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意外

距離上次陳霖昊的突然到訪已經過去了三天，不得不說，陳霖昊這傢伙還是有點本事的，他離開后沒過幾個小時，其他遠征軍，確切說是威姆，派來的「幫手」便乖乖離開。這些下半身是倒圓錐形，上半身類似人體卻完全被金屬包裹，還會懸浮的其妙生物，原來就是威姆的手下。

灼熱巨大的太陽從地平線升了上來，經過漫漫長夜的沙漠原本冰冷無比，可被陽光照射沒多久，就熱的可以煎雞蛋了。還好戰俘營的飛船隔熱能力好，溫度調節系統也一直順利運轉，不管是看守還是戰俘，都覺得四周環境宜人。

也許是因為羚瀾星的人和地球人長得一樣，甚至有些語言也非常像，薩莉有了一種久違的，回家的感覺。平時只有給犯人處刑時會出現在他們面前的薩莉，現在天天泡在戰俘區。

不過因為羚瀾星人都關在整潔舒適的高級牢房，薩莉反倒覺得這兒比自己的單人房間還舒服。她此時正和一位聲音柔和的男戰俘下國際象棋。好巧不巧，羚瀾星的國際象棋和地球的國際象棋也玩法一致，好久沒上戰場的薩莉可以在棋局上殺個痛快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多年的訓練和戰鬥讓廝殺帶來的快感成為了她難以割捨的一部分，現在這種與人較量的緊張氛圍讓她覺得很好。

陪薩莉下棋的戰俘似乎還是個藝術家，他的牢房裡掛滿了他最近畫的作品，不過因為要穿囚服的緣故，現在他身上能體現藝術家特點的，恐怕只剩下那略顯蓬亂的金色中長發了。至少薩莉覺得，藝術家好像頭髮都不短。

「勞斯，該你了。」薩莉雖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棋盤，可語氣里卻多少透出了些得意和滿足。

藝術家勞斯伸出修長的指尖，猶豫著拿起一枚棋子，接著卻又放下，笑了起來，「薩莉女士，你又贏了。」

「看樣子，某個自稱國際象棋大師的人頻繁被打臉了。」薩莉溫和地笑著，熟練地把棋子擺好，暗示對方再來一局。

勞斯看著一個個歸回原位的棋子，無奈地嘆了口氣，接著便用深邃的綠眼睛看向薩莉，「您下棋像是拿出了十二分的狠勁和殺氣，要把對方斬個片甲不留，這樣的氣場，不管哪個大師遇見了都會先怯您三分，即便不被嚇地亂了陣腳，失常發揮也會成為常態了。」

而薩莉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做了個「請」的手勢，讓勞斯走第一步。

看薩莉沒說話，勞斯便好奇了起來，他偏要讓薩莉等自己問完話，不然一會兒下起來，薩莉的回答又要驢頭不對馬嘴了，完事兒之後還會以自己當時在認真下棋沒注意做理由。

「您為什麼就不上戰場了呢？」

看來是躲不過這個問題了。

薩莉身體前傾，湊了上去，「出去了之後，可別亂講。」

「和誰講去？羚瀾星人已經被藍蟒殺了大半了。」勞斯無奈地笑了起來。

「那也不要亂講，」薩莉笑了笑，「其實只是因為……我殺過太多太多的人，覺得膩了，想換一種生活方式。」

「這樣啊。」勞斯倒是一點都不驚訝，雖說這幾日一直和薩莉下棋賞畫，談笑風生，但他從未忘記，對方是藍蟒集團的一員，必然會有血腥和漠視生命的一面，但這也許不是薩莉的實話，只可惜他沒有膽量再追究下去。

「我沒什麼好講的，說說你吧。」

「我和弗利姆他們，是為了救更多的人才落得這下場。不過現在看來一切都不算太壞。」說著，他用手指肚撥弄了下旁邊花架上放的一小株綠植，「您也是，就知道這麼多就夠了。」

「好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沒有接到命令，我們便不會開啟審訊流程，也沒有興趣探索任何情報。戰俘營就是個養老的地方，你不說也完全沒關係。」

薩莉話音剛落，戰俘區的門便打開了，一個拿著電子命令書的看守穿著厚厚的機甲，徑直朝勞斯的房間走了過去，來到房門前，猶豫了下，便將牢門打開了。

「薩莉姐，B65遠征軍把新的處刑名單發來了，這次威姆要求今日之內公開處刑。消息已經早早散布到了整個羚瀾星，估計今天犯人的親屬都會來。」

「那看來要加強現場安保了。」薩莉站起身，疑惑地接過了命令書，公開處刑的要求倒沒什麼特別的，可羚瀾星這樣一個地廣人稀，幾乎僅剩沙漠的地方，完全沒有公開處刑的必要吧？也就是那幾個親屬會看，其他的羚瀾人，根本震懾不到，這樣反而會增加親屬的激憤情緒。

突然，薩莉發現了勞斯的名字，「呦，你在上面呢！」

「看來和女兒團聚指日可待。娜拉一定想爸爸了。」勞斯笑著拿起了自己這邊的一枚棋子，漫不經心地把玩了起來。

「叫處刑官們開始準備這次處刑吧。你帶幾個人，把「舞台」打掃乾淨。」薩莉吩咐著。

看守表示明白后便走出牢房，又留下了薩莉和勞斯兩人。

「在羚瀾星，后是非常強大的棋子，不知道你們地球是不是這樣。」說著，勞斯把那枚白後放到了薩莉手心，「這棋，還有屋裡的畫都送您了。」

「畫我幫你暫時保管，棋子的話，我拿一兩顆就好，」薩莉拿起了自己這邊的黑后，「我還有個朋友，沒準哪天遇到她，可以把這顆黑棋送她，剛好和我的白后是一對。」

「哦？」勞斯有些驚訝，沒想到薩莉也會有自己牽挂的人，「看來藍蟒這樣的地方確實不太適合您。」

「應該是我們適應環境，而不是環境適應我們。出發吧。」說完，薩莉取下了腰間的手銬。

勞斯順從地轉過身，背過雙手，薩莉輕鬆地把手銬戴在了他手上，順勢貼近勞斯了些。

「記住，槍一響立刻倒下裝死。其他人我也通知到了，能不能成功，就看你們自己演的好不好了。一旦出意外，我也只能對不起了。26號戰俘營不能倒，否則其他羚瀾人就徹底沒救了。」

「嗯。」勞斯輕輕點了下頭。如果薩莉真能幫他們度過這一關，那麼，或許他可以給薩莉透露一些重要的事情，一些和威姆，和地球有關的陰謀。

與此同時，其他牢房不願乖乖戴手銬的人正被守衛的電棍狠狠教訓著，悲慘的吼叫一聲接著一聲，讓人神經緊張。

戴好手銬的勞斯走向牢門，外面的守衛將門打開，他看了眼天花板上掛的指路牌，找到「舞台」的方向後自覺地朝那邊走去，而薩莉只是靜靜跟在他後面，路過其他戰俘房間時望一眼被揍得鼻青臉腫的犯人。

「你們這批人相對來說都暴躁不少。」薩莉忍不住感嘆道，也正是這些人的反應，還有威姆發來的迅速處刑指令，讓她隱隱覺得，要被處決的這批人可能比較特殊。這樣的話，她更有必要出手相助了。

與此同時，通向「舞台」的走廊上早已排滿了戰俘，有的戰俘神情悠然自得，好像要馬上開始一段新的旅程，絲毫不畏懼即將到來的死亡；也有的戰俘哭哭鬧鬧，打滾撒潑，從看守盔甲上掛的唾沫鼻涕就知道了；不過相對而言，那些絲毫不肯配合的戰俘佔大多數，守衛讓往東，他們偏往西，就算是用電棍狠狠地打也沒有用，儘管如此，他們最終還是被守衛艱難地扭到了走廊。

外表狼狽或威風的看守，神情緊張或放鬆的戰俘，被從他們旁邊走過的薩莉盡收眼底，這些場景她看過不知多少遍，可其中的主要角色變成和人類相似或者說完全沒差別的生物時，她的心裡總有種奇怪的感覺，也許……是抗拒。

「好了，你在這兒先待會兒。」薩莉將勞斯安頓到了最靠近「舞台」階梯的地方。

戰俘營外，舞台周圍，此時已經站滿了來為自己親人送行的羚瀾人，他們神情焦急地看向打著光的舞台，心中憤慨又無助，若是稍稍露出點悲傷之外的神色，還會被緊緊包圍住的守衛大聲警告。但是，為了送親人最後一程，這都不算什麼，更何況要被處決的這批人可是英雄。

薩莉冷漠地走上台階，目光越過舞台，漸漸看到了一些來「參觀」處決的羚瀾人，大大小小的人群加起來也不超過五十個人。這算是她見過的最冷清的公開處刑現場了。

徹底站在舞台上時，舞台底部慘淡的白光打到薩莉臉上，臉上的傷疤被照的一清二楚，她陰冷的眼神望向台下的「觀眾」時，觀眾都不免流出一身冷汗，緊接著便是幾聲唏噓。

「藍蟒的人真都是嗜血的怪物啊！」

「這眼神……太可怕了。」

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薩莉頗感滿意。如果自己流露出慈悲的神色，怕是很容易被藍蟒懷疑。

「安靜！」薩莉掏出她的魯格P85，朝著天空放了一槍，威風凜凜地看著下面的人，似乎那些人是她輕易可以踩死的螻蟻。

台下維持秩序的士兵雖只是最普通的守衛，但他們的本事收拾這些羚瀾平民完全夠用，輕輕鬆鬆就把想要撲上來的人全部推到了離舞台幾米遠的地方。

「把那群渣滓帶上來！」她的語氣里滿是鄙夷，這讓台下的羚瀾星人更加激憤了，各種罵薩莉的難聽話像潮水一樣涌了上來，但薩莉依然面不改色，用更加鄙夷的眼神看著一個個卑躬屈膝或昂首挺胸走上來的戰俘。

「跪下！」薩莉一聲令下，卑躬屈膝者多少帶點迫不及待的神色，乖乖跪了下去，可能是跪著讓他們心裡反而踏實。

難纏的是那些昂首挺胸的，這種情況，只能讓守衛掏出手槍，打到他們腿上，至少讓他們單膝跪下來。而勞斯這樣悠然自得，雖然跪下但眼神里毫無懼色的卻是少數。

待戰俘都跪下來，薩莉取下自己背上的M16，來到了勞斯後面。

沒有多說一句話，漆黑的夜幕，冷白的舞台，各異的人，因薩莉的第一聲槍響，紛紛戰慄了起來。緊接著，連續且密集的槍聲過後，台上一名名犯人無力地倒下，死亡瀰漫的空氣更加難以呼吸了。

直到一聲銀哨般的呼聲，撕裂了這該死的平靜。

「父親！」

金色臟污的捲髮，破爛不堪的粉裙，赤裸並傷痕纍纍的雙腳，當然，最引起薩莉注意的是那雙隔著慘淡白光卻依舊醒目的綠色雙眸。

「娜LS莉冷漠的表情輕輕抖了一下，嘴不由自主微微張開了一條縫，但依舊沒發出聲音，那名字是她心裡喊出來的。勞斯曾經向她提起過自己的女兒，「少見的綠色眼眸」是那女孩最大的特點。

緊接著是她的一句呢喃：「勞斯的女兒……」

看著衝破守衛，不顧一切奔向「舞台」的娜LS莉本能地抽出了魯格P85，可她還沒來及瞄準，台下一名衝上來的守衛，把包著鋼甲的手像流星一樣砸在了娜拉頭上，即便隔了兩三米，血還是濺在了薩莉臉上。

接著便是槍響，子彈從守衛的槍管中衝出，連續好幾發，貫穿了娜拉的身體，嬌小的身軀頓時血肉模糊。

「任務失敗。」薩莉腦子裡只有這個冰冷空洞的詞語，同時她的心竟然也毫無波動，這反倒讓她自己又驚又恐，難道自己真的變成了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殺戮機器？

她立刻回過頭，卻看見勞斯已經站起來，手裡拿著那把被她丟下的M16，而薩莉的餘光看到，幾個倒下的人蠢蠢欲動，有的手指輕輕抽動幾下，有的甚至膝蓋想要撐起身體。

「砰！」

薩莉舉起手槍，瞄準了勞斯的腦袋，又是一股鮮血，濺在了薩莉的胸前，與此同時，蠢蠢欲動的幾個人突然僵住，老老實實趴在了地上裝死，看起來就像一具具屍體。

接著她把殺死娜拉的守衛一腳跺開，又像提一隻兔子那樣，提起了娜拉已經不成人形的屍體，朝著人群破口大罵，發出了來自戰俘營嚴厲的警告。

「蛆蟲！看清楚了！這就是違背藍蟒意願的下場！抵抗者，必然會死的比她更難看！」這樣的台詞她不知說了多少遍。

說罷，薩莉把娜拉的屍體丟向人群，人群立刻一鬨而散，偶有幾個迂迴過來，想要給娜拉收屍的人，都被穿著鋼甲，像火箭一樣衝上來的守衛一腳踢出了幾米遠，舞台之下頓時充滿了人們痛苦的呻吟聲和悲慘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