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蒲團
老杜這個人只有褲子和自己知道,這時出來的這個聲音是誰?老杜嗎?
可老杜已經眼睜睜死在了那片樹林里,即使變成窯影子也追不到這來啊!
可這時能幹嘛?王成彬這些年聽過的神鬼妖狐也不少,心知這鬼叫人人可千萬不能答應。只得硬著頭皮一面默念菩薩保佑一面緩緩往樓下挪去。
好在老杜的聲音只是響了一聲,可四周便恢復了寂靜,也就是讓王成彬心裡一驚,但這房子是指定不能呆了,還是儘快離開為妙。
手捏在門把上,王成彬卻開始糾結,這嚇人歸嚇人,可褲子還不知所蹤,畢竟一路生死患難的兄弟,要說把褲子扔下王成彬可做不出來。
思前想後王成彬還是決定留下來找褲子,可剛下定決心,老杜的聲音又再次響起:「王成彬,你怎麼不救救我啊…」
當時是老杜當時不讓王成彬救自己,但這事在王成彬心裡始終是個疙瘩,畢竟一個鮮活的人就這樣在自己面前死去,王成彬也只是一個小老百姓,做不到那麼鐵石心腸。聽見這話自然心裡一緊,下意識便開口回應道:「我…」
話還沒說完,之前的小手悄無聲息地從黑暗裡伸了出來,一把拽住了王成彬的袖口!
「我…去你大爺的吧!」王成彬本想跟「老杜」掰扯兩句,見這小手又出來了,連忙一把甩開,嘴裡也罵出了聲。
哪知這次小手的主人不依不饒,又從黑暗裡伸出了一隻手,兩隻手一把薅住王成彬的脖領子就要把他往屋拽。這一拽之下,王成彬失去重心就要摔倒,感受到身體的失重,王成彬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可這眼一閉,剛才那股拽著自己的力量立刻便消失了!
等王成彬從地上爬起來時,四周哪還有什麼手,正當王成彬困惑,那小手的主人又換了個聲音:「嘿!王成彬,快回房裡去!誰讓你出來的?」這次的聲音是姜凡紀。
王成彬似乎摸到了什麼規律,這小手一般不出現,一定要引誘自己和它對話時才出來,可一旦自己閉眼,這小手便會消失,只能重新引誘自己和它對話,只要不搭茬,這東西便拿自己沒辦法了!
想通了關鍵,王成彬便大膽起來,準備開口試試,這小手除了力氣大些也沒什麼本事,說不定等誆出來自己順著找過去還能把本體給解決了。
說些什麼呢?王成彬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罵最好,如果這東西是鬼,那鬼怕惡人,自己一罵說不定還有奇效,如果不是鬼,自己罵兩聲還能壯壯膽。
說到做到,這頭王成彬雙手叉腰便開始污言穢語起來,剛開口,那小手果真從黑暗之中再次伸出,似乎是感受到了王成彬的髒話,作勢要打他的嘴。
王成彬見狀心裡便知,這東西能聽懂自己的話,見小手來襲不慌不忙,猛然抬起腳,一腳便把小手踩在了腳下。這小手吃痛,從黑暗中傳來了一聲清脆的「哎呀」,隨即猛然一抽。復又消失在了黑暗中。
見小手被逼退,王成彬並未鬆懈下來。渾身肌肉緊繃,瞪大了雙眼不敢閉上,生怕這小手隨著自己一閉眼便不再出來。只是站在原地等著小手的再次到來。
沒過多久,小手就出現了。可這次,小手可不是空手而來,手裡竟抓著一把菜刀。小手就這樣懸浮在半空中,張牙舞爪的向王成彬劈來。
感受著菜刀呼嘯的風聲,王成彬頭皮一緊,連忙閉上了雙眼。果然,這小手隨著王成彬一閉上雙眼便消失不見,菜刀也「噹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既然規律已經摸清楚,那隻小手已然不足為懼,加上這東西除了有些詭異也沒什麼別的本領,王成彬自然不會放過整治它的機會。對著黑暗中的四周就開始占嘴上便宜,彷彿要把今晚的恐懼一股腦的用髒話還回去。
這王成彬當年開飯店也是和五湖四海的人廝混過的,人情世故固然熟稔,可惹急了一張嘴卻也不饒人,什麼臟揀著什麼罵,非要把這小手逼出好讓自己一決雌雄。
可罵著罵著,這小手緊也不出來。反而是黑暗中傳來了一個小孩子哭哭啼啼的聲音。王成彬卻並未掉以輕心,誰知這小孩哭聲是不是那小手的障眼法,大著膽就往傳來哭聲的方向探去。
等走進一看這才看清,確實一個小孩正坐在地上哭哭啼啼地掉著眼淚,一雙白嫩的小手上赫然還有王成彬的鞋印。
這小孩大約四歲的模樣,圓滾滾的眼睛里還含著一汪淚水,顯得委屈非凡,頭上扎一對羊角小辮,穿著一片綉著荷花的肚兜,脖子上還掛著一把長命鎖。長得倒是白嫩嫩,可就是不像現在的小孩,看打扮倒像前朝的富家小小子。
「嘿!小孩,你幹嘛呢!」王成彬見只是一小孩,便蹲在地上試探性的問道。
「哼!」哪知這小孩見是王成彬,竟扭頭升起了悶氣。
「嘿!這小孩,叔叔跟你說話呢!怎麼這麼沒禮貌!」王成彬見這小孩一副可愛模樣,也徹底放鬆下來,言語逗弄道。
小孩似乎從小家教很嚴,聽見「禮貌」二字頓時止住了哭聲,跌跌撞撞爬了起來,沖王成彬大大做了個揖,可臉上還是幾分氣憤與委屈。
「你叫什麼名字啊?」王成彬見這不知來歷小孩還能溝通,心中一喜,張口問道。
「回先生的話,小子叫李富青。」小孩子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見面前的長輩有話問,便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李富青」?「你父親」?這小孩父母給他取的什麼倒霉名字,這不明擺著佔便宜嘛。」王成彬細一咂么才回過味來,只能心中暗道。
「富……小青啊,你怎麼會在這啊?」王成彬心裡雖想,可一張嘴還是差點禿嚕過去,連忙改口問道。
「回先生的話,我…」小青話還沒說完,王成彬連忙擺手讓他少些繁文縟節,這一句帶個回話讓他也有些不自在。
見長輩有令,小青這才接著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本來睡覺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人給帶到這來了。」
王成彬心裡一緊,連忙追問道:「帶你來的人是誰啊?長什麼樣子?」
小青搖搖頭道:「我不認識他,就覺得這人穿的挺怪異,和你們差不多,他帶我來時起初我還不願意,可他說了我師父的名字,說是我師父讓他帶我來的,我也就乖乖的跟他走了。」
王成彬卻察覺到了小青話里的隱藏信息:「我們?除了我以為還有誰?」
「有老多人了,之前有幾個老先生,還有幾個好像是傭人的,再有就是和先生一起來的一個大個子先生。」小青老老實實回答道。
「這大個子現在在哪?」王成彬心中暗猜小青所說大個子一定是褲子,連忙問道。
「他這會就在房裡呢,我帶先生去看。」小青說著便要帶著王成彬回房。
王成彬見小青的手伸了過來,略微一愣,還是牽住了小青的手跟他向客房走去。小青個頭矮小,牽著王成彬的手有些吃力,但還是儘力伸直胳膊拉住王成彬的手,一路蹦蹦跳跳地帶著他往客房去。
等王成彬跟小青回到客房,褲子這傻大個果然就在床上,正張嘴打著呼嚕呢!
王成彬見褲子沒事這才徹底放下心來,也不叫醒褲子,拉著小青到客房裡的椅子邊坐了下來,嚴肅的問道:「小青,你跟叔叔說,這人帶你來著是做什麼的?」
小青似乎因為在大人面前露了一手,正有些沾沾自喜,見王成彬一臉嚴肅,便坐直了身子認認真真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他就讓我在這待著,如果有人住進這間客房就把他們全都嚇唬走,等什麼時候這沒人了,師父就來接我。」
王成彬心裡有了猜測,又問道:「你是從哪來的啊?剛剛那一手是怎麼回事?」
「回先生的話,我也不知道我是從哪來的,就是有一天我在一個破廟被我師父叫醒了,然後我師父就帶著我四處遊歷,靠雜耍生活,就這樣好久好久,突然有一天我師父快睡著了,睡著前他讓我也睡,我聽師父的話就也睡著了,然後就被那人叫醒了。」小青的話雖前言不搭后語,但不像作假。
「剛剛的戲法叫「妙手空空」,是我師父教我練的,有時候賣藝掙不到錢,師父就叫我用這個戲法趁別人睡著去拿點值錢的東西。」見王成彬對自己這手感興趣,小青有些得意。
可王成彬卻越想越不對:「你們去別人家拿過多少東西啊?」
聽到這話,李富青原本翹起的嘴角立刻耷拉了下去,有些懊惱道:「一件也沒拿過……我師父不知怎麼的,把這門戲法弄反了,本該是睡覺的時候伸手去拿,可非得人睜著眼還得回話才能使出來,這睡覺的人哪有睜眼還能回話的。怎麼著,先生想學嗎?」
王成彬見這小傢伙還不藏私,頓時來了興趣道:「你細說說?」
「先把舌頭從中間割開,敷上鸚鵡舌頭下面那片筋,等筋長進舌頭裡就能學別人說話了,然後把兩條手的骨頭給一寸寸敲斷……」李富青顯然對這套爛熟於心,滔滔不絕道。
「停停停!」王成彬只聽個開頭,頭皮都麻了,連忙叫住小青,又問道:「你當時練也是這麼練的?」
「不不不,你們是人,只能這樣練,我是個蒲團,沒有骨頭也沒有舌頭,割開放上材料再縫上就行了。」
王成彬只得斷了學這戲法的心思,不過略一思索間也對小青的身世猜到個七七八八,這物件成精雖然聽著驚世駭俗,可鬼故事也不是沒聽說過,加上自己最近剛見識過上千個窯影子這種怪力亂神,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這小孩估計就是古廟裡的蒲團,年深日久有了靈智。被一個半吊子道人收服后,拜這道人做了師父。最後老道年老體衰命不久矣,怕自己死後這精怪在人間遊盪作惡,不知用了什麼法子連哄帶騙的叫小孩跟著自己長眠了。
直到被某個居心叵測的人挖出來想收為己用,可這人多半還不如原先的半吊子老道。沒老道的本事,又看這精怪心智如同孩童,只能哄騙著小孩在這別墅大鬧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王成彬心裡雖有猜測,但也不知再怎麼問下去,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過了一陣,小青猶猶豫豫開口問道:「先生,你認識我師父嗎?帶我來的那位先生說師父來接我,可等了好久也沒見到師父。」
王成彬心說哪去給你找你這這死鬼師父,估計早都化成白骨了,可話到嘴邊,見小青虎頭虎腦眼巴巴地盯著自己,卻也不忍心開口。
「你叫我餅叔就行了,我不認識你師父,但我能帶你去找他。」王成彬只能如此說道,心想小孩忘性大,一段時間找不著就自然把這師父忘了。
小青卻笑開了花,頻頻拽著王成彬的袖子追問要怎麼找他師父。
王成彬此時的心思全在這別墅上,只得隨口敷衍小青:「找到帶你來的人就能找到你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