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識字與燒雞
天寶四年初冬,北齊國雙月城。
天氣愈發的冷了,慘白的日頭掛在天空,此時已微微偏西。僅存的熱量已經不足以引誘人們出門,加上偶爾刮過的北風,路上的行人愈發的稀少起來。
一個身穿破舊棕色棉衣的短髮少年正蹲在老槐樹下,拿著枯枝在地上寫寫畫畫。樹下斜卧著一個老者,時不時舉起手裡的葫蘆,往嘴裡灌著酒。
「老先生,這個字念什麼?」少年指著地上寫好的到字開口問道。
老頭睜開一隻眼,瞥了眼地上的字,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少年,撇了撇嘴。口中喃喃道:「不吉利不吉利,不學也罷!換一個字」
說罷又舉起手中的葫蘆。灌了一口。
少年思忖片刻道:「莫非這個字念『死』?」
老人呵呵一笑:「知道就行。你小子腦袋瓜還挺好使,你看這個字,左邊是『歹』,右邊是『匕』。可偏偏『匕』藏在了歹字下邊。意思就是你如果對我心存歹念,你就會把匕首藏起來,最後老頭子我就死了。」
少年被老頭一番話逗的吃吃的笑了起來,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雖然有些微微發黃。但配上少年黝黑的臉龐,此時竟然有些晃眼。
「這個字那可得好好學,每個人都會死,難道不會寫他的人就不會死了?我可得好好練呢,別那天被人笑話,活了這麼大,連個『死』字都不知道怎麼寫。」少年有些認真的語氣回答道。
老頭正在昂著頭灌酒,聽得這話一下子就樂了,只覺得喉嚨一痛差點被嗆死。眼淚鼻涕流了一大把,右手握拳不停的捶著胸口。左手拿著葫蘆指著少年笑罵道:「你小子說話這麼渾,到底誰教的?老頭子我本來還能活三十年,今天差點就登了極樂了。」老頭子被嗆的不輕,一邊抹眼淚一邊咒罵。
待得稍微好受些,看見地上已經寫了十幾個『死』,起初幾個字並不好看,待到第七八個的時候,模樣已經和他腳邊那本書上的字一般工整了。
「嘖嘖嘖,沒想到你小子說話不中聽,寫起字來倒是一把好手,再學一段時間把字認全,就去幫人抄書,也好有個正經生計勉強糊口。」
「一個月也掙不了幾個錢吧?」少年有些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老者被這句話噎的說出不話來,他自己就給人抄書,一個月本來就掙不了幾個錢,自己又愛喝酒,日子過的緊巴巴。家裡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葷腥了。
要他去做些體力活他一把年紀也干不動,也就坐在老槐樹下晒晒太陽打發時間。
那天他和往常一樣拿著書躺在老槐樹下,太陽一曬,犯起困來。等到醒來時,一張黢黑的臉貼在老頭旁邊,嚇得老頭酒葫蘆都甩飛了。酒撒了一地。
老頭氣個半死,剛要發作,少年便說道:「老先生,您教我認字,我給您買酒喝,行不行?」
這一下老頭怒氣頓消,看這少年原本可憎的臉也有了幾分親切。
於是和他約好,只要老頭躺在樹下,就可以拿上酒直接過來找他。就是這種隨緣的教法,已經持續了兩年半。具體學了多少字,老頭也記不清,只是少年手裡的書換了一本又一本,除去那些重複的字,現在怕是有兩千左右了。
老人看這少年的背影,心中有些感嘆,少年似乎並不喜歡識字,只是覺得識字有用,就這樣一直堅持下來了。他很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且會一直堅持到底。若是自己當年有這樣的決心,
只怕現在也不至於混成這樣。一時間老頭長吁短嘆,手中的葫蘆越舉越高。
酒已經喝的精光,老頭看了看太陽,緊了緊身上的衣物。艱難的起身,跟少年打了個招呼,轉身離去。
過了許久,天色漸暗,地上的用樹枝寫出來的字已經開始難以看清。少年這時才站起身來,只是起來的有些猛,少年兩眼發黑一個踉蹌,眼看就要被凸起的石塊絆倒在地,只見他單手在地上一撐,地上煙塵四起。
他憑藉著一股大力將身軀彈起,幾個迴旋,穩住身形。這時路上已經沒什麼人,加上動作太快,根本沒人注意到發生了什麼。
少年晃晃悠悠,一路往前偶爾和人擦肩而過。走出這個街道的時候,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荷包。少年拿在手裡不停的拋起然後又接住,荷包里傳來沉悶的金屬撞擊聲音。
「份量不小啊~」少年嘴角微微上揚,有些自得。絲毫不管遠處傳來的一聲凄厲的哀嚎:「老子的錢包不見了!」
空氣中傳來一股誘人的烤雞香味,少年肚子也剛好響了起來。買了只燒雞開始大快朵頤。
正吃到一半耳朵一痛,剛吃到嘴裡的一塊烤雞肉沒來得及咬住,掉到地上,來不及心疼,只是不停的哎喲哎喲叫個不停。
手中的半隻燒雞卻牢牢的抓在手裡,像極了吃貨的尊嚴。
身後傳來一股淡淡的臭味,和自己身上有些類似。像是多年不洗澡夾雜著腳臭和發霉腐朽的氣味。不用回頭少年就知道是誰。看也不看將燒雞往身後遞了過去,耳朵一松,然後就是手上一輕。
這時少年呲牙咧嘴捂著耳朵指著身後的人罵道:「你個老王八,要燒雞自己不去買?你下次再揪我耳朵小爺我直接把你手砍了。」
身後是一名老者,同樣穿著破爛棉衣,二人的衣服像是冬季情侶款,身上的爛補丁位置都相差無幾。
對於少年的咒罵,老者只是充耳不聞依舊埋頭吃著燒雞,亂糟糟的鬍子這時已經被油染了一遍,像是打了一層蠟。嘴角留著几絲肉沫,加上因為咀嚼而變形的性感嘴唇,已經包不住嘴巴里那一口大黃牙,再颳起一陣陣風帶著老者迷人的體香,直讓人大倒胃口,少年好不容易咽下去的燒雞隱隱有了還陽的徵兆。
少年嫌棄的看了一眼,嘴裡發出嘖嘖的讚歎。剛要轉身,老者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嘴巴里含糊不清的說道:「你又要去哪兒?我找你半天了,咱們老大把所有人召集了,說是有要事商量,你要是再走,小心幫規處置。」
少年眼裡的閃過一絲仇恨,只是一瞬間便恢復如常。走了兩步抬頭望天長嘆一口氣說道:「又有什麼事,值得大動干戈?上次召集所有人去給他搶女人,沒想到人家早有準備,女人沒搶到不說,還撂在別人那裡十幾個人。」
他踢了一下腳邊的石頭,腳下騰起一陣灰塵,石頭不見去向,但是遠處一隻大黃狗狗突然嗷嗷叫了起來,瘸著腿罵罵咧咧地跑開。
少年繼續嘲弄到:「這次如果還是搶女人,只怕咱們這個幫派早晚得散,咱們是盜賊,又不是拉皮條的,你見過拉皮條用命去拉的嗎?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這麼簡單的道理怎麼就不懂呢?」
老者嗤笑一聲,將最後一根雞腿吮吸乾淨,隨意在身上擦了兩下手,咂巴了兩下嘴。便開始將黑黑的小拇指塞進了發黃的牙縫之問。很快一個肉絲兒卡在了他指甲上。老者拿出來看了一眼,伸到鼻子下面聞了聞,一臉陶醉。這味道的確上頭。然後將那根肉絲兒重新塞回嘴巴里嚼了起來
「你懂什麼?毛都沒長齊的小鬼頭,怎麼會知道女人的好處?說起話來倒是一套一套的,看樣子那些字也沒白認啊。那又怎樣?最多也就是一個會認字的盜賊罷了,再有學問這一輩子,也就只能當個盜賊。」
突然他眼睛一轉,一臉猥瑣道:「對了,你小子好像還是個雛兒~改天帶你去開開光,到時候可別賴在女人肚皮上不肯走。想當初我第一次的時候,那女的都嚇傻啦~,,,」老者沖著他擠眉弄眼滔滔不絕。
少年知道老者說這些葷話全是故意的,畢竟未經人事聽這些話臉上的表情那是相當精彩,老者每每心情不好,就用這套來尋少年的樂子。
老者一愣,頓時又好氣又好笑,以前這小鬼人模人樣,說幾句葷話脖子紅到耳朵根,當時若不是因為他年紀小毛都沒長齊早給他丟青樓裡頭幫他開光了。今天說葷話不但沒有那種好笑的尷尬表情,居然還知道調侃自己。難道這小子背著自己偷偷去開了光?這些話是那裡學來的?不然他自己能想到這麼有殺傷力的話?
「好小子,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偷幹壞事啦?」
「我能幹什麼壞事?」
「那你這話誰教你說的?」
「小爺我無師自通~,怎麼?傷到你自尊了?」
「你真沒去那地方?」
少年白了他一眼:「我去那地方幹嘛?我還小,怕是剛到門口就被轟出來了,再說了咱們一身破破爛爛,哪個女人看得上?」
老者一聽笑的眼淚都掉下來,捂著肚子蹲在地上,指著少年說道:「哈哈哈你小子還真沒去!」
「我本來就沒去!你笑什麼?」少年有些莫名其妙。
「女人看得上?哈哈哈那地方只要你有錢,就算身上抹了屎,人家都說你體香味兒獨特。品味不一般呢!還指望和人看對眼再辦事兒?哈哈哈哈她們和我們一樣,都是金錢的奴隸,慾望的犧牲品罷了。」
老者笑了良久,又一臉賤笑湊到少年面前小聲問道:「你也差不多到了開光的時候了。」說著對著少年使了個眼色。
「怎麼樣?長了嗎?」
少年臉上一紅怒吼道:「去你媽的關你屁事兒!」說罷向著城內某個方向狂奔而去。
老者猥瑣的笑聲傳來:「別走啊,害什麼臊啊,讓我看看!好使的話這兩天就把事兒辦了。」
二人一路拉拉扯扯,來到城中一處低矮破敗的屋舍群,拐過幾個彎。走進了一個狹窄髒亂的巷子里。
二人來到一處鐵門前,老頭在門上敲了兩下然後又敲了三下。不多時門上面一個一尺見方的小窗被打開。也沒人回應,這時老頭走上去將自己的右手伸了進去輕輕動了幾下。然後抽出手臂。這時門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個眼睛打量了一下二人。然後將二人迎進了門。
走過一條甬道來到一處寬敞的屋舍中,這裡像是一個會場,已經聚集了上百人。此時都在交頭接耳,整個會場顯得有些吵鬧,在加上一股難聞的問道,直熏的少年臉臉皺眉。恨不得早點離開。二人找了個沒人的角落落座,靜靜等待幫會老大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