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傅瑾舟,你不要離開我。...)

035(「傅瑾舟,你不要離開我。...)

徐喬懷疑自己的父親已經死了。

全家人可能都在瞞著她。

她找不到證據,但能從細枝末節中覺察到那一絲微妙的異常。

每次提及有關父親的話題時,母親都極為刻意的迴避,就連徐衍都想發設法岔開內容。她打過醫院電話,醫生說父親狀態不好,不建議親人探望。

徐喬不是傻子,這時候幾乎能意識到什麼。

家人不告訴她,是怕她想不開;怕她承受不住。

徐喬不會直接衝過去質問,那是不懂事的行為,會辜負家人的好意。

然而她還是難過,剋制不住地在衛生間哭了許久。

她忍不住生出奢望,萬一……萬一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呢?

終於,她還是給徐衍打了電話。

這時剛過五點,徐衍正好下課,「姐?」他的聲音有些疲倦,聽起來像是很久都沒休息好。

徐喬握著電話的手不自覺收緊,「你、忙嗎?」

「吃過飯要去解剖室,你怎麼了?」

「沒,就是想問問你。」

「哦。」

徐衍不說話了。

她深吸一口氣試探:「我……其實我都知道了。」

及時隔著電話,她也覺察到對面人的情緒緊張了一瞬。

這個只有瞬間的沉默幾乎奠定她所有的猜測。

徐喬心尖泛起疼,身體似乎隨時要摔倒。她不希望自己受傷,緩緩挪坐到沙發上,靠著沙發背,身體卻依舊如同踩在棉花上似的,沒有一點紮實感。

「爸的事。」

話筒那頭傳來克制的呼吸。

「傅瑾舟告訴你了?」

徐喬的眼淚一下子下來了。

她默默哭著,徐衍慌了神:「爸……爸是意外去世,我們大家都很擔心你,所以才……」

她哭聲漸重,徐衍發現自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只是木然地捏著手機,站在人群里宛如一具失去靈魂的雕像。

「對不起。」

最後,他只無力地說了這三個字。

「先生下班了?」

樓下傳來阿姨的聲音,想必是傅瑾舟下班回來了。

徐喬匆忙擦拭去眼淚,說:「你先、先別告訴咱媽,免得她擔心。明天我回家一趟,這些天……」眼淚差些又要決堤,徐喬很久才忍住,「這些天辛苦你了。」

她反過來安慰,徐衍聽得難受,眼圈跟著紅了一圈。

「嗯。」

「我掛了,小衍要好好吃飯,不管事情是如何發生的,我都不會怪你,你也千萬不要怪罪自己。」

徐衍責任心強,小時候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自己扛著。

這是優點,也是他致命的缺點。

徐喬希望他能像其他大男孩一樣無憂無慮,肆意生長,不願他有所束縛,將自己囚禁到一方罪責。

掛斷電話,徐喬去衛生間整理自己。

她的頭髮很亂,哭過的雙眼又紅又腫,整個人的狀態糟糕到極點。

徐喬洗了臉,又簡單地上了個遮瑕和口紅,調整好氣色后才下樓。

「你今天回來得好早。」

傅瑾舟隨手將脫下的西裝遞給阿姨,溫和一笑:「下午的課由趙教授替代,於是早些回來了。」

他走上前,彎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今天過得怎麼樣?」

「挺好。」

傅瑾舟端詳她,像是在查找什麼,末了說:「眼睛有些紅,哭過?」

徐喬就知道不會輕易騙過他。

男人蹙眉:「不開心?」

徐喬不語。

他捧起她的臉,溫熱的指腹如同觸碰玫瑰花瓣那般觸碰她的睫毛,「喬喬。」他叫她名字,說不出的繾綣,「我是你的丈夫,你可以向我分享所有的開心或者不快。」

這句話讓她先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分崩離析。

她不想哭的,可是悲傷無法忍受,眼淚瞬間涌落而出。

「我爸爸死了對不對。」

捧在面頰上的手一頓。

「喬喬……」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其實我昨天夢到爸爸了,他和我說了很多話……」

傅瑾舟垂睫一閃,「他說什麼了?」

徐喬說:「他讓我照顧好自己,他告訴我,他不會再回來了。」

那是個夢境,卻像是切切實實發生過的現實。

徐喬從沒有做過那樣清晰的夢。

她的父親一身筆挺的警服,面容俊朗,臉上沒有被疾病折磨過的憔悴,威風凜凜地站在她面前。

他鄭重其事地叮囑:「喬喬,以後要照顧好自己,不要著涼。」

那時她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麼,在夢裡大聲哭啼,宛如迷失在外,尋不到家的孩子。

傅瑾舟的眸中是一片昏沉的陰色,片刻才緩緩把她抱在懷裡:「我當時沒有把他救回來,喬喬,都是我的錯……」

徐喬搖頭:「不是任何人的錯。」

他撫摸她的頭髮,一遍一遍說著對不起。

徐喬能感受到他的愧疚,這讓她更加難過。

她病了,病得很嚴重。

在她一無所知時,傅瑾舟又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無關別人,怪不了誰。」

她其實知道的。

以父親那樣的狀態根本堅持不了太久,活著對他來說僅僅就只是活著,沒有尊嚴,失去自我,可憐凄慘地活在旁人的同情之中。

他昔日的榮譽有多盛大;今日的處境就有多凄慘。

死了其實也好。

也好。

總比當行屍走肉的好。

「我想去看父親。」

徐喬提出要求,傅瑾舟沉沉地說了好。

他驅車帶她前往百公裡外的墓園。

墓園建在半山腰上,地勢高,風也大。

江城的秋天算不是太冷,可傅瑾舟依舊怕她著涼,便脫下外套裹在她身上。

她清瘦,男人的寬大的外衣襯著她的身量愈發纖細。

一塊塊漆黑的墓碑並列,使得周圍綠樹都沒了什麼顏色。

「是這裡。」

傅瑾舟站定,順手拂去墓碑上的落葉。

徐喬獻上一束花,看著父親的遺像,難以言喻的悲痛再次充斥心扉。

她啞聲啜泣,男人沉默不語地攬著她的肩。

他掌心的溫度很冷,徐喬抬臂扣住他的手指,只有這樣才能給自己帶來些許微小的安全感。

回去的時候,徐喬在車上睡了一覺,這一覺意外的平靜。

到家后,她從枕頭下面拿出自己的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寫著被她遺忘的事情。

翻到嶄新一頁,她一筆一劃寫下——

[爸爸死了。]

簡短四字,落筆顫抖而有力。

她怔怔看著,突然有一種落入虛幻的錯覺。

「喬喬,葯。」

一隻手攤開在面前,上面是幾顆藥片。

徐喬就水飲下,懷中的筆記本同時被他抽離。

傅瑾舟上床,把她抱在懷裡。

徐喬很享受被愛人全身心呵護的感覺,這能讓她找到依靠。

「別告訴我媽……」

「好。」

傅瑾舟撫摸她的髮絲,俯身親吻她的額頭,眉毛,睫毛,他一下一下親,羽毛似的溫柔,又像是怎麼也親不夠,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徐喬仰頭看著他。

他剛巧也在注視她,眼瞳是讓人沉淪的墨色,細心看著一個人的時候,能讓人清晰感知到是被深深愛著的。

徐喬用指腹觸碰他的鼻翼,又緩慢描摹著他線條冷銳的眉峰。

他偏頭貼近,宛如一隻貓。

「傅瑾舟,你不要離開我。」

她的眼裡只有他,也只是他。

傅瑾舟聽到胸腔里產生了一股奇妙的震動,這是從未有過的悸動體驗。

他忍不住靠近,忍不住親她的唇。

徐喬嘴唇很軟,含在嘴裡似是要化開。

在綁架她的那一夜,他也嘗試像傅瑾舟那樣親她。

可是徐喬不配合,她就如同一頭幼獅,每當他嘗試靠近時都張牙舞爪地想要在他身上留下抓痕。

遂而放棄,然後用更加卑劣骯髒的手段玷污她。

想到那時,傅瑾舟鬼使神差地用牙尖在她唇角用力地啃噬一口。

徐喬呼痛,神色一閃而過不接,但還是沒有推開他。

在她的世界里,他是她的愛人。

是此生唯一不會傷害她的愛人。

這個認知讓傅瑾舟愉悅,雙臂籠緊,以完全桎梏住她的姿勢將她牢牢鎖在自己胸前。

「喬喬,我不會離開你。」

他許諾,五根修長手指一點點插.入到她的指縫之間,扣緊,十指交纏,密不透風。

徐喬由他摟著,安心睡去。

到底是睡不安穩,半夜夢中驚醒,她習慣性往旁邊人的懷裡鑽,未成想鑽了個空,伸長手臂一摸,只摸到一片冰涼。

徐喬失去安全感,困意不在,瞬間驚醒。

她近乎慌亂地打開檯燈,身邊位置果然是空的,一縷微光順著沒有關緊的房門滲入。

時針指向兩點。

徐喬赤腳下床。

走廊很安靜,樓下也是漆黑一片,唯有書房還亮著燈。

她走進去,書桌的電腦處於工作狀態,書本散落滿桌。

徐喬上前拿起一本書。

——《西塞爾內科學》

裡面夾著一張廢棄的草稿紙,上面寫著徐喬看不懂的東西。

不過……

傅瑾舟的字跡是這樣的嗎?

落在草紙上的筆鋒如狂草一般凶蠻銳利,她擰著眉頭,轉而又注意到腳邊的一抹污穢,滲在灰色的地毯里暈開斑駁的褐色,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徐喬不由得蹲下/身摸了一下,意外發現書桌腿也有幾個紅點子,很淺,看顏色像極了血。

她心裡納悶,轉眸又注意到桌子下面有紙屑。

徐喬伸手把紙屑勾出,未等細細查看,身後冷不丁響起傅瑾舟的聲音——

「喬喬,你在做什麼?」

也許是因為夜色寂靜,他的語調透著幾分沉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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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淵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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