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 149 章
熱曷凝望著他的摯愛。
他太老了。
因為經常給賽乃慕供能,偶爾還要讓其寄生在體內,只為完成賽乃慕想要出去逛逛散心的願望。
所以熱曷的身體腐朽到,那雙曾經能看到翱翔蒼鷹翎羽顏色的眼睛,現在連近在遲尺的摯愛都看不清了。
熱曷將眼睛眨了又眨,試圖讓模糊的視線變得清晰。他說:「賽乃慕……你的臉有些發黑……是在生氣我今天不能帶你出去參加祭禮嗎?」
在老人的眼中,賽乃慕雖然一如既往的美麗,但是她那精緻的臉龐卻莫名崩壞,時而拉長,時而變黑,兩個眼球要掉不掉地掛在眼眶的旁邊。
熱曷並不覺得這是賽乃慕的問題,他只認為是自己太老了,太老了,老到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了。
每當賽乃慕出現的時候,熱曷總會提前讓所有教衛侍女都離開。
因此沒有人告訴他,他現在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幻覺。
一直被他當做神女,天仙的賽乃慕,快要披不住身上的那層人皮了,自己那醜陋的本體不斷崩開人皮,裸露在外。
在熱曷看不到的背面,褐黃色的肥肉從白嫩的人皮脊背處擠開了一個口子,一點點涌到了外面,漸漸覆蓋了熱曷身下的大半張床。
那些褐黃色肥肉的體積,是賽乃慕人皮體積的幾十倍。只見那堆肥肉越流越多越流越多,直到佔滿了小半個寢殿。
像賽乃慕這種詭異,在誕生時是沒有性別的。只是因為那骨頭碎片的主人是女人。偽裝成女人,也能在艾塔區這個地方獲得更多的食物資源。
在成功蠱惑熱曷后,這個詭異被賽乃慕仔細餵養到了現在,已經成為了高階詭異。
賽乃慕伸出手,像以前那樣捧起熱曷的布滿老人斑的手,說:「不是的,只要有你陪著我,在哪裡我都開心。」
在她深情表演的時候,那雙握著熱曷的纖細手指的指尖突然爆開,露出裡面圓頓粗大的手指頭,和尖銳的黑色長指甲。
好在熱曷是躺著的,眼睛還不好使,自身還和獻祭法陣是連著的,看不到賽乃慕的變化,更感覺不到這撲面而來的怨氣。
熱曷柔聲說:「那個外鄉人和你長得很像。但你放心,我永遠愛你,也只會愛你。要不是你喜歡她,我早在見她第一面的時候,就把她趕出凈蓮宮。」
「她給我的感覺很熟悉。」賽乃慕回答:「我總感覺在哪裡見過她。」
熱曷聽到這話,輕輕笑了起來,滿是皺紋的臉上出現了如同少年般爽朗又寵溺的笑容。
他說:「你呀。我看你不是覺得她熟悉,是覺得她漂亮吧。這麼久了,我還不知道你嗎。」
賽乃慕跟著笑了起來,想習慣性地用臉去蹭熱曷的臉,但看到熱曷渾濁瞳孔中映照著的那張畸形醜陋的臉龐,瞬間歇了心思。
「可我就是喜歡漂亮的人呀。」
「嗯……你覺得好看的,那他們就是最好看的人。」熱曷的眼睛彎彎,他接著說:「還有十分鐘,你就可以出去看煙花了。」
「十分鐘嗎?」賽乃慕開心地笑了起來,說:「熱曷,你對我真好。」
十分鐘后,是祭祀典禮開始的時間,也是熱曷帶著柏蘭還有上萬人作為祭品,幫助賽乃慕這個詭異成神的倒計時。
寢殿內溫情滿滿,寢殿外卻充斥著漠然和絕望。
露台上。
朝曦站在露台上,旁邊是端著酒杯在說笑的高層們,露台下,是步履蹣跚精神萎靡的祭品們。
祭品們的模樣,和在格格治的羊圈裡看到的一模一樣。
在看到他們的瞬間,朝曦就明白了。
原來一直和巴薩木通話的人,是熱曷
,又或者說是和熱曷有關的人。
艾塔區的階級森嚴,教規也十分嚴格,時不時還有聖子外出檢查巡邏。
巴薩木身為駐地祭司,怎麼敢光明正大的將平民抓走變成人畜,除非他得到了更高一級的命令。
而且溫爾在見到羊圈的時候,臉上並沒有任何驚訝的神情。
他當時的表情是玩味,好奇,總之是在看朝曦的好戲,而不是為了那些人畜而憤怒。
也就是說,所有人都知道熱曷在抓人當祭品。祭品為法陣供能。法陣又造成了包裹在艾塔區上方的沙暴。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為什麼要弄法陣,搞祭禮。
旁聽來,說是為了沙漠之神賽特辦祭祀典禮這種話,朝曦是不信的。
一定有更深的原因,讓熱曷不惜用收集這麼多人來獻祭。
「早,月,聖女?」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朝曦轉身看過去,發現是溫爾過來了。
剛才圍著他的那些人,大概是被他打發走了。不過,看他臉頰微紅,眼睛迷濛卻發亮,應該是喝酒喝多,醉得不清。
她扯起嘴角,對溫爾笑了下。
溫爾走到她旁邊,行動表情和往常一樣冷靜。他垂眸往下看,目光落在人類祭品身上的時候,就像是看到了路邊一塊平平無奇的石頭。
他將胳膊搭在露台扶手上,停了一會兒才回過神說:「你昨天看到母親了嗎?」
朝曦皺了下眉,說:「什麼母親?」
溫爾驚訝地看向她,說:「你沒看到?進入偏殿後,你會看到一個神像,母親就住在神像里。她那麼喜歡你,不可能不和你說話。」
朝曦垂下眼。
住在神像內?是神明?還是詭異?按照溫爾這意思,偏殿當時是有個類似靈魂體一樣的生物,溫爾管這個生物叫母親。
是這個母親把她扶起來的嗎?那滴血又怎麼解釋呢。
朝曦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偏殿里的香很好聞,大概是有安心定神的功效吧,我在裡面坐著坐著就睡著了。或許是看到我睡著了,那位才沒有找我聊天。」
這次輪到溫爾皺眉了。
喝醉酒的溫爾,說話比往日更直接,且情緒外漏。
他說:「資料上不是寫你做事穩妥嗎?我怕節外生枝,還專門叫人提醒你。你這次沒有和母親打好關係,怎麼幫我拿神像。」
朝曦從路過教衛手中的托盤上拿了一杯酒,靠在露台欄杆的邊緣,接著看向溫爾,說:「我的身手還算不錯。不過我很好奇你為什麼要那個神像。」
溫爾的目光繼續看著露台下的人,目光緩緩落在了被教衛送出來的柏蘭·亞希的身上。
他的瞳孔興奮地縮起,又緩緩復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告訴你也可以。但你一定要在祭禮結束前把神像偷出來。」
「可以。」
兩人說話的聲音很低,再加上和其他人又有一段距離,所以不容易被偷聽。
「傳言說,父親寢殿中的神像內有無窮力量,只要向神像許願,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代價是幾條人命。母親八成也是父親許願得來的。」
溫爾把自己說話的聲音壓得很低,「父親眼看著就要不行了,再把這好東西藏著掖著怎麼行。」
朝曦聞言,點了點頭,感嘆道:「看不出來啊。原來你會做這種事。」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大家都在為自己的利益著想。我做這種事情又有什麼錯。」
溫爾轉眼看向朝曦,臉上掛著瞭然如心的笑容,說:「你救柏蘭,不也是為了自己嗎?」
朝曦皺了下眉頭,還沒等她說點什麼,就聽到溫爾自以為是地說道:
「你一個毫無背景,又無靠山的人,即使再聰明再有能力又怎麼樣。你還不是要討好巴結那些人,求他們庇護你?公玉家的小少爺見得女人多了,八成看不上你,青州觀小師祖驕矜自傲,機械城小城主又是個半機械人,哪裡懂什麼情情愛愛。最後剩下的,不就是身為聖子的柏蘭嗎?」
聽完這一大長串的話,朝曦的眉頭忍不住擰在了一起。
她可從來沒有巴結討好過任何人,都是憑本事得到小隊成員的尊重。這次救柏蘭,也是因為他是她的隊員,她是他的隊長。
可不是溫爾嘴裡說的這樣齷齪。
溫爾笑著,繼續道:「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我可以理解。畢竟在中央城那種地方,不過……你不覺得我比柏蘭·亞希更好嗎?而且你現在是高階能力者,還有控沙的能力,留在艾塔區成為我的助力,不比當個被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能力者好嗎?」
朝曦哪裡受過這種侮辱,她沖著溫爾笑了一下,接著抬手一拳砸在了他的臉上,將這個口無遮攔的人狠狠摜到地上。
她又覺得不解氣,還往溫爾的肩膀上砸了一圈。
溫爾被這兩圈砸懵了,癱在地上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朝曦拽著他的衣領,把人從地上拽起來,冷聲道:「酒醒了嗎?」
旁邊的人,見朝曦這個新聖女,竟然敢對大祭司最寵愛的兒子動手,先是驚訝,接著便開始對朝曦指指點點。
有些想要討好溫爾聖子的人,更是直接走過來,想要把朝曦拉開。
朝曦抬眼掃過想要走進的人,揚聲道:「都滾遠點!」
她這一眼太狠,讓那些人腳步一滯,猶豫著要不要走進。
溫爾也醒了酒。他並不是喝酒會斷片的那種人,自然想起了剛才和朝曦說的那些話。
他面色有些不太好看,接著轉頭看向其他人,說:「沒事了沒事了,早月聖女在和我鬧著玩,都散了吧。」
眾人半信半疑地散開。
朝曦放開溫爾的衣領,沉著臉站起身來。
溫爾見朝曦站起來了,才撐著地面坐穩,接著伸手摸了下被打出血的鼻子。
他胳膊動起來的時候,肩膀痛到險些讓他抬不起手。
溫爾看著指尖的鼻血,伸手問一旁的教衛要了塊手帕,將鼻子一擋,接著對朝曦說:「我酒後口不擇言,正好你也打了我兩拳。今天這事就當沒發生過,行嗎?」
「你打算什麼時候救柏蘭?」
溫爾壓了壓眉毛,把目光撇到一邊去,語氣有些陰鬱地說:「等你拿到神像。」
「算了。這個交易我不想做了。」朝曦轉頭看向露台下的柏蘭,說:「沒必要。」
「什麼?」
下一秒,露台下面的廣場上,不知道是誰揚聲高喊了一句:
「都還想不想活,想活的就給我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