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虛構的解剖
這裡與其說是地下停屍間,但不如說是雜物儲藏間。因為除了最裡面邊緣的臨時停屍櫃以及正中央的三個停屍台在證明著這裡臨時停屍間的身份之外,在兩側與角落堆放著大量雜物。
這裡的溫度比上面陰冷許多,但很顯然,即便這裡一開始建造的時候確實是打算作為臨時存放屍體的停屍房而使用的,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其所應該發揮的功能,也早已在日常事務的影響與需求下發生了轉移。
在冷色調的光暈下,西澤正看著他從角落的資料櫃底層里翻出的資料,裡面的信息不多,基本上沒有什麼極為詳細的信息記錄或者細節處的信息記錄,完全就是外行人隨手記錄的形式。或者說,只是私人記錄的資料,而非需要長期儲存的官方記錄,所以顯得比較隨意。
這份信息記錄資料上只記錄有兩件事,前一件事,便是西澤到來的原因,從九月後旬開始,開羅鎮及其周邊港口碼頭,便不斷出現死狀凄慘的受害者屍體。其惡劣與嚴重程度,遠遠超出了開羅鎮當地警務力量的處理範疇,於是便申請了向中央求援。
最終夜都中央聯合警廳的三個不同部門便分別派出一名高級警探,組成開羅鎮異常連環兇殺案調查組前來調查案件,查明真相,緝拿真兇。
至於后一件事,則不屬於警察廳的職責範疇,歸屬於醫療研究中心的職責範疇。根據資料記錄,自九月中旬開始,開羅鎮上便開始出現精神異常者,在記錄資料里將其稱之為「精神病患」。
第一位精神病患是九月中旬出現的,其初期表現特徵為木訥,獃滯,近乎失去了思考能力,行動能力與語言能力,生活自理能力就更不必提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首位接受治療的精神病患就行動能力與思考能力而言開始逐漸回歸,但會出現間歇性的神志不清,胡言亂語,方向感錯亂與記憶缺失的癥狀。
起初開羅鎮第一醫院臨時成立的精神病患研究小組誤認為是治療方式有誤導致的後遺症,但隨著越來越多的精神病患出現與被發現,研究小組發現,即便是沒有經過治療的精神病患,在一定時間后也會呈現出了類似的狀態。
這也就是說,這種精神異常癥狀疑似具備「自愈性」,但真相是否如此,尚且不可得知,因為目前研究小組對於該疾病的相關信息知之甚少。
在開羅鎮第一醫院將此事上報夜都醫療研究中心后,研究中心派遣了兩名主攻人體大腦與精神心理領域的高級醫療研究員前來主導研究與治療工作。
後面的內容,便是在兩位高級醫療研究員抵達後記錄的了,因為可以看得出記錄的內容相比之前的來說,要更加詳細了,但依然顯得粗糙散亂,不成系統。
在兩位醫療研究員到來后,治療與研究的節奏明顯加快了起來,效率也提升了。雖然目前依然無法確認該精神異常疾病的病原是什麼,也無法確認其運作原理與影響鏈子,是否具備傳染性,但起碼不是一無所知了。
目前可以確認的是,該精神異常疾病具備一定的「偽自愈」特徵,之所以用「偽自愈」來進行描述,是因為患者根本無法自動痊癒或者說那根本不是自愈,而是病症進一步加深的基礎表現形式。
當精神病患隨著時間的推移,恢復了一定程度的理智與思維后,可以明顯察覺到其人格的畸變。如果說初期是木訥,獃滯,缺乏思維邏輯能力,語言能力與行動能力;中期是恢復了部分思維邏輯能力,
行動能力和語言能力,但伴有嚴重的精神異常後遺症的話;後期則是完全恢復了思維邏輯能力與行動能力,甚至對比其患病前的調查結果,各項指標都要更上一層樓,無論是智慧還是身體機能。
換句話來說,如果能夠明白這種疾病的誕生與原理,並通過科學手段將副作用或者後遺症克服的話,人類的生命層次將可以藉此完成一次全方位的進化,甚至是誕生出「超級人類」。當然這也只是美好的設想罷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距離該階段還很遙遠。
在智慧與身體機能提升的同時,伴隨而來的是人格上的畸變,精神病患的人格變得極具攻擊性與破壞欲,性情狂躁易怒,疼痛閾值提升,變得漠視生命,缺乏共情能力且犯罪慾望強烈,甚至展現出了天賦異稟的犯罪能力。
總之基於以上種種原因,研究小組認為應該對精神病患進行強制收押治療程序。而在後續的多樣化治療方案中,在對部分患者實施了刺激性與未知性較強的高風險與非傳統非常規治療手段后,患者的精神狀態與生命體征反而迅速惡化了……
但好在這次的XX也並非一無所獲,我們獲得了一個振奮人心的XX結果……
資料的記錄到此戛然而止,如果仔細看的話,能看到撕扯的痕迹,疑似書寫者或者別人不希望後面的內容被人看到,所以將其撕扯了。
而在現有的記錄資料中,後面描述的內容里有部分辭彙與語句被劃掉了,原因不知。但可以明顯看得出書寫這份資料的人當時精神狀態並不算好,因為寫到後面字跡明顯凌亂了許多,甚至於仔細看還能從資料的邊緣部分看到手指的按壓痕迹,說明當時書寫者在按壓或者拿著紙張的時候,手指非常用力。
至於為何資料的記錄戛然而止,西澤就不知道了,也許可以考慮問問吉爾鎮長,但他未必會說實話。但他不說,總有人會說的,而且西澤也不介意自己親自前往開羅鎮第一醫院跑一趟。
因為西澤對於資料上所提到的「刺激性與未知性較強的高風險非傳統非常規治療手段」十分好奇。畢竟在這方面,西澤也算是經驗豐富了,擁有不少實踐經驗。
那麼,結束了資料閱讀,接下來就是正事了,對屍體內所殘留的信息進行解剖。
西澤關閉了地下停屍間的燈光,暖黃色的光暈緩緩燃起,搖曳在陰暗幽冷的空間之中。西澤將手提燈放在了殘缺屍體的側方,在牆面上映照出一片扭曲可怖的陰影,彷彿陰影中的惡魔正在伺機蠶食這具殘疾的軀殼。
西澤從不喜歡穿警察廳分發的制服,無論去哪,他都喜歡穿上自己最愛的特製風衣。而理由也很簡單,特製的風衣能為他攜帶和隱藏更多的工具,幫助他在需要的時刻達成目的。
比如,現在。
西澤將手伸進風衣內側的夾層裡面摸索了幾秒后,取出了一把造型小巧精緻的匕首,在匕首的刃面雕琢著詭異奇特的線性咒文,延綿不絕形成閉環。
這種古老的文字彷彿天生就具有魔力一般,只要你輕輕地看上它一眼,便再也移不開視線。你的心神會被它所佔據,為其魂牽夢縈,難以自拔,最終犯下不可饒恕之罪,墮入深淵。
如果仔細看就能發現,在屍體殘軀的內骨骼表面上,分佈有許多細小的凹槽與刻痕,這是被用削砍型武器分屍時常見的痕迹。這說明,殺死這名受害者的,大概是一名人類。
如果不是,那可就有些麻煩了。畢竟,智慧遠比蠻力可怕多了,擁有智慧的怪物更是如此。
至於到底是不是,答案很快就能揭曉。
鋒利的匕首刃面劃破了西澤的右手掌心,接著西澤用受傷的右手接過匕首並握住,充滿異香的鮮血順著匕首的刀身不斷延伸,最終滴落在了屍體裸露的脊柱之上。詭異的微光開始在刀身之上誕生,沿著咒文的軌跡,鮮血開始燃燒,焰火順著刀身蔓延到屍體之上。
西澤開始向前踱步,匕首的刃尖緊貼著屍體的脊柱緩慢遊走,鮮血開始在屍體的內部流淌,發散……銀色的火焰開始在屍體的軀殼之中誕生。空洞的殘軀,銀色的魔焰,扭曲張揚的陰影,伴隨著呢喃不清的低語……空氣開始變得渾濁,光線開始被遮掩,幽暗攀上了眼瞼,金屬的刀身開始緩慢融化,化為扭曲的液態從西澤的掌心脫落!
這一刻,燃燒的液體彷彿被賦予了生命一般,發出陰冷的嘲笑,開始滲入屍體的脊柱之中,不斷蔓延,從錯亂的脊柱到殘缺的肋骨,最終湧入軀殼的每一個角落。
純白的烈焰肆無忌憚地迸發,卻始終無法在這陰暗潮濕的空間內得以散發,只能獨孤地被囚禁在這虛幻的空間之內搖曳,彷彿在頃刻間,此地便為無光之地。
濃郁的黑暗逐漸聚集將烈焰團團包住,無光的陰影之中早已看不見西澤的身影,只有呢喃低語不斷回蕩,時不時夾雜著刺耳的尖嚎與陰冷的譏諷……這一幕,宛如地獄之中群王的魔宴。
「呼……呼……呼……」急促雜亂的喘息聲漸漸地在西澤的耳畔響起,伴隨著時斷時續的耳鳴。
恐懼,慌亂,絕望……負面情緒猶如海浪般一遍又一遍地沖刷著西澤心靈的礁石。
「讓我看看,到底是誰殺了你……」西澤此刻彷彿處於真正的無光之地,視野所及皆是黑暗。在感受到死者屍體之中所殘留的信息之後,西澤開始向著前往緩慢地邁出步伐,伴隨著西澤的動作,縈繞在周圍的黑暗也開始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褪去。
陰暗潮濕泥濘的狹窄小路,這是西澤獲得視線后映入眼帘的首要存在,心臟的聲音不斷攀升,最終回蕩在耳畔,同時還伴隨著令人頭皮發麻和噁心作嘔的間歇性耳鳴。咽喉傳來乾涸的灼燒感,不斷有冰冷的觸感在身上蔓延,所以,是在下雨嗎?
彷彿是為了印證西澤的推測,在西澤提出設想之後,周圍的黑暗再度變淡了一些,讓西澤得已看清周圍更多的事物。而這,也讓西澤推翻了自己第一眼所得出的判斷,這裡不是泥濘的小路,而是荒野之外!
受害者在下雨的夜晚遭遇殺人魔的襲擊,在慌不擇路的情況下偏離了大路逃向荒野,試圖利用野蠻雜亂的無序荒野逃避對方的追殺。但他顯然失算了,殺人魔似乎也對這片環境十分熟悉,無論他如何左拐右拐,如何奔逃,對方始終如蛆附骨,無法逃離。
混雜在一起不斷奔走的腳步聲,分不清到底是誰的身軀掠過雜草的窸窣聲,自身急促雜亂的喘息聲……所有的聲音,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刺激著受害者的神經,不斷地催生出痛苦,恐懼,絕望,以及無助的情緒。
雨下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狂風呼嘯,雷鳴震耳,受害者已經聽不見身後的聲音了,但他卻不敢有絲毫的懈怠。理智與冷靜早已被他的靈魂所埋葬,遺留下來的只有無邊無際的恐懼與驚慌。但西澤不一樣,西澤始終注意著周圍一絲一毫的動靜,不放過任何可以解析的信息,他能夠敏銳地察覺到,那個始終如影隨形的幽魂消失了。
那令人驚恐的身影早在不知不覺間,便如同死神離去般無影無蹤。而可悲的是受害者卻還誤以為對方始終緊隨在身後,追殺自己,猶如驚弓之鳥,不敢有絲毫懈怠。
不斷逃竄,甚至都不敢回頭看一眼,生怕稍有停留,迎來的便是永恆的終結。
轟隆隆!伴隨著一陣震耳欲聾的雷鳴,緊隨其後是一道耀眼奪目的電閃。
嚯嚓!狂風卷積著陰雲,扭曲的銀蛇在漆黑的幕布下瘋狂地蠕動,猶如銀河墜落大地,豁亮了黑暗,帶來了光明。
它照亮了死者那陰森慘白的面孔,也為死者照亮了前方的路口,但在那光明之後的,並非餘生,而是窮途末路!是生者的怒火!是死神的鐮刀!
在死者抬起頭的那一瞬間,迎面而來的,卻是一閃而逝的斧影。
剜心的疼痛瞬間在西澤的身軀之上疾速蔓延,但西澤卻忍不住嘴角上揚,露出笑意。
「發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