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職業航道

第93章 職業航道

君融公司的後台部門最擅長事情,除了給領導提供貼身周到的服務、貫徹執行領導大大小小的指示之外,就是搜集信息和統計數據,要求前台部門提交各種資料,卻起不了真正有價值的作用。

就像這次公司涉及將近百人的涉嫌炒股事件,一旦發酵會造成極大的聲譽影響,但他們什麼動作都沒有,既不為員工考慮怎麼應對,也不為公司考慮怎麼減少負面影響,就是眼巴巴的看著領導的臉色,卻不能為領導提供有預判的籌謀。

我有時候忍不住想得惡毒一些,就算是養了一群狗也知道看家護院吠叫幾聲,真把自己當成「三旨相公」了。

果不其然,我剛拿到告知書,合規部、運營部都找上門了,要求立刻掃描給他們存檔,運營部的負責人郝總跟我算是熟悉,還象徵性安慰了幾句,說是只要沒有取消從業資格就沒啥大問題,你也就別去申訴了,認罰得了,沒啥意義。

我不好當面反駁,心裡卻想:「站著說話不腰疼,從兜里掏那麼多錢出來,總得聽個響吧!」

就在我們收到處罰告知書不久,公司大概是吸取了教訓,要求關鍵崗位和管理人員的直系親屬必須申報證券賬戶,而且必須將該賬戶轉到君融的營業部。

理論上這是越界的,侵犯了員工家屬的合法的投資權利,但所謂店大欺客,我也沒看到有人跳出來作仗馬之鳴。

妻子的股票賬戶很快就會註銷,就只剩老爸的賬戶了,我給他說了這個要求,建議他以其他名字另開一個新賬戶得了,也別遷到君融來,還得受監管。老爸大概覺得操作挺麻煩,說是等他去開戶的華信營業部諮詢之後再說,看看還有什麼辦法。

我接下來的主要問題在於這兩份文件怎麼寫?申訴文件的核心在於說明其行政處罰過重,要求減輕處罰金額;承諾申請文件的關鍵在於承認自己違法,要求通過其它方式來避免遭受行政處罰。這兩份文件都是要交給證監會,所以陳述理由部分不能有矛盾,這就決定了我既要承認存在違規事實,又要論證這個違規事實上沒有這麼嚴重,屬於一時失足、值得挽救的人民內部矛盾。

所以,在申訴文件中,我舉了兩個理由,一個是妻子給我發的微信要求買某隻股票,且在我的交易記錄中能查到這一筆,這就能證明投資決策是由夫妻共同做出;另一個是部分股票資金轉出到妻子的賬戶,並由其最終使用,證明股票的盈利所得也由夫妻分享。

我沒有否認交易下單是由我完成,但在我看來,夫妻共同決策、共同享有收益這個事實,應該可以作為減輕對我處罰的依據。除此以外,我還在《行政處罰法》裡面找到了例如「初犯」、「情節輕微」、「及時糾正」等可以從輕處理的條款,作為補充申訴理由。

而在承諾申請書中,我把重點論述放到了如何減輕或消除不良影響以及怎麼作出合理的承諾來。在此之前,我把妻子賬戶的股票全部拋售,並在網上註銷了該賬戶,加上我之前配合調查的積極態度,作為我已經採取的措施。

至於未來的承諾,我想了半天,無非就是兩條,一是保證以後不再犯,二是表示將足額及時支付相應的承諾金。其他申請文件都很好準備,就是些複印件,至於已經遺失的《立案告知書》,我寫了個說明,表示是因為自己的過失造成,並承擔相應的責任。

第一份文件寄給當地的巡迴調查組,第二份寄給法律部,

為了避免出現時間和次序上的問題,我分別在這每份文件里特彆強調了另一份文件的存在,也就是說法律部知道我提交了申訴,巡迴調查組也知道我提交了承諾申請。

晚飯後趁著女兒興緻好,我們三個打了兩局撞球,這也是女兒僅有的一兩個算是運動的愛好。為了鞏固她的興趣,我不僅從迪卡儂買了個小型的撞球桌擺在客廳,還對她參與運動提出了相應的賞格,第一名二十元,第二名十五元,最後一名也給十元。輪到妻子擊球了,她裝模作樣擺了個架子,很隨意的就將桿撞向了白球,白球歪歪扭扭的線路惹得小雪哈哈大笑,指導著自己老媽的手法。

妻子卻沖著我擠了擠眼睛,掛在嘴角的笑意似乎在提醒我:「學著點,多讓女兒贏兩局!」對此我心領神會,手底稍微加了點力,看似在擊打自己的球,卻神奇的把小雪的球擊落袋中。就在我們真真假假的配合下,小雪打了兩局,就志滿意得的拿了四十元。

「你交的那兩份文件到底會不會有用?」見女兒已經回房去了,我和妻子有一桿沒一桿的在繼續著撞球,但心思已經不在上面了,妻子有些擔心的問我。

「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維持原判,也不會有實質性的損失。運氣好的話,少罰點錢或者是取消了行政處罰,那就賺的打了。」我瞄準遠處的黑8,一桿下去,乾淨利落的解決了戰鬥。

「你們公司呢,會不會給你什麼處罰?」妻子把球杆收了起來,將黑色的面板覆蓋到球桌之上,撞球桌又變回了餐桌。

「有可能會給個處罰吧,王總和杜長峰都表達了這個意思,但據說是不會影響以後的工作。」我有些故作輕鬆的說道,其實對於這個結論我心裡也沒有底,尤其是在徐律師打聽了那個消息之後。

「就像上次麒麟項目那樣,扣幾個月的浮動績效工資?」妻子也沒有太多追問,只是像是無意的提了一句,「君融不會把你辭退了吧?」

是啊,雖然我的潛意識裡一直對此有所擔心,但理智上又覺得不太可能,畢竟這次涉案的有將近百人,君融似乎不太可能一把就清光所有人。但是,萬一真的發生了呢?我應該怎麼應對?

在這幾年有不少的獵頭找過我,試圖勸說我改換門庭,或者去中小投行爭取一個比較好的位置,或者去排名前三的公司繼續搬磚,我也曾經很認真的思考過這個問題,但始終沒能下了決心。一方面是因為所有投行的激勵機制都差不太多,乾的活也都很同質化,實在犯不著折騰半天再去干同樣的活;另一方面,未來投行的項目資源會越來越集中於頭部,去了中小投行,如果爭取不到客戶,分成比例談的再高也是空中樓閣、鏡花水月。

還有一點很重要,以我的年齡和體力來看,已經不再適合擔任前線指揮官了,這是志軍、白宇他們所要佔據的位置。

其實,還有一個最根本的問題需要回答,我是否還要繼續從事這個行業,在二十年的投行生涯之後,繼續做到二十五年、甚至三十年,因為沒有可能獲得更高的管理層職位,所以只能重複的做著相同的工作,最終以一個投行人的身份光榮退休。

這些真的是我所想要的嗎?我不止一次思考過這個問題,答案是我並不希望永遠如此,我也想要有所改變!但是,投行還算不錯的薪水,手裡繼續還有項目在推進,優厚的年金制度,都像是鐐銬一樣套在身上,讓我不願意輕易離開,也很少深入的思考其他的出口。如果用兩個字來概括,那就是「惰性」!

嚴峻的形勢迫使我不得不從幾個月前就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到了今天還是沒能有個明確的答案。對於我來講,當面臨辭退或不得不離職的事後,除了徹底躺平,在家炒股這個最後選項之外,還有三個大方向可供選擇:第一就是再找一家投行,繼續幹下去;第二是靠著我不錯的投行眼光去搞私募投資,弄些資金投入那些擬IPO的企業;第三就是去甲方,找個不錯的公司去給他們搞些資本運作、市值管理之類的業務。

針對上述三個方向,我翻來覆去的思考了多次,每個方向都各有優勢和劣勢,而影響最終選擇的因素除了看君融的態度,還要看來自於證監會的決定,一旦行政處罰的決定做出了,會直接影響我作為保薦代表人的執業,也會影響我去甲方擔任董、監、高等核心職務。

所以,這一切還都是未定之數,還需要繼續等待,要是真如《基地》里謝頓所創立的心理史學那樣能夠準確預測未來就好了。

精通易經的北宋大儒邵雍曾經寫過「至人無夢,聖人無憂。夢為多想,憂為多求」這幾句話,意思是聖人什麼都能想得通,大徹大悟了,沒有雜念,那麼就不會做夢了。但是似乎還有人說過「愚人無夢」,說是因為他對一切都糊裡糊塗,所以也會不做夢。換句話說,世間的芸芸眾生,絕大多數人,離得聖賢固然很遠,卻也不是愚人,總是有所求、有所思、有所憂、有所懼,所以總是免不了做夢。

我是個做夢很多的人,多的時候一晚上能做好幾個夢,甚至這幾個夢中有著時間或是邏輯上的聯繫,醒來的時候很清晰,歷歷在目,但只要再過一兩個小時的就會忘的一乾二淨。所以,一度對佛洛依德感興趣的我,雖然沒有能咬著牙把《夢的解析》這本書啃完,卻也學了一個方法,那就是趁著剛醒來的那個短暫的時間,把夢記錄下來。

比起佛洛依德來,我更有便利的條件,只要伸手抓過床邊的手機就能記錄,而不用費心的提前準備好紙筆。三年多以來,記錄了好幾百個夢,我專門建了個文件夾,還選了個極妙的名字,叫做《夢華錄》。第一個記錄下來的夢,就是去創思出差時的那個「月下講經」。

最近的一個夢是關於划船比賽,沿著漫長的看不到頭的河道,百舸爭流,奇怪的是只有我自己一個人是單人艇,其他人都是雙人或是三人的,一路上水流湍急,我仍然奮力向前,沿岸的風景如光影般閃爍迷離的倒退。當我能看到遠處的目標時,驚訝的發現所有人都在掉頭往回滑,但我不為所動,堅持自己的方向,恍惚間到達的時候,卻發現我是最後一個到的。

醒來之後細細回想,覺得這是某種隱喻,對我現實生活的重新解構,說明我在內心懷疑是否還要沿著當前的航道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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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道之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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