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夜釣人

陰暗朦朧的祠堂里,瀰漫著香灰的味道。

最開始的時候，許知言只想用烤莖塊換一條魚。

但在經歷激烈的思想鬥爭后，他覺得自己很難在這種情況下,只拿一條魚。

不過當他琢磨要不要把桶留下的時候,身後傳來幾乎微不可查的窸窣聲，如果不是黑夜實在寂靜,他覺得自己大概是聽不到的。

房樑上，半身蛇神已經迫不及待想要下來抓包了。

可從上面看下去,神龕前的青年眉頭緊蹙,低頭看了眼桶，又委委屈屈地將魚桶放了回去，好像知道錯誤了一般。

這個認知讓蛇神懸在房樑上，一時不知所措。

它的直覺告訴它,這個漂亮的人類陰險狡詐,滿嘴謊話,但每當它看到對方時，又忍不住想要去相信。

許知言咽了口唾沫。

還好他夠貪,直接拎了桶。

離開前瞥了眼魚桶，他從水面上折射的影子隱約看到一雙眼睛,再加上略有升高的體溫，以及開始發燙的手骨,他哪裡還不明白。

這破蛇在背後等著他呢！

怎麼會這樣？難道離開水還能加智力嗎？

可不管許知言心裡怎麼糾結,繼續這麼下去不是個事。

要麼現在放下魚走，回去繼續吃烤土豆，但後續可能還會被能上岸的蛇神,以各種理由糾纏。

這種被惦記的感覺不是很好。

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乾脆一了百了！

打定主意，許知言面對神龕，再次伸出手。

就在蛇神以為青年會再次拿起魚時，卻看到對方的手從魚桶上經過，摸了摸後面的半身蛇雕像。

「魚還活著，你真的能吃到供奉嗎？」

他語氣輕鬆，像與老友聊天一般，似乎真的只是來檢查魚還活不活。

房樑上的蛇神愣住了，直播間的彈幕也傻了。

【好對策！！！】

【哈哈哈哈草！！那個蛇神在搖尾巴了！】

【嗚嗚嗚嗚蛇蛇好可愛！】

【嘖嘖嘖，小百萬真不是人，人家猛1哥這麼愛他，他是不是應該為愛獻身一次！】

【樓上什麼想法？那個體型的人外會死人的！】

【小百萬打算怎麼辦？就這麼放著不管？】

【等等啊喂，你們沒發現一個問題嗎？猛1哥真的很重……】

最後一條彈幕還未刷完，直播間畫面一黑。

小祠堂年久失修，質量不佳，房梁根本承受不住半身蛇神的體重，轟然倒塌。

「轟隆——」

巨大聲響過後，煙塵四起。

廢墟中，許知言還保持著抬手抵擋均墜物的姿勢，雙眼緊閉。

祠堂倒塌的太突然了。

他的大腦雖然一直在發出逃跑信號，但身體根本無法跟上，只能寄希望於鬼神的右手骨。

黑暗中，他聽到了另一道粗重喘息。

緩緩睜開眼睛，許知言發現在自己眼前是另外一條肌肉緊實的胳膊，半身蛇神粗壯的蛇尾支起身體，將他虛虛環住，擋住了下落的屋頂。

那些下落的尖銳物品劃過蛇鱗，有的甚至被鋒利的鱗片切成了兩半。

許知言看的一愣，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媽的，房樑上的蛇太重了，把房子壓塌了！

一轉頭，對上透著心虛的冰冷豎瞳，他心情昂揚，頓時支棱起來。

「魚沒了！」許知言指著跟前的凌亂廢墟，語氣有些心痛。

半身蛇神沒想到對方第一時間想的是魚，急忙放下手臂，開口說：「我不吃魚，沒關係。」

誰知這話一出，眼前人瞪大眼睛，驚嘆道：「你竟然是個騙子！我們為了把魚留給你，就只能吃烤土豆！」

「……」

半身蛇神被這個問題懟的有口難辯。

又不是它讓村民們供奉的，那些村民不知道為什麼，總散發著一股讓它噁心的臭味，它才不會吃村民的供奉呢！

兩人還未說太多，祠堂倒塌的聲響就把老楊和其他村民都驚動醒了。

半身蛇神感受到了隱約的規則警告，有些不安的甩甩尾巴，規則不允許它出現在村民面前。

規則在保護村民。

許知言也略有點慌。

這裡的村民本就排外，如果讓他們知道了自己想來偷魚，恐怕會被趕出去。

雖然原因不同，但兩人一拍即合。

「先離開這裡！」

「我不能被村民看見！」

同時開口過後，半身蛇就感覺到它眼前的人類牽住了它的手！

牽手！

它的人類主動的！

人類的手小小的，軟軟的，帶著它從未感受到的炙熱溫度。

還沉浸在對方主動的快樂中，下一刻又被帶到了房間里，半身蛇神只覺得幸福來的太突然了。

早知道早把那個破房子拆了！

房頂那麼一點大，它盤在上面難受極了。

趕回卧室，許知言怕一會老楊來找，急忙翻身上床，抱著被子，並且對著蛇神道：「你找個地方藏起來，別被發現！」

怕對方亂來，他還指著被子表示，這裡不夠大，需要蛇神自己想辦法。

房間里只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張床。

昏暗的油燈立在桌面，燈火微弱。

半身蛇神縮在這個四面漏風的房間里，打量過後有些愣怔。

這裡根本沒有可以讓它藏身的地方！

見時機差不多，許知言撐著下巴虛情假意的說：「你既然是蛇神，那麼你能變小一點嗎？大概就……這麼長？」

他伸出右手，比了一個拇指到中指的距離。

門口傳來腳步聲，看著呆愣的半身蛇，許知言催促道：「如果你想留在這裡就必須變小，不然會被發現的！」

半身蛇神望著抱著被子的青年，縱然對方眼中滿是算計，可它還是覺得滿足極了。

……

老楊和村民們舉著油燈檢查完祠堂，一下子就把懷疑的目光投向了借住在這裡的三個外來人。

可當他氣勢洶洶敲門的時候，卻發現三人好像都在房間里，好像哪也沒去的樣子。

被江槐鷓懟了一頓后，老楊檢查過金盛的房間，最後敲響了許知言的門。

這裡距離祠堂最近。

這小子蔫壞蔫壞的，保不住就是他乾的！

「小許？睡了嗎？」

「吱嘎——」

門從裡面打開，許知言揉著眼睛望向門口氣憤的村民們，一臉懵逼，聽到祠堂倒塌的事情后，更是滿臉驚訝。

「怎麼會這樣？會不會是蛇神不愛吃魚，然後親自來拆了房子表示不滿呢？」

他意有所指，但村民們聽不懂。

其他人見這個外來人表情不似作假，紛紛打算離開，唯獨老楊冷著臉，要求檢查一下室內，他剛剛好像隱約看到有黑影竄向這裡。

許知言鬆開手，放門外的村民們進來，淺笑著十分坦然。

老楊伸頭，仔細看了看。

確實沒發現有什麼問題，這才作罷。

等到所有人離開，房間內只剩許知言一人時，他臉上的淺笑再也掛不住，嘴角垮了下來，抖了抖上衣，冷聲道：「出來！」

本以為忽悠的蛇神變細就能皆大歡喜，沒想到這隻手臂長的小蛇變身後，『嗖』的一下就竄進了他的衣袖。

冰冷乾燥的蛇類外表在他身上遊走，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你好溫暖。」

隨著這句話，一條手指粗的黑蛇從許知言衣領爬出，貼著鎖骨盤踞到頸間，滿足愜意。

許知言忍住想要把蛇扔出去的衝動，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不過現在還不是翻臉的時候。

他深吸一口氣，把小黑蛇從脖子上拽下來，捧在掌心詢問道：「你之前說過村民不是活人，你還知道什麼其他的事情嗎？」

小黑蛇支起頭，紅色的蛇信舔舐著許知言的指尖。

「這些村民很臭，這不是食物的味道。」

它像是想到什麼，歪了歪腦袋，繼續說：「你口袋裡的才是食物的味道。」

許知言一愣，不明所以。

「蛇吃土豆嗎？」

他拿出烤制的食物莖塊，怎麼看也不覺得是蛇吃的東西。

難不成裡面綿軟的口感不是澱粉？

小黑蛇搖了搖頭，它確實什麼都不知道了。

「其他的我不記得了，但規則不允許我傷害村民。」

要是允許，剛剛它還會跑？早把這些礙事的傢伙都碾碎了！

許知言聽到這裡，把蛇放下，自己摸著下巴思考起來。

由於上次在盲校的經歷，他一直以為白燼的軀體切片會作為副本BOSS存在。

可上一次，十年後時間點的白燼並沒有對校園中人做出復仇，也就是說，他很可能也受到規則壓制，無法對『正確時間』里的NPC做什麼。

包括眼前的蛇神。

雖然貴為神，卻被系統強硬抽出靈魂，做為玩家的關卡之一，身體也被扔在水底，造成了琥珀山水庫的詭異功能。

也就是說，比起BOSS。

他們更像是一個背景，一個框架，一個支點。

一切以他們的能力或力量向外擴散。

形成一個個副本，然後主系統在此基石上，不斷延伸出副本，新的玩家打完后，副本將會被回收升級……

鬼神的主體不也是這樣嗎？

只能被困在一隅之地，形成新的空間……

所有的猜測形成完美閉環，許知言再次看向搖尾巴開心的小黑蛇，眼神都有些不一樣。

挺慘的，確實挺慘的。

聯繫到對方的力量與外表，他心想這不就是標配的美強慘嗎？

失去記憶對蛇神來說或許是好事。

許知言不知道要怎麼跟對方解釋你很慘，被主系統扒皮抽骨，然後作為材料使用。

他摸摸蛇頭，心裡琢磨起怎麼才能把這個副本掀了。

不過第一步還是要了解村裡的情況。

「你知道怎麼恢復記憶嗎？」他問。

小黑蛇點點頭，望向村外水庫的方向。

「在湖底，我的力量和記憶都在那裡。」

「我們沒法出村子，你能找到其他回到水庫的路嗎？」

「可以，這裡的山洞連接著水庫，我們可以偷偷回來。」小黑蛇開心極了，纏繞著對面人類的手腕，汲取著溫度。

許知言也不含糊，把蛇一把撈起來，熄滅了桌上的油燈，悄悄從窗戶翻了出去。

下雨了，天上漂下細密的雨點。

順著小黑蛇指引的方向，許知言來到了村子後方的一處洞窟。

淡淡的煙味飄來，一個佝僂著身子的村民正靠在洞口的石板凳上。

想不到這裡竟然還有人在守夜！

許知言看了眼村民，悄悄退到一旁。

他從衣服里摸出黑蛇，親了一口蛇腦袋，小聲開口。

「我們一會在洞里匯合。」

本來就被人類體溫迷住的蛇神直接暈頭轉向，聽到這話瘋狂點頭，別說是洞里匯合，讓它把洞拆了都行！

可下一秒，視角不斷轉換。

「咻——」

它！它被許知言丟出去了！

「啊啊啊啊有蛇！」

剛剛還在抽煙的村民感覺有什麼東西落在身上，當看清的瞬間彈射起步，蹦出去老遠，從一旁抓起鋼叉就向著蛇頭叉去。

「咣——」

鋼叉應聲折斷，碎成八瓣。

蛇神哪受過這種委屈，但想到剛剛許知言說的話，它還是老老實實鑽進草叢裡。

許知言則在看門的村民嗷嗷嚎叫著離開后，偷偷溜進了洞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