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暖陽下（62）

烈士陵園，柏樹長青。

程旭一身黑衣，緩步沿著台階向上。

羅海的追悼會本來訂的日子是昨天。

但賀長榮怕S市還有危險分子的停留，所以多等待了一天。

在過去的一天，S市風平浪靜。

由此，追悼會才得以舉行。

程旭來的有些晚了，烈士陵園裡已經來了很多人，皆是一身黑衣或者警服。

表情哀痛。

程旭走到人群最後面，看著前面的重案組幾個人，沒有開口。

墓碑上，是羅海的證件照。

上面寫著因公殉職。

沒有自殺，沒有被強迫注射毒品，什麼都沒有，乾乾淨淨，亦如羅海剛剛被調到省廳時一樣。

賀頌之在後面看著程旭的背影，莫名有些覺得程旭此刻寂寥無比。

想到這裡，他上前一步，開口道：「師父，去前面看看吧。」

儀式還沒開始。

若是此刻不去前面，後面再想去前面，就遲了。

程旭定定的看著前面，明明黑壓壓的一群，都是人頭。

可是他就是能看見墓碑上的人。

笑容乾乾淨淨。

程旭道：「我對不起羅海，我是抓捕行動的隊長，沒有保護好他，他這麼痛苦的離開，我有什麼臉面去前面看他。」

末了，程旭又開口道：「遠遠的看一眼，就行了。」

聽到程旭的話，賀頌之沒由來的覺得一陣悲傷。

可眼前，並非悲傷的時候。

賀頌之安慰道：「師父，你已經足夠好了，是你你義無反顧的換了羅海，把危險留給了自己。」

如果當時的人質是肖瀟，程旭肯定是不會退後半步的。就像在檔案室外面，肖瀟說的一樣。

她不會妥協，尤其不會對一個罪犯妥協。

從這一點來說，程旭和肖瀟，真的極度相似。

程旭能欠肖瀟一條命，卻不能欠羅海一條命。

可惜的是，羅海依然選擇了自殺。

賀頌之不由得想起賀長榮說的話。

【頌之，我知道你不想依靠我在省廳工作，既然這樣，我給你安排個機會，去A市市局。】

【那邊最近有一個專案組，正在調查一個連環殺人案，剛出警校的學生，都需要一個師父帶著，我要你去認程旭做師父。】

【程旭這個人，有情有義，在他心裡有一桿秤，稱著自己，也放的下國家，好好跟他學，畢竟人這一生，能像程旭一樣，堅定的守衛自己信仰的人，太少了。】

【他的信仰，就是保護這一份來之不易的國泰民安。】

國泰民安，真的來之不易，

那是無數人以鮮血為代價換來的。

一個人的情與愛，在國家面前，的確，太渺小了。

程旭動了動唇，要說什麼，卻沒說出口。

最前面，一個婦人啜泣著。

程旭知道，那是羅海的母親。

羅海父母在羅海還小的時候就離婚了，羅海判給了母親。

判決書出來的那天，羅海就堅定了自己的理想。

要成為一名人民公安。

而現在，羅海成了一名烈士。

單傑鴻正安慰著羅海的母親，低聲說著話，眼裡也是淚光浮動。

程旭移開了目光，不忍再去看。

所幸，這個場景沒有持續多長時間。

追悼會開始了。

短短的一生和悼念詞一出，所有人都淚眼朦朧。

所有的環節都跟記憶里的環節重合。

程旭轉身，大步離開，賀頌之見狀，怕程旭有什麼事。急忙跟上去。

兩個人剛從烈士陵園出來。

槍響聲就傳了出來。

已經到了鳴槍禮的環節了。

槍聲一聲蓋過一聲，把烈士陵園裡悲壯的氣氛渲染到了極點。

程旭仰頭，看著天空，忽然開口道：「這種追悼會，我參加了兩次。」

賀頌之望著程旭，沒有說話。

「我父親是一名緝毒警察，一生都和毒販鬥智斗勇，正是因為此，我還是警校學生的時候，就被我師父看上了，當時他問我，想不想跟我爸一樣，干緝毒。」

「我說好，就這樣，我成了一名卧底，在M洲，我見識了太多因為毒品而支離破碎的家庭，這也堅定我一定要成為一名緝毒警察的志向。」

聽到這裡，賀頌之愣了一下。

程旭如今，是一名刑警。

而且，應該是說，程旭一開始調任的職位，就是刑警。

怎麼又是緝毒警了？

「直到卧底結束，我恢復正常人的生活，我爸出事。」

程旭嘆了一口氣，解答著賀頌之的疑惑。

「他被人注射了大量的***，直接死了，所以，你不必覺得我偉大，用自己換了羅海，那一刻我想到的是我的父親，我不能看著宋天成毀了羅海。」

做一個決定，會有很多的影響因素。

可能是一時衝動，亦或者是深思熟慮。

可看見毒品的那刻，程旭腦海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能重蹈覆轍。

他已經救不了他父親了，絕不能讓毒品再害了羅海，害了其他人。

「那上一個人……」賀頌之欲言又止。

「是我父親。」

程旭說完，鬆了一口氣，手機也正好響起來。

是訂的鬧鐘。

距離飛機起飛，還有兩個小時。

程旭關掉鬧鐘，也自然而然的結束了話題。

「我要飛一趟松嶺，那個報告幫我盯著，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還有，別告訴他們，我來過。」

程旭說完，回頭看了一眼。

所有人都在鞠躬悼念，他看了一眼手裡的白花，輕聲道：「最後幫我，把這朵花放去吧，不剷除T字母團隊，我沒臉見他。」

賀頌之看著程旭，點了點頭。

接過花，心裡清楚程旭決定的事一定不會輕易放棄。賀頌之也沒有準備相勸，只開口道：「師父，照顧好自己，要是有什麼需要，就給我打電話。」

程旭應了一聲好。

他匆匆而來，也是匆匆而去。

上了車，程旭導航著機場的位置，駛上主路的那刻，電話跟著一起響起。

沒有名字，是一個陌生號碼。

歸屬地是Z市。

想起臨走時交代給賀頌之的話，程旭一邊接通，一邊靠邊停車，確認道：「是尋安鎮派出所嗎？」

「誒，程隊你好，是我，我是昨天接待你們的那個民警，打這個電話，是送去Z市司法鑒定中心的檢測報告出來了，遇害者就是肖瀟，在內網匹配到了信息，你看你要不要……」

電話那邊慢慢沒了聲音，也沒有回復。

民警一陣輸出說完，沒聽見應話聲，多少有些尷尬，咳嗽了一聲，自己給自己一個台階下。

「那個程隊，我這裡還有事要忙，報告我掃描一份電子檔給你，你接收一樣。」

說完，民警以最快的速度掛斷了電話。

嘟嘟嘟的忙音傳來，程旭還在民警的那句話里沒有回神。

遇害者。

肖瀟真的死了？

怎麼可能呢？

她怎麼可能死了呢？

程旭抬起眸子，看著車內鏡里的自己，眼前有些模糊，不過片刻，又清明了起來。

肖瀟不可能就這樣死的。

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合到，像是人為設計的一樣。

程旭抬手，遮住鏡子里的一半，聲音寡淡。

「我一定會，找到你。」

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