊刷刷的把昨天的犯人送到了病人的餐桌上。
當然,這一點陸仁並沒有注意,他只是看著堆得滿滿當當的伴手禮犯起了嘀咕:「怪了。」
無論是畢方還是朱厭甚至戰鬥一組的其他成員們,這些年和陸仁攀談的次數不會超過十回,誰知道這次陸仁一受傷,簡直是傾巢而出,這還真是讓陸仁百思不得其解。
「該不會?!」一個不好的念頭出現在陸仁的腦海中,「我不會命不久矣了吧。」
陸仁越想越覺得有可能,這兩天他問小甲護士他什麼時候能出院,小甲護士總是回答他:「你就安心住著,別想出院的事情。」同樣的答案連變都不變,時間一長,確實顯得有幾分可疑。
陸仁越想越怕,腦門上一陣陣地冒起了虛汗。
也正在這個時候,一個低沉的男聲在他的頭頂響起:「阿仁。」
陸仁驚訝地抬起了頭,然後就看見了一張十分招人恨的臉——是卞城。
陸仁先是嚇了一跳,然後轉瞬之間又想起這個人乾的缺德事,轉而變得憤怒,他雖然卞城站著,他坐著,看上去氣勢弱了一截,但陸仁梗著脖子責問道:「你還敢來?!」
卞城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為什麼不敢來?」
陸仁氣得眼尾都紅了:「你害得我都要死了!」
卞城聽了這話,低下頭把他里裡外外瞧了個仔細,然後復又笑了:「你明明面色紅潤,吃得好睡得好,未現死相,怎麼無端說要死了?」
陸仁聽了這話,愣了片刻。未現死相?那也就是說,他確實沒什麼事。他抬頭看了一眼卞城的表情,不似作偽。卞城作為第六殿冥君,生死壽數可以一言斷之。既然他說陸仁不會死,陸仁自然就不可能死。
雖然此刻大敵當前,但這個認知還是讓陸仁鬆了一口氣的,對待卞城的語氣也沒有之前那麼沖了:「你來幹什麼的?」
就算卞城再無法無天,也不可能從第十八醫院搶病人吧。
卞城說道:「我來支付你的報酬啊。先前說好幫我頂班一日,我就贈你一個月壽命的,你忘了?」
送到嘴邊的壽命不要的是傻子。再說這是陸仁應得的,都還沒算上自己的精神損失費呢。
「拿來吧。」
「那好。」說著,卞城伸出食指,定在了陸仁的額頭上。隨後閉起雙眼,指尖閃爍起了幽藍的光芒,那光芒冰涼刺骨,讓人不自覺地感覺到了畏懼。
不知道為什麼,贈送壽命的過程有些漫長,陸仁長久地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導致他的脖子都有些僵硬發酸了,但卞城還是閉著眼睛一臉神神叨叨的表情。
陸仁正想開口問卞城好了沒:「你……」
話才剛出口,只見一團火光從病房外飛了進來直直地朝著卞城的面門而去。
卞城雖然閉著眼睛,但是反應很快,只見他迅速撤手,躲避著火光的同時,穩穩地站到了窗邊,嘴裡止不住地說道:「我們不是締結友好協定了嗎,司淵大人怎麼還是這麼不友好?」
陸仁回頭,看見了從門口走進來的司淵。
「既然知道締結了友好協定,就應該明白對外來戶口調查局的人動手是違反協定的行為。」
「我只是在給陸仁支付壽命而已。」
「從什麼時候開始,冥君控制壽命需要親自到場了?我記得九幽界司有一樣東西——」司淵頓了頓,語氣冷硬地接著說道,「生死簿。」
「好吧,我承認。」卞城完全沒有被當場抓包的心虛之感,只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確實不是在給予壽命。」
本來卞城和司淵你一言我一語地針鋒相對,陸仁完全聽不懂,只能坐在床上阿巴阿巴,然而當卞城把最後一句話給說出來的時候,陸仁簡直是從床上跳起來的。
他飛速地跟卞城拉開了距離,站到了司淵的身後去。
陸仁直呼晦氣:「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說完才發現連自己也罵了,瞬間覺得更加晦氣了。
卞城見陸仁跑了,倒也沒有阻止,只是狀似遺憾地說道:「阿仁你這麼怕我,我可是會傷心的。」
話是這麼說,可卞城的眼神里卻沒有並沒有一絲一毫受傷的神色。
「我也沒打算要害你,我只是想取回鬼王印而已。」
聽到這裡,陸仁這才想起來,當時初入冥府的時候卞城給了他半枚鬼王印,象徵著第六殿冥君的權柄,如今他從冥府脫逃,鬼王印卻還在他身上。
雖然卞城不做人,但是陸仁也沒有侵佔他人財產的愛好,他頓覺無語,然後對卞城說道:「那你直說,我還能不還給你嗎?」
「你雖然願意還,但有人未必願意讓你還啊。」說著,卞城意有所指地看向了司淵。
司淵沒有說話。
雖然表面上,外來戶口調查局和九幽界司定下了友好協定,但是對於四界司來講,當立場發生變化時,沒有不能撕毀的協議。外來戶口調查局需要一個更為牢靠的憑證。比如說,一半的九幽界司最高權力。
從司淵出現的那一刻起,卞城便知道自己今天不可能拿回鬼王印了,他乾淨利落地選擇了放棄:「算了,就暫時交給阿仁保管吧。」卞城看著陸仁,勾起了嘴角,「反正阿仁早晚也是要到九幽界司去的。」
陸仁:我謝謝你。
陸仁病房裡劍拔弩張的同時,病房門外站著戰鬥一組的三足鳥金烏。
雖然戰鬥組的其他人都說一個受傷的人類而已,有什麼好看的,但經過這一年來的種種,金烏深覺這個人類應該才是整個外來戶口調查局最危險,最可怕的存在。
所以他今天特地趁著上班的時候摸魚來第十八醫院看望這個人類。
金烏的人形是一個少年,他手上正捧著一個精美的盒子,盒子里是他昨天分到的蠱雕的心臟。但他不敢進門,因為剛到門口他就感受到了病房裡獨屬於強者的威壓。他在病房門口偷偷探出了小腦袋,默默觀察裡面的景象。
然後他就看見了局長和九幽界司那個著名的瘋批第六殿冥君卞城。局長和第六殿的談話司淵似乎已經接近了尾聲。
他看見第六殿無視了局長,然後對著陸仁笑出了一口白牙,然後心情很好地說道:「九幽界司期待你的加入。」說完,也不顧對面兩人黑得能和鍋底媲美的臉色,自顧自的劃開了一道裂縫,鑽進去消失了。
但是,雖然卞城消失了,壓抑的氣氛卻並沒有消失,司淵和陸仁始終沉默著。
修,修羅場?
金烏:「嚶。」別說進房了,他大氣都不敢喘。
司淵似乎又囑咐了陸仁幾句好好休息之類的話,然後轉身向著門口走去。走之前,他瞥了一眼堆在病房一角的蠱雕殘骸,但司淵並沒有發問,也沒有停頓,徑直離開了。自然地彷彿沒有發現那一堆奇奇怪怪的伴手禮。
金烏看著他向自己走來,想立刻施展個快速逃逸的咒法,訣剛掐到一半,整隻鳥被定住了。
金烏:我好想逃,卻逃不掉。
金烏的心裡在默默流淚,還沒來得及開口求饒,就聽見司淵冰冷的話語在耳邊響起:「戰鬥一組,集體曠班,統一扣除五十年工資。」
金烏這才明白,剛剛是他哭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