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榛子焦糖味的甲殼章魚

不等我緩過神來那隻巨型章魚已經消失地無影無蹤，就在我還在懷疑自己的眼睛，那隻章魚在地面以及我車頂留下的透明粘液已經開始發生變質。

原本厚重粘稠的分泌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較為乾燥的狀態，隨即發出嘁嘁喳喳的聲音，顏色也由透明轉為暗沉的深色，幾秒之後呈現為完全不再變化的灰綠色，而形態也不再是柔軟隨意的形狀，而是像是某些蟲類的甲殼，隱約泛著漸變的反光。

聲音突然消失，只留下一地的異物靜置在路面上，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只間隔了一秒，卡拉卡拉的聲音從巨型章魚來源的方向再次襲來，不詳的預感湧上我的心頭，我死死盯著遙遠的黑暗，以求能第一時間作出反應。

一片一片的甲殼蟲類從粘液中脫身而出，硬質的身體與路面和周圍的同類生物碰撞發出細小但龐大的聲響，咔嚓咔嚓的細碎聲音回蕩在整個目所能及的道路。

密密麻麻的蟲型生物由遠及近再遠去掀起波瀾，彷彿路面上掀起了一層綠色漸變的巨浪。

不等甲殼碰撞的清脆聲音消失，悉悉索索的摩擦聲音再次響起，相較於巨型章魚的行動聲音，這種聲音更加細碎，但更具規模——是地面上這些生物在用柔軟的部位移動。

那些巴掌大的蟲類駕著自己的八條觸手正在張牙舞爪地向我所在的道牙蠕動過來。

如果有什麼比較相似的景象，也就是影視作品里黑死病恐怖的老鼠海了。

整條道路上的甲殼章魚都在向我所在的方向靠近，左右環顧，無處可逃。

但是如果就筆直地站在這裡等著這些生物走到我的跟前繞開我，這未免是拿我自己的性命來搏。好在這些生物移動速度不快，但是龐大的數量根本不可能穿越過去，只能找個地方勉強躲避。

再往前一點的那個緩坡未嘗不可，並且有雜草和灌木的保護，應該能有用。

想罷我便攀著欄杆向那處坡地奔跑過去，也管不上植物汁液，一頭扎進漆黑的雜草與灌木之中，將身子蜷成一團，等待著這些生物的過境。

幾秒之後悉悉索索的聲音已經來到了我的跟前，我不敢抬頭睜眼，只能忍住渾身的戰慄讓這些蠕動的生物從自己的身邊和身上爬過去。

一層又一層的生物爬上我的身體蠕動過去，密集柔軟的感覺就像是一隻柔軟的巨手不停撫摸我的脊背一般，而我是一隻蜷縮的貓仔。

我剛開始慶幸這些生物的觸手沒有像那個大章魚一樣布滿粘液讓我去擔心會不會被毒死，隨即又發現這些生物自身散發著某種令人愉悅的氣味，是一種榛子仁混合焦糖的香味。

由於一開始我距離章魚留下的粘液有一定距離，我實在難以判斷這種味道是這些生物散發出來的還是被粘液所感染的，但是，真的十分好聞。

這種甜香的味道在眼下這種極為緊張的環境下格格不入，但是又確確實實令人上癮。我忍不住多吸了幾口，頭暈目眩的感覺瞬間充滿身體，我蜷縮著的身體不在受自己控制。

我最後的意識停留在四肢主動放鬆，癱軟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再次醒來，眼前依舊是黑漆漆的天空，但還是讓我心裡一緊。

醒來的第一反應就是翻找身上有沒有少東西，自己有沒有受傷，所幸身上本來就沒什麼財物，並且都安好無損，身上也沒有什麼明顯的傷痕。

手機本就不多的電量已經耗盡，

現在處於關機狀態，車上倒是還能充電點，但是現在這種完全斷網狀態就算是重啟了手機也不知道具體的時間，所以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從現在開始，我喪失時間概念了。唯一可以用來作為時間流逝參考的依據只有過一段時間需要食物與睡眠的身體，但是在這種失衡的環境下身體的狀態也不再可信了吧。

不得不說在那種榛子混合焦糖的香味作用下睡眠十分踏實，身體沒有一點不適的感覺，彷彿我死去了一段時間。

就在我掙紮起身想要從坡路返迴路面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對於身體的判斷還是太早了，不知為何我的胸口開始發悶，喉嚨也有一定阻塞的感覺，用力大喘了幾下后終於緩和了一點，隨即一口氣攀著灌木翻過欄杆，倒在道牙上。

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顧不上手上植物的汁液，借著微弱的燈光再次翻看身上有沒有什麼異常，還是一無所獲。

除了紫得奇怪的手指甲。

常識告訴我這是缺氧的表現，但是確切的原因尚且不明確。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回到了自己車子的旁邊，坐在柔軟的座椅上卻一點也不安心。

世界再次開始安靜，整個車內，或者整條道路，只有我自己長短不一的呼吸聲還有近乎癲狂的心跳節奏。

還有一點點悉悉索索？

側耳聆聽幾秒之後我終於確定了聲音的來源——我的襯衣口袋。隔著口袋我伸手摸過去，令人頭皮發麻的觸感一下子遍布全身，一半堅硬一半柔軟，甚至還在緩緩蠕動。

我強忍著噁心墊著一張紙巾將其從口袋裡拉扯出來，一把仍在車子的儀錶盤上。

橢圓形的甲殼泛著油亮的光澤，彷彿這個世界的造物主給他們精心上過光油一般，而原本應該長著甲殼蟲頭部的位置，伸出八條無精打採的觸手，觸手內側卻是沒有章魚一般的觸手，而是像人類指紋一樣的紋路。眼前這隻生物的顏色也不像一開始我見到的那些呈現反光的綠色，而是一種肉體接近透明，內在散發粉色淡光的狀態。我不確定它是一隻異類還是由於時間變化它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但是除此之外這隻生物和之前所見沒有任何不同。

就連淡淡的焦糖榛子香味都一模一樣。

出於好奇，我再次把這隻生物捻起來遞到鼻子前面，想要確定這種氣味到底和我的缺氧有沒有關係。

深吸一口帶著榛子焦糖味的空氣之後，頭暈目眩的感覺再次爬遍全身，但是四肢出奇地舒服，甚至原本應有的飢餓感都一掃而空。

那麼可以初步判斷，眼前的這種生物所散發的氣味會讓人缺氧，但是這種甜蜜的香氣又會帶來一定的飽腹感，如果以後食物耗盡，這個東西拿來飲鳩止渴未嘗不可。

但是實際情況似乎沒有我想象的那麼樂觀，這種東西好像是一種朝生暮死的生物，就在我把它丟在儀錶盤上的這一段時間，它的生命力就在肉眼可見地流逝，大約幾分鐘之後就已經完全無法動彈，成為一塊攤平散開的史萊姆狀物體。

在這個生物完全靜止不動之後，更加離奇的情況開始出現，這一攤東西好像自身受到了什麼影響，呈現出一種噪點的狀態，伴隨著類似耳鳴的聲音不停閃爍。

這個過程持續了大約一分鐘，隨後眼前的這個「生物」消失的無影無蹤。、

雖說進入這個地方之後所見到的怪奇景象不只此一個，但是這些難以用常理邏輯所認知的事情還是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伴隨著整理思路，那隻巨大章魚的形象又逐漸在我記憶里清晰。

按理說以那隻章魚那麼高的速度，並且這麼昏暗的環境，-我對於它的印象大約也就是一個模糊的形象，甚至我都不應該確定它是一個確定的章魚形象。但是我確確實實就確定它是一個章魚的衍生形象，無比清楚，甚至細節都可以描述出來。

二十多米高的龐大存在，伸展開來的觸手比體高更長，平均長度大約四十米，每一隻腕足下面同樣不是吸盤的樣子，而是植物一般的倒鉤肉刺，尖端鉤回的地方是一個淺淺的凹槽，分泌著鋪滿地面的粘液。八隻觸手每隻的頂端又分八瓣，簇擁著中間一個堅硬漆黑的角質器官，這個烏黑的所在輕輕抖動，發出類似鼾聲的鳴動，但遠沒有腕足摩擦地面細碎粗糙的聲音分貝高。觸手再上，就是巨型章魚的頭部，確切來說這個頭部幾乎和章魚沒有什麼關係，是一種類似於哺乳動物肺部的形狀，但又布滿像是大腦一般溝槽的紋路，青綠色的圖案像是紋身一樣沒有規律地遍布在其上，伴隨其內在的生命運作而緩慢翕合，油膩的液體從縫隙之間緩慢分泌，又被腕足吸收，形成新的產出。頭部與腕足之間，是一隻貫穿整個身體的眼球，共有兩隻瞳孔，分別看向前後兩方，而金黃色的瞳仁之中卻是複眼一樣密密麻麻的顆粒，彷彿可以映射出觀看它者，想象它者，描述它者的各色靈魂。

這種具體到恐怖，詳細到噁心的怪物形象彷彿一串數據突然被灌輸到我的頭腦之中，一時間我的身體和精神都無法接受，一把推開車門跪倒在道牙上嘔吐起來。

就在這時，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連帶著無數玻璃破碎的刺耳聲響在我車后炸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