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人生第1場戲
南村裡經過有影響力的人號召，組織了一個戲班子，招募了一批年輕人趁農閑排演戲曲，豐富農村業餘文化生活。
雖然參加戲班子的人的目的不同，有的純粹覺得好玩，閑得鬧心;有的純粹是為了謀生，可多少掙個零花錢;有的動機是為了在這裡可以找個老婆或者找個丈夫過生活，免得嫁不出去扎「老妮兒墳」或娶不上老婆打一輩子光棍等等，不管參加的人目的有何不同，但戲班子還是很快就組建起來了。
早晨，在戲曲老師拿著一根細棍子的督促下，一起在河邊對著「嘩嘩」流動的河水，「咿咿呀呀」地練練腔，一起在河邊「呼呼哈哈」閃展騰挪一番練練功，那聲音趁著早晨的殘夜和微弱的晨風傳出老遠，成就了村裡一番別樣的景緻。
早起的人們偶爾也會過來湊湊熱鬧，捧捧場面，無師自通地根據看戲的經驗指點指點，說「這妮兒的腔口不賴，聽著中聽」，「那孩兒的做派好看，就是跟頭有些不正，落地不夠穩。」等等等等。這些人無意甚至「白脖」的評價，也能引起演員們的重視，畢竟觀眾才是衣食父母，觀眾不喜歡，表演的自我感覺再好，沒人看也白搭。
農村有句老話:只跟戲子隔鄰，不和學生對門。河南人講話歷來言簡意賅，意思就是戲子規矩，學生「費手」，「費手」的意思就是多動，吃飽撐的，沒事兒找事兒。這句話其實就是誇演員的知書懂禮的。
來這裡的年輕人基本都是村裡村外的，低頭不見抬頭見，輪起來都會有七大姑八大姨、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關係，所以，大家基本不評價哪個孩兒心眼兒不好人品不正，都只對表演發表一些看法，免得沒輪清關係，無意得罪一些人，惹來罅隙，如果有人表現得格外姦猾，村人們也不做評價，自有老師說了算，老師的評價那才是「聖旨」。
戲曲老師是幾袋糧食從其他村或者通過有「神通」的人從外地請過來的，也多多少少有些「不沾嫌」的關係。
這個村級劇團，據說請了一位豫東調演員教授，沒食堂，近處的演員一天三頓回家吃飯，晚上回家住宿。
家裡有農活兒，隨時請假。
角色分好后，自行練習，有空時，集中排練。
戲曲老師，由村裡挨家挨戶輪流管飯。
老師一段一段口口相傳，一招一式地表演示範，沒過多久，竟然排練出了好幾折全場戲，後來，又借來戲裝，準備粉墨登場了。
金英自從進了劇團，吃在一家固定農戶，口糧由村裡出，住在村保管室。由於勤快，很得農戶老人喜歡，院里地常掃，缸里水常滿，都是金英抽空回去做。不排練時，在家裡給老人來段清唱，老人可開心了。
既然出來學戲，金英很是吃苦，唱念做打樣樣進步很快，又加上天生麗質，扮相好看，頗得老師的器重。
第一場戲是<<樊梨花>>。金英扮演樊梨花。為了這齣戲，教戲老師換了幾次演員，最終確定由金英演。
金英自從成了這齣兒戲的主角，每天都在戲班練習，老師也是苛刻地指導，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一一反覆練習了不知多少遍。老師還專門讓樂隊給伴奏了好幾次。
金英除了吃飯，連睡覺前都在反覆琢磨，反覆記戲詞，生怕「卡殼兒」丟人。
剛扮上的金英英姿颯爽，威風凜凜。金英望著台下烏壓壓的人群，她的心思「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連著上了幾次廁所，來緩解自己第一次上台前到緊張心情。
她拉開幕布，從縫隙里偷偷地在人群中尋找著，她在尋找著她的爹娘，幾個月了，都沒見過爹娘。她既期盼看到爹娘來看戲，又巴不得他們別來，來了，她會更緊張。
村裡唱戲，往往會驚動四鄉八堡的人。而且又是本村戲班子的首演，自然要捧捧場的，免得閑聊戲文和演員時，自己一無所知。
那天，真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熱鬧非凡，做小買小賣的生意日抓住商機，拚命吆喝推銷商品：叉把掃掃帚牛籠嘴、鍋排箅子和炊帚、木梳篦子胭脂粉、茶壺茶瓶洗臉盆、毛巾洋鹼和香皂等等。
吸引人最多的賣耗子葯的，攤主一邊和買主討價還價，一邊和著快板唱：老鼠藥，葯老鼠，大的小的都逮住，你不買，我不賣，你家的老鼠談戀愛，你不買，我不賣，你家老鼠生小孩，生了一窩又一窩，你家老鼠多又多。老鼠藥，老鼠藥，老鼠吃了命難活。母老鼠哭，公老鼠叫，氣哩它全家去上吊。老鼠精，老鼠能，光咬恁家燈芯絨等，一段接一段，實在佩服賣老鼠藥的口才，現編現唱，著實有才。
光聽賣老鼠藥的段子，就能一站老半天，人們一邊圍著看，一邊聽，一邊問，一邊笑，一邊買，也顧不上嫌棄地攤擺了一圈死老鼠的臭氣熏天。
大閨女小媳婦此時也可以趁機逛逛，不管買不買東西，多少也增加一些見識，看看熱鬧。
突然，台上的鑼鼓銅器「哐切哐切」不停地敲起來，台下的觀眾知道這是「打鬧台」了，不過，還不太急，因為這是頭遍「鬧台」。
閑逛的人越來越多。
金英心跳得更厲害了，她已經不敢再看台下觀眾了，因為，台下都是人頭攢動的，根本找不到爹娘的影子。
她只能先坐下來，對著鏡子再看看自己的戲曲妝容，然後，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閉著眼一遍又一遍地背戲詞。
台上二遍「鬧台」結束，樂隊琴師已經開始在拉過門了，該出場的演員已經被老師拉到幕布口排好了隊。
隨著慢板過門結束，第一個出場的演員一掀幕布，邁步伴著伴奏上了舞台。
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金英站了起來，老師過來幫她再次檢查服裝。
金英此時，已經不再緊張，她必須集中精力，無論如何一定要把今天的第一場戲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