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晉陞
林筆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抬頭看了看天，是下城區一如既往的昏黃天空，林筆閉上眼，長嘆一聲。
自己會晉陞失敗。王舒蹈這樣說，菲兒也這樣說，自己的師傅，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大概也是這樣想的吧，甚至連自己心中，也有著這樣的預感，自己還真是一個不合格的惡魔能力者。
但自己已經沒有選擇了，蕾薩雖然沒有明說，但她卻一直在變得越來越強，而自己早已經跟不上了，這一點林筆心知肚明，之所以自己還能抵擋住蕾薩，表現還越來越好，其本質是蕾薩為了不讓林筆擔心，自我鬥爭的結果，證據就是蕾薩在現如今，每次付出代價后，都會十分疲倦，甚至好幾次都直接去休息了，而以前，哪怕是她心中難受，也一定會等林筆治療完成，兩人一同回去。她變身惡魔的過程，對於她所簽約的惡魔，其實是自我走向本源的過程，所以從來需要休息，相反只會更加精神，這也是她被人畏懼的原因，根本不知疲倦，負面的代價，在她拋棄一切之後，就能轉變成她無窮無盡戰鬥的源泉之力。
盧瑟酒館里，魯瑟夫一如既往打理著桌子，為晚上的開業做準備，突然看到林筆從外面路過。
「嘿，林筆！」
「啊，老魯啊，前段時間謝謝啦。」
林筆聽到聲音，轉頭看去，卻是自己在下城區的好友，魯瑟夫。
「小事兒，不過這幾天怎麼沒看見你，我可聽說了，出了大事兒吧。」
魯瑟夫機械臂拍了拍林筆的肩，一米九的個子讓林筆看著像個小孩。
「你都知道了，哎，確實出了點事兒，我這段時間都在貧民窟避風頭呢。」
林筆泛起苦笑，自己的現狀，可不僅僅是當街殺了個人這麼簡單。
「那也可以來我這兒坐坐啊，我這兒離貧民窟又不遠，而且我客人可不少也是那邊過來的，走，我們去喝兩杯。」
「哈哈，再說吧，再說吧，這段時間確實很忙了，有空我再過來。」林筆泛起苦笑，拒絕了魯瑟夫的邀請。
「行吧，那你去忙，我就是看到你路過我這兒，都不跟我打個招呼，跑出來看看，呵呵，林筆你看起來心裡還有事兒啊，我就不耽擱你了。」
告別了魯瑟夫，林筆沒幾步就回到了事務所。
「回來了，她那邊怎麼說。」
「也沒什麼，她看起來不怎麼擔心。」
「也是，她不過瑞思坦家一個外人，有沒有這份權利對現在的她來說，也不是很在意了。」
師徒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然而很快就陷入了沉默。
蕾薩拍了拍自己身邊，讓林筆坐過來，
「小林子，坐過來，師傅有些話跟你說。」
林筆沒有多說什麼，坐了過去，感受著身旁的溫度，等待蕾薩開口。
「那個，嗯，怎麼說呢，小林子，你的想法，其實我也知道一二，我說出來，你看我猜的對不對。」
「其實師傅一直在讓你，並且越來越艱難了，這個我相信你感覺得到，而且肯定也很苦惱，所以才這麼渴求晉陞。不過呢，師傅好歹也是五階的大惡魔了，邁過了從人成魔的坎，所以師傅也很清楚，至少比王舒蹈和那個女人清楚，你的晉陞很困難，因為催動惡魔能力者晉陞的，並非是積累啊，努力啊這些東西，當然不是說這些不重要。
但對能力者來說，晉陞的本質，是拋卻人的部分，走向魔的部分，對師傅如此，
對那個女人也是如此。
那所謂魔的部分究竟是什麼呢，貪婪，恐懼，暴戾，瘋狂，人世間能想到的負面辭彙，基本都可以作為惡魔的代表，倒不如說，這些就是惡魔誕生的本源，從人的罪行演變而來，這個罪行並非是指道德以及法律所約定的罪行，而是指，人在內心深處，會自然而然排斥的東西。
那小林子你，又有什麼呢，你想變強，也不是純粹的想變強，只不過是想跟上我的腳步而已，你並沒有一個源動力去成為惡魔。」
蕾薩看著越發低沉的徒弟，嘆了口氣，繼續說到。
「其實師傅也很享受，很享受這樣的生活，這並不是勉強出來的，我的過去，我並沒有對你說過，但我和我簽約的惡魔，是已經死去，對現實懷有絕對敵意的惡魔，他自己一無所有，也註定讓他的契約者一無所有，師傅一路走到現在，殺過的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了，其中當然也包括了我的血親。
我很早就知道這樣的結果，你第一次提出要幫我控制代價的時候，我只是饒有興趣的準備看你怎麼死，已經有太多人，貪圖著我的力量，最後玩火自焚的，但一次次后，這些終於變得不同。
我開始在內心深處期待，我原來也能重新過上這樣的生活嗎，即便是曾經犯下無盡罪過的我，在這個陌生的城市，也能重新開始一段人生嗎，就在我這樣想著的時候，
心中的惡魔開口了，你，成了我的代價。
看到了吧，這就是惡魔，你如何能夠期望，走向這條路的人，還能獲得屬於人的溫情與舒適呢。
但即便如此，即便如今的我是如此的懊惱自己的無能為力，我也不曾後悔，不曾後悔踏上這條惡魔之路。
在這個不知道哪天就會莫名其妙死掉，辛勤了一天，也只夠滿足家裡的溫飽，稍微得一場病，就足以讓家裡支離破碎，養不活的孩子會被賣掉，而在牆的那一邊，普通人維繫生命拼上全部，只變成醇香的酒液被隨意撒掉的糟糕透頂的世界里，在我即將如同瑞思坦家的女僕一樣被隨意賣掉的時候，我非常慶幸，能夠有機會擁抱力量，改寫這一切。
活著，就是我成為惡魔最大的驅動力。
我知道，你很重視這次的晉陞，這直接決定了我是否會離開，一開始我也是這樣想的，想把這一切交給你決定，你晉陞成功了，我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繼續享受現在的生活，你失敗了，我再去考慮離開的事情，但實際上，我做不到，再怎麼說，我也是你師傅啊，什麼都教不了你的同時，連自己的命運也要寄托在你身上，這也太不像話了，所以我做出了決定。
無論你的晉陞成功或失敗，我都會離開。」
聽到這裡，林筆終於不在沉默。
「可是你的代價！」
「有什麼所謂呢，如果離你非常遠，就算支付代價又如何，就那點時間，足夠我飛撲到你身邊嗎，和以前不會有什麼區別的。」
「可是！」
蕾薩伸出手指，按在了林筆嘴唇上，不讓他繼續說下去，而後笑了笑，伸出手在他頭上摸了摸。
「你也該長大了……我也是。」
……
林筆癱在沙發上，直到月光灑在他身上，才驚覺，已經晚上了么。
林筆從口袋裡掏出惡魔材料，如同溺水之人去抓那根稻草一般，將身心沉浸了進去。
一片白光籠罩眼前，看著整個世界空無一物的純白空間，這裡就是他契約的惡魔所在的地方，其實說契約都不太對，僅僅是有一個惡魔，住在這裡罷了。
林筆放開意識向下沉去，直到觸底，睜開眼，只見一片廣袤的大海出現在了眼前，而沙灘上，有著一個身著白色連衣裙的身影，蹲在那裡。
林筆走了過去，看見牠正在用沙子堆著城堡。
上次過來的時候，這城堡還不成型呢。林筆心想。
林筆隨意的坐在沙灘上發獃，牠也如同沒看見林筆一般，繼續堆著城堡，牠動作並不慢，但是牠一次只撿起一粒沙子，然後認真的放到城堡之上，以這樣的方式，持續著堆砌著。
過了一會，牠似乎被林筆看的不耐煩了，
「你有什麼事嗎？我不是才修好你？」
「我要晉陞。」
「關我屁事兒。」
「跟我交易，我要晉陞。」
「不幹，我說了多少次了，我的力量你要用就用，其他的不要和我提。」
「你一個惡魔我要跟你交易你不幹？我可問過了，根本沒有你這樣的惡魔。」林筆怒了，就是這個傢伙，搞得自己十年都沒法晉陞。
「有誰規定惡魔就一定要幫你們晉陞。」
「那你為什麼要和我契約！」
「我那會兒都快死了，沒得選了唄，而且我可是幫你了一次又一次，不是我，你早被外面那個傢伙揍死了。」
「可你不跟我交易不讓我晉陞，你幫我再多，有什麼用！」
「你知道晉陞是怎麼回事兒么，我幫你晉陞，最後你融合我，哦，哪有這麼好的事兒。」
牠毫不留情的拒絕了林筆的要求。
「那為什麼其他惡魔願意晉陞？而且非常狂熱。」
「為了復活唄，能力者不斷晉陞，確實可以融合惡魔，但惡魔不是提出代價了么，你仔細想想，在你一次一次完成惡魔的代價之後，你到底是你，還是被惡魔塑造完畢的容器呢。
假如，我們只是說假如，不要過度聯想哦，有這麼一個大惡魔，平生只干一件事，濫殺無辜，好，然後他死了，死了之後呢，他就想復活呀，然後他就契約了一個人，他給那個人力量，代價呢，就是濫殺無辜。
然後他們一起經歷了漫長的歲月，最後了不起！那個人晉陞到了三階能力者，對了，你知道三階能力者是啥不，到了三階，所謂惡魔就消失了，代價更是不存在了，當然，四階的時候代價就已經不存在了，但那會兒惡魔和人，還沒有完全融合，到了三階，就不一樣了，那就是完完全全的大惡魔，即便在魔界，也是根正苗紅，走在路上，呵，倍兒面子！
那問題來了呀，當那個人變得也只會濫殺無辜，生命的意義就是殺戮的時候，請問，到底是人融合了惡魔，-還是惡魔融合了人呢。」
牠第一次說了這麼多的話，而且明顯指向了自己的師傅，但這些其實是能力者圈經久不衰的一個命題，惡魔晉陞之後，到底還是不是自己，林筆並沒有心情在這樣的哲學問題上浪費時間，繼續問到。
「那你也可以提出代價啊，按你說的，只要你提出代價，不就可以把我塑造成你，那不就行了。」
「說的沒錯，但我沒有代價。」
「提一個不就好了。」
「可我就是沒有代價，白嫖還不好，你每次用了我的力量，可都是沒副作用的，別人羨慕都來不及。」
「一個破自愈能力，就算再沒副作用，又有什麼用！你就不想復活嗎！」
「想啊，但是先擺著唄，我都當惡魔累死累活幾千年了，還不許我擺個幾十年？等你死了我再開始復活大計吧。」牠一臉的無所謂，張開四肢，徹底躺到了沙灘上。
「你！到底要怎樣，你才願意幫我晉陞。」
牠坐起身來，指著身下的海灘說到。
「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你，現在我再說一遍，只要你告訴我，這片沙灘，有多少顆沙子，我就可以完全幫助你，並且和現在一樣，不要求代價。」
林筆獃滯在原地，這個要求幾年前自己晉陞失敗的時候也聽到過，但那時候，牠根本不成人形，這片海灘也只是籠罩在迷霧裡，那會兒牠就堆著城堡，當初他只因為這是惡魔的戲弄，可如今他反應了過來。
這個惡魔，真的要求自己告訴牠，沙灘上有多少粒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