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處刑

戰俘營的牢房內，四個人類模樣的生物圍著一張方形桌子，享用著高級犯人的豪華套餐，烤肉的香味瀰漫的整層都是。外面正午的陽光，透過又大又乾淨的舷窗灑進來，接著穿過鐵欄杆，照在了薩莉黑色的戰靴上。

儘管薩莉看上去面無表情，但是心裡實際上早已驚濤駭浪，她怎麼也沒想到，羚瀾星的人竟然和地球人是一副模樣，如果不是查了好幾遍羚瀾星的宇宙坐標，她可能真的以為這裡就是地球，因為這四個人不僅長的和地球人像，而且說的也是地球上的一種語言。

就在薩莉觀察這四個羚瀾星人的同時，一個淡藍色皮膚，銀白色長發，全身上下滿是硬疙瘩的人形外星生物走了過來，看到薩莉思索的背影時，眨了眨沒有眼白，全是黑色的大眼睛，猶豫著要不要打擾薩莉。想了會兒，便下定決心，上前了一步，但依舊沒有說話。

她一直穿著一件袖子和下擺鑲了銀邊的黑色袍子，袍子後面連著一個大大的兜帽，也許是因為她緊張時喜歡抓袍子肘部的布料，就像現在這樣，所以那裡總比袍子的其他位置褶皺多些。這件袍子讓薩莉經常聯想到地球的巫師，但實際上，這位外星人是飛船的醫務人員，這會兒就是來給薩莉送血樣檢測報告的。

就在她準備叫薩莉時，牢房裡的四個羚瀾星人有三個都先看到了她，警惕和驚恐的目光讓她羞澀且迅速地抓起兜帽，罩在了自己頭上。戴帽子時扇起的一陣微風最終引起了薩莉的注意。

「海琴。」薩莉轉身招呼了她一聲。

「姐，報告出來了。」海琴低著頭，把幾張紙遞給了薩莉，「按你的要求，都列印下來了，原來的電子版文件也刪了。」

「嗯……」薩莉本想在這裡看看結果，但海琴扭扭捏捏的樣子讓她改了主意，於是帶著海琴來到了遠離這四個戰俘的地方。

「你也太怕生了。」薩莉揪掉了海琴的兜帽，而海琴也終於鬆了一口氣，把頭靠在了薩莉肩膀上。

「姐，你確定這裡不是地球？他們的基因組和你們人類是一樣的。實際上叫他們人類完全沒問題。」

薩莉看著紙上的數據，又看了看自己指尖的針孔，微微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是稍稍停了兩秒，嘆了口氣。

「查了好幾遍坐標了，這兒確實不是地球，基因一樣又怎樣？該幹嘛幹嘛吧。」

說完，薩莉便把這一沓廢紙塞給了海琴，並囑咐她把剛才做檢測得出的一切數據銷毀，連血樣也要處理乾淨。

就這樣，薩莉去了武器庫，但那一沓報告卻沒有馬上被燒掉。海琴在回醫療室的路上遇到了瓦爾瓦拉。

「營長好。」海琴低著頭，手裡緊緊抓著檢測報告，作為科莫多人的瓦爾瓦拉基本可以算是只蜥蜴，眼神不好。雖然它看不清海琴的表情，但卻能感覺到她緊張的情緒，它的信子也捕捉到了紙的氣味。

於是它伸出了一隻爪子，示意海琴把紙交給它。

「唔……」海琴也不知自己在緊張什麼，額頭上已經出了薄薄的一層汗，但還是把報告遞了過去。

瓦爾瓦拉把紙湊到眼睛前，仔細觀察著。

「額……」它吐了吐信子，「好像是地球語的，嘖。我不認識人類的字，這上頭是啥？」

「薩莉少校不太舒服，我就給她做了體檢。」海琴說道。與此同時，她藍色的臉頰看起來更藍了。她的臉藍就和人類的臉紅一樣，實際上，臉色因心虛等情緒變成什麼樣，和當事人血液的顏色相關。

看樣子海琴並不擅長撒謊，但是瓦爾瓦拉卻相信了，它立刻嚴肅了起來，「薩莉怎麼了？」

「唔……報告顯示她的精神壓力過大，所以導致了一些併發症，讓她產生了生理上進一步的不適，這在人類中很常見……嗯，就是這樣！」

瓦爾瓦拉並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看它一個字都不認識的報告。海琴這個時候恐怕滿心都希望著這次談話快點結束，她太不喜歡騙人了。

「我的錯。」過了很久，瓦爾瓦拉終於說話了，語氣里滿是自責，「總讓薩莉處刑，而我一直在逃避。」

接著，它掏出了薩莉剛才給它的魯格P85，這些報告則又回到了海琴手上。

與此同時，正在武器庫的薩莉挑選了一把產自地球的M16步槍，她一邊往外取子彈，一邊對武器庫的看守說：「去把其他處刑官叫來，接下來一個小時你也不用值班了。」

「是！」被鋼甲包裹的士兵鏗鏘有力地答道。

看守離開后，武器庫的大門緊緊關了下去，薩莉一直在衣兜里的左手終於伸了出來，手心裡還攥著幾發空彈。

她想做一個冒險的嘗試：拯救羚瀾星人。其中的原因很簡單，她已經厭倦了在戰俘營混吃等死的生活，更厭倦了戰場上無止盡的侵略和殺戮，既然藍蟒不讓人類遠征軍回歸母星，那就選擇一個和母星類似的地方安家。這些年她愈發痛恨奔波的感覺。

作為處刑人，只要處理得當，就能偽造完美的射殺現場，而這點小伎倆，她薩莉施展起來不費吹灰之力，不過最重要的是，有瓦爾瓦拉這個不操心的傻帽當營長，即便出了問題，推到瓦爾瓦拉身上輕而易舉，自己便可以金蟬脫殼。雖說聽上去不怎麼道德，但正如在藍蟒的訓練營學到的那樣：能達到目的的手段就是好手段。

就在她想這些的時候，其他處刑官已經到了。

「薩莉姐，有何吩咐？」走在最前面的處刑官問。

「我研究了羚瀾人的身體結構，以後就用地球的這把槍處理他們最保險，裡面的子彈我已經放好了，各位下次直接拿來用就可以。」

「啊，就這事啊？」

「你們中沒多少人用過這種槍，我還是提前囑咐一聲的好，來，具體給你們說下怎麼操作……」

因這麼一件小事把其他處刑官叫來確實沒必要，不過對於外人，只要糊弄的過去就行，至於內部，也不會有人因為多跑到武器庫一趟而多想什麼。薩莉是想借這次機會觀察下其他處刑官的神態，看看他們能不能發現槍里的子彈是空彈，也順便看看他們是不是很了解地球的槍，如果說非常了解，那麼在槍上動手腳，便更容易被發現，她打算實施的「空彈策略」也就不得不廢棄。

「……具體就是這樣用的，你們之前應該都沒接觸過吧？」薩莉很快完成了講解。

「整個戰俘營就您對武器最熟悉了，」一個處刑官新奇地擺弄著手中的槍，「雖說原理和咱以前用的激光槍沒差，但是您這一講，我們心裡確實更踏實了點。」

「確實確實。」其他幾個處刑官附和道。

薩莉觀察著他們，感到稍稍放心了些，這幫人之前恐怕都沒碰過地球武器，更別說發現這些武器不對勁的地方了。

薩莉在武器庫對處刑步槍動手腳的同時，瓦爾瓦拉拿著魯格P85，快步走向了高級戰俘戰俘區。它記得剛才接到了新的命令：把抓到的戰俘先行處決。薩莉應該也知道這個命令，此時大概正在武器庫做準備。

「滴」一聲，高級戰俘區的門打開了，裡面明亮溫暖的陽光讓瓦爾瓦拉都有些搞不清，這裡究竟是旅社還是監獄了。它伸出信子，舔了舔還沒適應光線的雙眼，接著便來到了關押那四個囚犯的位置。

「籠子打開，人拉出來。」它對牢房旁邊的看守說。

「薩莉姐已經在準備處刑了，我看到她去武器庫拿槍了。」這個看守看著瓦爾瓦拉，手放在鐵門上，等著瓦爾瓦拉決定到底要不要親自處刑。誰都知道，這隻蜥蜴怕殺人，所以一直是能不沾血就不沾血的。

「這次我來。」瓦爾瓦拉此時的語氣倒是很堅決。

守衛沒再說什麼，和幾個同事把戰俘拉了出來，並讓他們跪在了瓦爾瓦拉面前，四個人心裡都多少有點不好的預感，但是就算死，按規矩也應該把飯吃飽再說，他們面面相覷，最後一同看向了瓦爾瓦拉，但又因為瓦爾瓦拉長相太過奇特，他們又被嚇地低下了頭。

看到低著頭的四個囚犯，瓦爾瓦拉心裡還是有點不情願的。當年上戰場殺敵，它時常為自己的性命擔憂，在那樣的環境下扣動扳機不是什麼難事，可現在面對的是手無寸鐵，沒什麼罪孽的平民，依舊作為侵略者的藍蟒集團，讓良心上愈發不安的瓦爾瓦拉像是被包了一層鐵一樣，動彈不得。

但瓦爾瓦拉很快又想起了薩莉，薩莉每次執行死刑都乾脆利索，自己一隻大公蜥蜴，在這兒扭扭捏捏幹什麼？想到這些，它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槍。

四聲槍響雖不至於震耳欲聾，卻也足夠讓武器庫的薩莉聽見了，畢竟飛船大部分都是金屬結構，這些金屬傳聲的能力都挺不錯的。

「到時候出了意外也別慌，我會和你們一起處刑的。」薩莉一邊叮囑，一邊把自己手中的M16收好，放進武器匣，「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從武器庫到戰俘區要路過一段距離不短的走廊，走廊兩邊是部分員工的宿舍，有一些正在休息的員工聽到奇怪的聲音后也走了出來，想要一探究竟。

薩莉瞥了一眼這些好奇又茫然的臉，心裡也大概猜到發生什麼了，真不知道誰這麼大膽，和她搶犯人。

「滴」，戰俘區的門在薩莉還差兩步才到的時候被人打開了，爪子微微發抖的瓦爾瓦拉出現在了薩莉面前。

「你替我做了？」薩莉問。

「嗯……不，不客氣。」瓦爾瓦拉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

「你不是不敢殺人嗎？」

「我……」

「有長進了，營長。」薩莉走向門，瓦爾瓦拉自覺地往後退了退，好讓薩莉過去，「但是你有考慮怎麼打掃這一地狼藉嗎？」

房間內的場景果然不出薩莉的預料，四具屍體歪歪扭扭地躺在地上，排成一排，每具屍體頭上都有子彈造成的貫穿傷，傷口處白色和紅色的液態物質流的滿地都是。再看看剛才桌上的食物，雖然差不多被吃完了，但剩下的還冒著熱氣。

地上紅色的鮮血把陽光反射到了薩莉臉上，這讓她臉上悵然若失的表情更加清晰了，不過，站在她身後的瓦爾瓦拉對此還渾然不知。

薩莉輕輕吸了口氣，轉過身，把手伸向瓦爾瓦拉，「越來越有營長的樣子了，不錯。」她笑著拍了拍瓦爾瓦拉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