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交談
青年曾經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張乾巴巴的紙一樣,又爛又皺,上面什麼也沒有,直到有一天,他發現紙上升起了一點火苗。
他想用袖子把火苗擦去,但那火苗越擦越大,越擦越大,終於燒破了那張乾枯的紙,青年這才發現……
不知何時,紙后已經燃起了滔天的大火!
……
憤怒從他的心裡蘇醒了,像是摧毀一切的大洪水般衝垮了他的理性和心房,他的臉轉眼間一片猙獰,但只是一瞬間,它們又全都消失不見了。
在一片空無一物的空間中,青年看見男一坐在一張小桌子旁邊,翹著二郎腿,一手捏著一杯紅茶,低著眼睛輕輕抿了一口。
這裡除了那張桌子好像就只有他們兩個人,一人站著一人坐著。
「坐。」男一對著青年示意了一下,一張椅子浮現在他身後,青年猶豫了一下,坐了下去。
「原來如此。」他對自己說,「我又在做夢啊。」
面前的這個男一,只是他心裡的一個影子而已,與其說是男一,不如說是他自己。
「你看起來很不對勁。」男一沒用正眼看他,只是輕輕在茶麵上吹了一下,又喝了一口。
「我沒什麼不對勁的。」青年皺眉說道。
「是嗎?」男一不屑地冷笑一聲,放下了手裡的茶杯,那雙冷漠而永遠理智的眼睛看向青年,就像看著一隻嗷嗷嚎叫的臭水溝里的豬。
「那你為什麼又『醒』過來了呢?你這廢物。」
「……」青年只是沉默。
男一臉上的譏諷不斷擴大,他繼續說道:「你怎麼不繼續玩你的遊戲了呢?你這是想做什麼?你又想去做了?」
「不可饒恕啊,你這鼻涕蟲一樣軟糯的狗一樣的東西,你怎麼能去『想』做一件事呢?你就該把自己的腦子挖出來衝進馬桶里,坐在你的電腦前面慢慢腐爛。」
「你的愛就是你的罪懂嗎?你這無能的臭蟲。」
青年低著眼睛:「……」
不知何時,男一已經站在了青年的面前,那張混雜著傲慢冷漠厭惡和鄙夷的僵硬的臉自上而下地俯視著青年,刻薄的嘴唇越發尖酸:
「你想要憤怒?你憑什麼憤怒?!憑你這被怠懶的日子侵蝕的身體?還是憑你這淋了水的牛糞一樣又軟又爛又臭的腦子?」
「你的感情,是我最痛恨最厭惡的東西,好像下水道的狗/屎一樣隔著幾十米都能聞到那令人作嘔的味道,你為什麼不把自己的感情掐死?就像之前幾年一樣好好當個發臭的屍體不好嗎?就像之前十幾年一樣好好當一根腐爛的木頭不好嗎?」
「你活著就是礙我的眼你這該死的蒼蠅。」
「……」
「……」
「……」
「嗯?說句話啊,你連話都不會說了嗎?你不止腦子爛掉了連舌頭也生蟲了嗎?」
「……」
「嘖。」男一抓住青年的頭髮暴力地將他的頭提了起來,強行讓他和自己對視。
「你這白痴……被徹底催眠洗腦了嗎?」
「嗯?還是說……那股感情從來沒有死去,至今仍在燃燒嗎?」
男一嘲弄地一下下拍著青年的臉:
「你再燒又能怎樣呢?是能改變什麼還是救回什麼?醒醒吧你這雜碎,你早就徹底失敗了,你面前的小姑娘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而已,不要給你一個理由就立馬歡天喜地地湊過去搖尾巴啊。」
「……不。
」
「你說什麼?」男一挑挑眉,好像有些吃驚,睜大眼打量著眼前的這張臉。
「不。」
出現在男一眼前的是一張混亂、崩潰、脆弱、無助而且死氣沉沉的臉。
「……」
男一的臉一點點變得面無表情,好像一下失去了所有性質,他的手一松,青年跌坐在地上。
「看來……你的時候也到了啊。」
「嘛,算了,隨便你吧,不過我要提醒你……」
男一頓了頓,繼續說道:「你曾經在那裡學會了武裝自己,學會了思考,學會了冷漠和迎合,學會了攻擊、欺騙、背叛和偽裝,學會了一切你該學會的,唯獨沒有學過去愛。」
「不,應該說,你生來就失去了愛別人的資格,從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這是你永遠的缺陷。」
「你沒法分辨與理解真的情感和假的情感,你唯一能擁抱和擁有的就是憤怒和痛苦。」
「從前如此,今後亦然。」
……
青年緩緩睜開了眼睛,入眼是迷濛的灰霧組成的天空。
樂園……對了,我在樂園裡。
眼睛向一邊撇過去,第一眼看見的是一輪巨大的摩天輪,第二眼看見的是蹲在一具屍體前不知在想什麼的男一,而後是柱子一樣的反派。
他的腦袋下面好像墊著什麼東西,軟軟的、香香的,像是……噫,好噁心,想吐,不敢往下想。
他很想起來,但耳邊想起了一陣談話聲。
……
女一和姑娘並排靠著一棵樹坐著,姑娘膝蓋上很爛俗、但是想想好像沒有其他發展可能地躺著青年的頭,就是她們兩個在談話。
「你認識他嗎?」女一輕描淡寫地問道,他指的就是青年。
「……算是吧」姑娘點了點頭,承認了。
「曾經見過一次,我很了解他……至少以前是。」
「我看你好像很強啊,為什麼要跟著他?」
「因為……我是個有缺陷的人啊。」姑娘無奈地笑了笑,「我不依賴別人就沒法活下去了,就是這樣一個脆弱的人。」
「是嗎,那……為什麼不來依賴我呢?」
「?」姑娘愣住了。
「我可以給你一切你能想到的和不能想到的。」女一淡淡地說著,像是在談論晚上吃什麼,「放棄這個快死了的人,來成為我身上的寄生物如何。」
「為什麼?」姑娘皺眉問道。
女一面無表情地說道:「因為我需要一個利用對象,而你也需要一個心理支撐不是嗎?和你膝蓋上這個不穩定的東西不一樣,你不覺得各取所需的交易比一些奇怪的手段更加牢靠嗎?」
「……」
「還是不了。」姑娘搖頭拒絕道。
女一沒有什麼意外的反應,好像不怎麼在乎似的,問道:「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因為一方面……我不是無情的大腿尋找機器,另一方面……」
「你真的臭不可聞啊。」
姑娘迎上了女一那冰冷的視線,兩雙冷漠的眼睛對在一起,而後又別了開來。
這之後她們再沒說話。
青年也一直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