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人生的路

「熊姜！」

鐵若男輕喚一聲。

「……嗯！」

床榻上的熊姜眸光黯淡，面無表情，宛如神魄出竅。

見此，床邊的鐵若男神色躊躇，欲言又止。

「沒事說吧！」熊姜坐起身，神情泰然。

「……你，打算之後怎麼辦？跟我回鐵家，還是……」

鐵若男心中有些擔憂，她並不希望對方留在商量山，之前與古月方正一戰，熊姜險些被其打死，若繼續待在這裡，恐怕會丟了性命。

沉寂片刻，熊姜緩緩擺頭，臉色複雜。

猶豫、不甘、憤慨、痛心，逐一湧上心頭，就著那份復仇，久久不散。

「鐵若男！」熊姜突然叫道。

「我在！怎麼了？」

「你為什麼幫我？」

「為什麼幫你？呃……」鐵若男聞言，目光堅定，似有團烈火正在燃燒。「我矢志打擊天下罪犯，維護正義！這是我父親曾走的路，也是我決心走到底的路！

我父親隕落於青茅山，古月方源與白凝冰關係重大，你的家族亦受到牽連，你我皆是苦主，我幫你，同樣是在幫我自己，你無需多心！」

「路？！」

熊姜腦中一閃，取出一本泛著微黃的書本，撫摸著三個烏黑的大字。

人祖傳！

心中的思緒飛回曾經的青茅山，曾經的故鄉！

吱！

房間的竹門被人輕輕推開，暖陽猝然刺入屋內，照得床榻上的熊姜睜不開眼，眯眼探查，待看清來者心中微微一喜。

「熊力大哥！」

「熊姜，我來看看你。」

熊力邁步進入屋內，坐至床邊，神色動容，關切道：

「傷勢如何？」

「再有幾日應該就可以下床了！」

熊姜答得不咸不淡，垂眸低首。

聞言，熊力心頭一黯，主動開口道：

「說吧，這些天你一直想問，一直想說的，都說出來吧，我在這兒！」

熊姜身軀微顫，抿嘴咬唇，慢慢道，「熊力大哥，族裡人說我第一次出任務，結果發生了這樣的事，是不祥之人……你也這麼覺得嗎？」

這段時間，他雖卧床養傷，但一些風言風語，還是難免傳入他耳中。

噗！

一隻大手輕輕拍在熊姜頭頂，反問道：

「那你覺得自己是嗎？」

「……應該是吧，畢竟，百獸王一次性遇上兩頭，也是沒誰了。」

言罷，自嘲一笑。

熊力未多言語，只是搖頭。

「熊姜，不要因為他人的看法，而輕易質疑自己！自己的路，只能由你自己決定！」

也不知是否聽了進去，熊姜自顧自地點頭。

熊力不作強求，有道：

「好好休息，我等你歸隊，家族還需要你！」

熊姜一臉不可置信。

「歸，歸隊？熊力大哥你還肯要我？家族不應該懲罰我嗎？是因為我才害死了那些隊友的！都是因為我呀！」

「熊姜！」熊力低聲怒吼，「這件事只是一個意外，你不要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可是，可是……」熊姜口中陡然哽咽，眼眸泛紅，幾滴淚珠接連滾滾落下，話語幾斷，「可是我一想到，之前，還並肩作戰的隊友，結果都死在了野獸的爪下，我就痛心，就難受！

為什麼死的是他們，我卻苟活了下來。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熊力攬住懷中泣不成聲的熊姜，閉眼沉思，默默地傾聽著。

「熊力大哥，你知道嗎？我曾滿懷期待地加入小隊，參與任務，我想像《人祖傳》中的大力真武一樣，能為家族遮風擋雨，我以你為目標，成為同期第一人，為家族建功立業，可為什麼我第一次的任務，卻是這樣的結局？我不服，我不甘啊！」

熊力輕輕撫慰著熊姜，深吸一口氣，道：

「熊姜，作為家族的一份子，我們必須要有為之犧牲的決心。

家族撐起了一片天，讓我們得以成長，終有一天，我們中的一些人，要接過先輩的重擔，繼續為家族的後輩們撐天。

而那些未能成長到那一步的族人，亦不能否認他們的存在，不能否認他們的努力，不能否認他們的價值！

你我雖異父異母，但卻是親兄弟！

因為，我們之間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你我之間的血脈，在很多很多年以前，都源自同一人，這也正是你我相聚在此，彼此相擁，能在危難時刻，將後背放心交給對方的原因。

熊姜，你還記得之前死去的隊友嗎？」

「記得，我這輩子都不會忘了！」

熊姜斬釘截鐵道。

「好！那就牢牢記住，永遠不要再忘了！」熊力一臉正色，「唯有記住了他們，他們才算沒有白白死去，沒有真正死去！

人死後雖會魂歸生死門，但只要他們在我們心底還有一席之地，那就永遠陪在我們身旁。當苦難來臨時，回想起他們，就會多一份力量，這力量令我們保持清醒的頭腦，和一往無前的勇氣，持續前進！

終有一天，輪到我們接過重擔時，你我將肩負的，不僅有前輩的期待，更有那些來自逝去族人的遺願。我們不僅要承擔起自己的這份，更要一同將他們的那份挑起，唯有如此，才算完整！」

《人祖傳》第五章四十節。

人祖三人，被蜉蝣帶到了回乎地后，逍遙智心急忙催促起來：「父親，快走這裡還是乎地！」

人祖和他的一對兒女急忙向著更遠方前進，而前方似有一小山，三人急忙爬了上去。

「不好！」只聽自己蠱大叫一聲：「這裡是山外山，人生路！」

「那是什麼？」人祖疑惑起來，哪怕空竅中裝滿了學識，但世上依然也有他不知道的事。

思想蠱開口解釋道：「這山外山中常年刮著大同風，而人生路則是山外山一條逆著大同風的路，我們必須走在人生路上。」

每個人都無法逃避自己的人生。

聽大力真武不屑的開口道：「那把它走不就得了，上坡路我都走完了。」

人祖聽完，贊同地說：「對啊思想蠱！這山外山看起來不過是這一個小山頭，有什麼可懼的？」

逍遙智心思索片刻，隨後搖了搖頭說道：「父親，山外山是有三座山頭的。」

只見人祖抬頭，眼前是一座更高的山峰，回頭，眼前卻還是那片乎地。

大力真武身上的強蠱開口說道：「出發吧，強者不懼任何勞苦！」

人祖與大力真武聽到此番話，頓時選擇了繼續出發。

一路上，大同風如同浪潮不斷撲來，不斷在人祖的兒女身上留下血痕，不斷在各個蠱蟲身上留下細小的裂紋。

不知為何，人祖和大力真武在人生路上走得很快，齊頭並進。而逍遙智星則感到一陣陣莫名的阻力，時不時被吹得後退幾步。

人祖向思想蠱問道：「為什麼我女兒走得如此艱難？」

思想蠱卻說：「人啊，這個問題應該問你自己，你經歷過這麼多苦難，你早已學會了該如何應對人生上的阻力。」

很快，瘦弱的逍遙智星便支撐不住，被大同風吹倒在了地上。

人祖痛惜道：「女兒啊！躲到我身後吧，我來為你擋住這些風浪。」

逍遙智心躲到了人祖身後，三人繼續前行，但人祖那瘦弱的如同骷髏一般的身軀，怎能擋住人生路上的風浪？

風透骨頭之間的縫隙，變得柔和，但還是不斷為逍遙智星添上傷口。

大力真武見到這一幕，說道：「父親，我來為妹妹遮風吧。」

隨即大力真武站到了人祖與逍遙智星身前，兩個人頓時感覺大同風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有強者，才能幫助他人遮擋住人生路上的風雨。

在大力真武的幫助下，人祖很快登上了眼前的高山。

只見山上，聳立著一株參天大樹，樹榦銀白，枝幹萬千，無數葉片宛若白銀雕琢，璀璨無比，相互碰撞，發出叮叮脆響的聲音。

「滄桑樹？」大力真武疑惑地吐出了一個詞，只因眼前的巨樹與滄桑樹實在太像了，除了更加青茂以外，絕無二異。

「不，我是定真樹，滄桑樹與我同根同源，但它成了光陰長河上的一座秘境，而我成了這裡的一棵荒植。」

巨樹率先發出聲響，其樹枝樹葉瘋長，迎向大同風，形成一片港灣。

思想蠱細語道：「傳聞定真樹有風平、浪靜二蠱，能平定大同風。」

人祖聽完，隨即開口問道：「定真樹啊！我想向你借風平浪靜二蠱一用，好走過人生路。」

只聽定真樹發岀一聲嗤笑：「人啊，不要妄想走出山外山，山外還有山，人也永遠在自己的人生路上。」

人祖反駁說：「可我已經來到了第二座山上，只需要爬過第三座山，便可以離開了。」

定真樹沒有糾結這個問題，緊接著說道：「人啊，我可以將風平、浪靜借給你，助你前進，但你必須將二蠱歸還我。」

人祖一時欣喜，頓時答應下來：「好！」

只見定真樹頭上樹枝一抖，兩隻蠱蟲飛了下來，落到了人祖的肩膀上。

其周圍的大同風頓時停了下來。

人祖沒有過多停留，在借到蠱蟲后立刻帶著兩個兒女出發。

這一路上風平浪靜，走得十分輕鬆，不多時便來到了下一座山峰，只不過這座山峰似乎又高了幾分。

待到人祖爬到了高山上，眼前卻還是定真樹。

這次開口的反而是思想蠱：「哎，人啊，山外山是走不出去的，你往後看，那是你的過去山，往前看，那是你的未來山，未來是無止境的，而人是不能往後走的。」

大力真武卻說道：「我不信！強者哪會被兩座山困住腳步！」

強者不會因為他人的一兩句話而放棄前進。

隨即，大力真武帶走了人祖身上的風平與浪靜二蠱，繼續爬向下座山。

這時自己蠱說道：「人生路的走向不是不變的，人啊，你要有自己的選擇。」

「我的選擇……」人祖不斷默念著，在人生路上一步步走著，逍遙智星就這麼默默跟在他身後。

不知何時在其手中，竟多出來一隻蠱蟲！這使是選擇蠱。

選擇蠱開口說道：「人啊！我已經清楚了你的選擇，只要你再往左邊走一步，便可以離開了。」

人祖抬起頭，眼中兩種矛盾的情緒不斷交鋒：「那我的兒子大力真武該怎麼辦？」

思想蠱勸導道：「在人生路上，父母總是要和兒女分別，兒女們會有自己的成就。」

「思想蠱，你說的對。」人祖不再猶豫，向著左邊走出了一步，逍遙智星緊跟在其後，一步步走出了山外山，走出了新的人生路，走上了拯救其他兒女的道路。

「那番話，我引以為信條！

事後，熊力大哥問我的路是什麼，當時的我立志為家族撐起一片天，答道要晉陞三轉，為家族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可如今，我晉陞三轉了，但曾經為之立下誓言的家族卻不在了……」

合上《人祖傳》，熊姜神情沒落。

一旁靜靜聽著的鐵若男眸光流轉，心中不忍。

「鐵若男，其實，我有一點羨慕你。」熊姜稍稍偏頭，開口言道。

「哈？我，我有什麼好羨慕的？」

「至少，你有自己的目標，並在逐步實踐，而我卻連曾近在眼前的仇敵都無可奈何！」

「不！」鐵若男聲調徒增幾個音度，「其實，這次的事，我也有問題，我雖是鐵家少主，有些過於依賴鐵家的勢力，而我自身卻只是個三轉蠱師，並不能代表鐵家，可若我是鐵家家主，或者是五轉強者，甚至是……六轉蠱仙！

決然不會叫那兩人有恃無恐，逍遙法外！說到底，蠱界是講實力的，我們還是太弱了！」

突然，熊姜心中彷彿有什麼想通了。

「鐵若男！那就讓我們竭力提升自身實力吧！也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們會再失去視如珍寶的東西！畢竟，那樣的感覺，我真的一次都不想再體驗了！」

鐵若男神情一滯，隨即一轉，目光堅定。

「好！」

熊姜走了！

他沒跟鐵若男回鐵家萬程山，也沒選擇留在商量山，而是決定外出闖蕩，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

「我二轉時，所能見識的只有青茅山的一隅之地，如今我三轉，我決心去見識更加廣闊的世界！去迎接屬於我的路！屬於我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