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156章
原囿安高中探花的消息傳得飛快,還不到中午,顧府章府的人來全了,安昭院那不大不小几乎不用的正廳擠滿了人。上一次這麼熱鬧,還是原囿安與霍玉玉成親的時候。鞭炮噼里啪啦那麼一響,喜悅的心情像豆莢似的炸開,嘣了每個來人一臉。
顧老叮嚀,「宦海沉浮,權欲迷人眼,知懿切記要保持初心。」
舅舅們恭喜,「哎呀,以後咱們就是同僚了,有什麼不懂的不會的,也別來問哈哈哈哈,咱們碰過的壁你一個也不能少!」
表弟們則是十分欽佩地「取經」:「大表哥,這學問如何才做得活?祖父他老人家總說我學僵了。」
小舅子無比得意,「自然是書讀萬卷,胸中浩瀚,少年人,做學問格局放大點。姐夫在錦官城的時候,那可是一整面牆的書啊!那時候我就曉得,我姐夫,頂頂牛!」
原囿安全含笑應下,喜悅流露,比一年前成親時自然了許多。
殿試之前外祖父與他交了底,他知道自己可能會受到的限制,在擁有真才實學的前提下,首要限制是身世問題,次要限制是外貌缺陷。雖然祖父說當今聖上是難得的明君,讓他不要有負擔,但殿試之後,他幾乎要被自己的擔心擊垮。他害怕自己能力有限,害怕不能做到答應玉玉的事情,他體會過權勢能護他所處,便害怕無權無勢可能會受到的壓迫。
好在,他無比幸運。
熱火朝天的交流中,他的目光像光束中浮動的粒子似的,向霍玉玉的方向游去。
若是沒有玉玉,他此刻肯定是個不良於行的孤僻青年,這輩子他都不會成親,不會像現在這般得償所願,也不會欣然接受親戚們的感情。
他猛然想起夢中的歲月,一陣難言的哽澀涌了上來,他端起茶抿了一口,滿口回甘。
霍玉玉總是能接住他的視線,此刻她正坐在女眷堆里,也扭頭回來看了他一眼,抿著唇揚了揚眉頭,一副又喜又無奈的表情。..
三舅母坐在她身前,拿帕子捂著眼,「知懿這孩子真不容易啊。」四舅母在一旁替三舅母順氣,樂道,「不容易是不容易,可他本事大著呢,連昭昭都是他親自求娶的。不是說錦官城是那孩子的轉折點嗎?要我看吶,昭昭才是。」章蘋之和王爾容在一旁呵呵地笑。
安昭院人少,廚娘也只有兩個,要招待這麼多人委實不力。有人提議去酒樓,但原囿安猶豫了,霍玉玉與他對視一眼,便知道兩人都想到了喚雲樓那次突然的走水。顧老資歷最老,表示直接去顧府,大家相視一看,都看原囿安的意思。
是以,浩浩湯湯一群人全去了顧府。
原父原母坐在馬車裡,與安昭院隔著條街道,他們聽見鞭炮熱烈,聽見人聲熱鬧,心中滾沸,卻也只是安安靜靜地坐著。
等人聲出來了又離去,顧清華的手帕都已經被淚浸透。
與此同時,南大昭郎的住民出現了許多咳嗽發燒的癥狀。藥鋪中人來人往,時值秋冬交替之際,這種風寒癥狀十分普通,並未引起注意。居住深山的巫醫背著草藥出來,看見行人多佝僂著咳嗽,覺得詫異,賣了葯去下等集市買生活用品時,聽見攤主閑聊道畜生也有報應,有野貓野狗刨了死人坑,結果不過幾日都淹死在光河中,府衙派漁民去撈,撈了一批又一批。巫醫再看看茶攤后的井,一臉駭然地跑回了山裡。
瘟疫多發於炎熱的夏季,若發於冷季,天災,是天災。
——
十月,初冬,日照溫暖,瓊林無花,瓊林宴改為宮宴。
通往宮門的主街兩側擠滿了圍觀的百姓,馬背上的原囿安一步一顛,沐著眾人的視線,抬頭挺胸,臉色淡淡地綳著。
他著青玉色的暗紋圓領袍,海藻般的長發依舊低低地束著,繾綣的留海微微擋住玉色的眼罩,日光的照耀下,陰鬱一掃而空,好似世間最乾淨最整齊的少年郎,睫毛半遮瞳孔,連極具進攻性的五官都柔和了下來。
街邊的精緻小樓開了窗,精心裝扮過的女郎倚著窗朝外看,見著這郎艷獨絕的探花郎,心中一陣小鹿亂撞,撞得臉色緋紅。
更為大膽的女郎直接拋了手絹,若現在是繁花錦盛的春日,拋下去的便是多情的春花了。
眾人也紛紛揣測,這樣的人物,會成為哪家大人內定的女婿,又會在貴女圈掀起何種波瀾。
但仔細一瞧,便能看見那探花郎一手攥著韁繩,另一隻拿著馬鞭的手上,赫然握著一捧白色的瓊花。
邵君華作為狀元,紅衣白馬走在前頭。榜眼是江淮人士,三十左右的年紀,與原囿安打馬并行,十分好奇,偏著頭來卻道:「探花郎,這日子大喜,怎的拿這一束小氣的花?」他仔細一瞧,「嗬」了聲,「瞧著竟是瓊花。」
原囿安心情甚好,禮貌回道:「此花乃內人遍尋兩州為我尋來的。」
「你竟然已有家室?」榜眼很是詫異。他看起來這樣年輕,氣度高華,若說有通房侍妾倒還說得過去,可正妻,未免太早了些,畢竟考取功名之後可選擇的會多很多,而且會拔高不少水平。
原囿安沒想過身旁人的心眼,頷首淡淡「嗯」了聲。
榜眼又道:「內人可是平京高門?」前面那個狀元郎可就是榜下捉婿被太傅家招去了,他就算現在這年紀,倒也是被兩位尚書爭過。這探花郎瞧著也不像窮人家,娶妻應該不低。
原囿安涼涼地瞧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看來比較普通。榜眼挑挑眉,又看了眼原囿安的臉,搖了搖頭。可惜了,若是他也生得這副英俊的樣貌,怕是連公主也娶得。
過了會兒,打馬行至人較少的路段了,街邊忽然傳來一聲清泠泠的女聲——
「知懿!」
原囿安側臉尋去,緊繃的唇忽然盪開一抹笑意。
只見維持路段的士兵身邊,一身榴紅夾襖的霍玉玉小跑著追了上來,坤吉跟在她的身後,她高興得蹦起來同原囿安揮手,牙齒細細白白,臉色紅撲撲的,煞是動人。
榜眼循聲看去,吸了口氣。好嬌俏一個女郎。難不成,就是這位探花郎的內人?
他忍不住盯著那女郎看,彷彿在這蕭索的冬日窺見了一抹春夏之景。
原囿安清了清嗓子,拉回了榜眼兄的注意力,「那便是內人。」
無需解釋什麼,寥寥幾個字和看她時溫柔無比的眼神,便能證明她是最好的。
他的玉玉,無人可比。
榜眼不禁感慨道:「兄台好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