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幾人的臉色都不太好，「深哥……」

周廷深很快指明了下一步：「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停車。」

兩輛越野車利落地一前一後停在路中間，這裡的視野足夠寬敞，不管出現什麼突***況，他們都能在第一時間作出反應。

周廷深解開了安全帶，「待著別動，我下去看看。」

他打開車門，環顧四周，確定沒有活物，才撿了根觀賞樹的斷枝，蹲在就近的幾具死屍面前搗鼓起來。

天色太暗，車上的幾人看不見周廷深在幹什麼，只能屏住呼吸，打起十二分精神觀察附近的動態，確保周廷深的安全。

過了一會兒，周廷深直起身來。

曾程忙問道：「怎麼樣？」

周廷深扔掉斷枝，「一刀斃命，直插入腦。」

這不像是異能者會幹出來的事情，柳苗苗問：「是普通人做的？」

「不好說。」周廷深道，「兇器入腦的長度都是十公分，不多不少，普通人不太能達到這麼苛刻的要求，除非是特種兵。」

但是要想清空這一整段道路的大量喪屍，起碼需要喪屍數量一半以上的特種兵才能辦到，他們此前並沒有收到特種兵進入陽城的任何消息，所以比起普通人，更大的可能性還是異能者。因為入體僅有十公分的異能武器，是不會留下痕迹的。

也就是說，現在的陽城，除了他們，還有一名……或許是更多名，不想暴露自己實力，卻又嫌棄喪屍擋路的異能者。

周廷深下意識想起了龍堡機場的那個人。

柳苗苗摸著下巴，又開始推測：「既然對方的異能具有攻擊性，那麼首先可以排除治癒型異能者。」

「其次可以排除防禦型……」許知朗正要跟著攪稀泥，發現周廷深投過來的目光不善，趕緊訕訕地換了個話題，「咳咳……深哥，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啊？」

周廷深簡直拿這兩個活寶沒轍，嘆了口氣，「苗苗跟我來，曾程和果凍保持警戒，一旦發現不對勁，立馬帶著物資返回基地。」

許知朗擔心道：「那你們……」

「物資才是首要任務。」周廷深頭也沒回，幻化出一把鎏金色異能狙擊槍，「我們打完副本就回來。」

他自信的背影一時間變得高大起來，在滿地的死屍中毅然走向黑暗，彷彿拯救世人於水火之中的救世主，就此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就是救世主的拖油瓶有點多。

周廷深走了幾步，發現身後沒有動靜，回頭一看，柳苗苗還站在越野車旁邊，甚至隱隱有著想要縮回副駕駛的趨勢。

「柳苗苗！」周廷深氣得不輕，低吼道，「我讓你過來，你在那磨蹭個什麼勁？」

「不是……」柳苗苗的聲音不知為何帶著些顫抖，「深哥，你難道……沒有聽見什麼聲音嗎？」

周廷深反問：「什麼聲音？」

柳苗苗急得跺腳，「就是除了我們以外的別的聲音啊！」

周廷深見他不像是在撒謊，也認真起來，「你聽見什麼了？」

柳苗苗疑神疑鬼地左右張望，像是生怕被誰聽見一樣死命壓著音量，「不知道是從哪裡傳來的，好像……好像是一段歌聲，特別凄慘幽怨……」

周廷深看向曾程和許知朗，那兩人都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沒有聽見什麼歌聲。

「真的有啊！」柳苗苗都快要哭出來了，「不信你過來！你站到我這裡來！要是沒有歌聲，我現場倒立吃屎！」

許知朗遺憾地表示：「我出門前已經拉完了，沒有多餘的能給你了。」

柳苗苗二話不說抬起異能機關槍就瞄準了他的腦袋，嚇得他周身「嗡——」的一聲亮起了銀色的盾牌，「哎別別別！爸爸我錯了！我錯了！」

「個逆子，看爸爸回去怎麼收拾你！」柳苗苗罵罵咧咧地放下武器，轉眼又是一副慫兮兮的樣子，「深哥你信我，過來聽聽，絕對會有新發現的。」

柳苗苗說得煞有介事，以防萬一，周廷深還是走了過去。

剛站定，柳苗苗就「嗖」地一下鑽進了副駕駛里，還毫不客氣地「嘭」一下用力關上了車門。

孤身站在車外的周廷深：「……」

真不愧是他的好隊友啊。

他剛想說兩句，忽然發現風兒輕輕，好像帶著什麼聲音傳到了他的耳中，立刻正了色。

「我說得沒錯吧？」柳苗苗都快要縮進曾程的懷裡了，「你也聽見了對不對？是不是很瘮人？是不是？」

周廷深「嘭」的一拳砸在車門上，「閉嘴。」

柳苗苗瞬間安分下來。

周廷深靜下心來，再次側耳傾聽。

那聲音還在，像是從不遠處傳來的，細細碎碎的，帶著些許旋律，距離太遠聽不出來唱的是什麼歌，有種獨特的空靈感和……

等等，空靈感？

周廷深猛然回頭，後方的地下停車場入口映入了眼帘，此刻在黑夜中彷彿張大了巨嘴的怪物，安靜而又幽深，頗有種誘敵深入的詭異感。

「計劃有變，先不管異能者了。」周廷深迅速拉開車門，將手裡的異能狙擊槍轉換成了異能機關槍，「苗苗跟我去救停車場里的倖存者，其他人原地待命，如果發現異能者出現，不要輕舉妄動，切記以自保為主，聽見了嗎？」

曾程、許知朗：「聽見了！」

只有柳苗苗慫得已經坐到了曾程的腿上去，「深哥，你……你確認那真的是倖存者，而不是……其他的什麼嗎？」

「能是其他的什……」周廷深微頓，忽然明白柳苗苗到底在怕些什麼了，閉目深吸一口氣，強忍下揍人的衝動，「果凍，組織給你發個福利。」

「啊？」被叫到的許知朗懵了懵，「什麼福利啊？」

周廷深硬生生地把跟八爪魚似的黏在曾程身上的柳苗苗給揪了下來，「回去以後，你爸爸的那些老古董影碟機和鬼片全都歸你了。」

「感謝組織的福利，我一定會繼續為組織賣命的！」許知朗欣喜完，又覺得不對，拍了下嘴巴，「就你嘴快，又給人當了回兒子。」

曾程樂得不行。

柳苗苗卻沒有心思去關心他心愛的影碟機，一米八幾的大男人都快要縮到地上去了，「嗚嗚嗚……深哥不要，我真的害怕，你就不能換個人去嗎？果凍不行的話，曾程也可以啊，有個防禦型異能者保護你不好嗎？他可是金盾啊，超級棒棒的，保證試過一次就會讓你欲罷不能！」

許知朗道：「這是我不付費就能聽的內容嗎？」

「……」周廷深實在是忍不下去了，一把將柳苗苗給提起來，在他眼前晃了晃自己堅硬如鐵的拳頭，咬牙切齒地問：「看來比起它，你是更怕鬼了？」

這一招堪稱絕殺，能止小兒啼哭，斷老兒矯情，柳苗苗當即止哭，艱難地咽了口口水，「哎、哎呀，深哥你說的這叫什麼話啊？比起這個，我當然是更喜歡遇鬼殺鬼、遇屍砍屍了，呵……呵呵……」

然後他小心翼翼地移開周廷深的拳頭，「噌」一下子站起來，端著自己的蔚藍色異能機關槍，毅然決然地走向了停車場入口，像極了要去背水一戰的壯士。

周廷深冷哼一聲，揉了揉拳頭，跟了過去。

兩人在靠近入口的地方就分開了，周廷深示意他負責左邊，柳苗苗負責右邊，各自沿著牆根腳步輕緩地朝著停車場里移動。

歌聲變得越來越清晰，倖存者就在停車場里的事實基本已經敲定了。

就是入口處實在是太黑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黑，他們的眼睛就像被墨水給噴了一樣，再怎麼努力睜大也沒有用。

還好異能槍的光照鮮明漂亮，即使被裹挾在黑暗裡，想要看清直徑半米內的東西還是沒有問題的。

兩人走到拐角處的時候，周廷深停下來，朝著柳苗苗指了指槍頭。柳苗苗回了個「OK」的手勢，給自己的異能機關槍加上了消.音.器。

周廷深豎起三根手指，無聲地朝他發出信號。

三、二、一……進！

倆人提槍進入停車場，整齊劃一地抬起機關槍準備掃射！

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周圍就連一隻喪屍也沒有。

周廷深和柳苗苗對視了一眼，默契地沒有說話，背靠著背，循著歌聲開始移動。

隨著距離越近，歌聲就越清脆，先前那種斷斷續續的恐怖感早就消失無蹤了，取而代之的則是……

「這歌真難聽。」柳苗苗沒忍住用氣音小聲地吐槽道，「白瞎了這麼好的嗓子。」

周廷深覺得應該說教他兩句的，話到嘴邊，又覺得他說的好像沒什麼毛病，也就作罷了，「聽起來不像是華國的歌。」

柳苗苗深有同感，「甚至不像是華國的語言。」

話音剛落，他們就看到了唱歌的人。

是一名男高中生。

那名男高中生身上的校服早已變得襤褸骯髒，正垂首坐在盡頭的二層停車位上，頭頂的白熾燈明明滅滅，底下是圍了一圈又一圈的喪屍，粗略一數足有上百隻，看得人頭皮發麻。

被這麼多隻喪屍圍困在這裡，求生無望，可想而知他該有多麼的絕望。

柳苗苗的空氣音弱得幾乎都快要聽不見了，「怪不得外面都沒有什麼喪屍，原來是被他吸引到這裡來了。」

周廷深打量完停車場內的裝修，腦海里已經有了作戰方式，「二層只有三米，不難上去，先把武器收了，趁著喪屍還沒有發現——」

柳苗苗正聽得認真呢，突然就沒音了，剛要問然後呢，就聽周廷深道：「歌聲停了。」

柳苗苗道：「啊？」

男高中生的歌聲，就在剛才，忽然停了。

這樣的情況在搜救時並不少見，通常後面還緊跟著任務失敗的結局。

他倆暗叫不好，抬頭一看，那名男高中生果然站了起來，身體微傾，像是終於支撐不住，要把自己送給喪屍當口糧了。

周廷深連忙大喊：「別跳！！！」

男高中生身形一頓。

周廷深又喊：「在那待著別動！我們是搜救隊的，來救你了！」

他這兩句話對男高中生有沒有作用不知道，反正所有的喪屍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姿態扭曲地轉過身，在鎖定目標后張著血盆大口狂奔而來，「吼——」

柳苗苗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抬起機關槍就開始掃射，「深哥你幹嘛突然這樣！」

「不然還能看著他跳下去？」周廷深拍了拍柳苗苗的肩膀，「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去把人帶過來。」

說完，他消散了異能機關槍，幾步助跑攀上了二層的停車位，利落地翻身上去。

柳苗苗孤身面對著數量龐大的喪屍，趕緊又幻化出一架異能機關槍，左右開射，「深哥，你快一點啊！」

周廷深撐地站起身，「知道了。」

話是這麼說，其實周廷深的心裏面也沒有底。

原因有二，其一是因為在這亂世里，不想自己餓肚子而把同類作為食物來源的人，並不在少數；其二是因為，他們隊里負責穩住普通人的是曾程和許知朗，因為長得無害，說話又溫柔，容易得到倖存者的好感。現在換成他上，他還真沒有把握男高中生會不會願意跟他走。

畢竟他天生就長得不溫柔，常年殺喪屍還沾染了不少戾氣，活像個每天都要吃小孩補身體的壞人。

直至靠近男高中生附近，周廷深的腦子裡還是亂糟糟的一團，心說這還不如跟柳苗苗交換呢，就是打喪屍也比勸人走輕鬆啊。

現在趕鴨子上架，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那個……」周廷深認真組織了一下語言，打算從華國最親切的日常問候開始，意圖儘快拉進二人之間的距離，「小同學，你吃了嗎？」

男高中生：「……」

周廷深：「吃的啥？好吃不？明天還吃不吃他家？考沒考慮再換一家？」

男高中生：「……」

見對方低垂著頭沒有反應，周廷深也不著急，藉助昏暗的燈光觀察著。

這名男高中生蓬頭垢面的，看起來像是很久都沒有梳洗過了，衣服也破爛得只能夠勉強遮擋住瘦弱的身體。

比較醒目的是，男高中生左邊領口處有一大片已經乾涸褪色的血跡。

好在周廷深目測下來，受傷的時間少說也有幾個月了，也就是說，這名男高中生身上並沒有肉眼可見的新鮮傷口，被喪屍感染的可能性很小，大概率是個安全的普通人。

周廷深稍微放心了。

美中不足的是，男高中生的皮膚又黑又臟，要不是這裡的光線不行，一準能亮得反光，看起來並不像是個華國人，反倒像是來自他國的交換生。

一個人來到異國他鄉讀書就算了，還不幸遇到了喪屍爆發，也是怪可憐的。

不過這樣一來，要想讓對方聽懂，他是不是就得說外國語了？

比起勸人的華國語更可怕的是，周廷深連外國語有二十四個字母還是二十八個字母都分不清楚，更別提說了。

現在死馬也只能當作活馬醫了。

周廷深竭力端正口音道：「Hey！Boy，ha「「syourna？」

男高中生：「……」

周廷深再接再厲：「Youdon「「……「想」是怎麼說的來著？哦哦，是Think。Youdon「「Thinka……呃……狗帶，iandyou……媽的，「一起出去」又是怎麼說的來著？」

男高中生：「……」

「深哥！」柳苗苗在底下咆哮，「你快點啊！我就要堅持不住了！」

眼看著火力壓制喪屍越來越困難，周廷深決定不再磨蹭，「那啥，小同學，既然你人在華國，肯定多少都能聽懂一點華國語，我就不在關公面前舞大刀了。」

他掏出口袋裡印了紅章的證件，像個出警人員一樣，正式而又官方地進行著自我介紹：「你好，我叫周廷深，是華國K018搜救隊的隊長。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回基地，那裡有很多像你一樣的普通人，吃穿和安全都有國家和搜救隊負責保障；如果你不願意的話，離開這裡我們就各奔東西，你想去哪裡我們都不會幹擾，也不圖你任何的回報。總而言之，我們是來救你的，但也不強求你必須接受，所以你是想要再次跳下去喂喪屍，還是跟著我們一起活下去？選一個吧。」

這麼一番長篇大論下來，也不知道是被哪句話給觸動了，男高中生終於抬起了頭。

髒亂虯結的頭髮遮擋了男高中生的大半張臉，邋遢得彷彿像是從陰溝里出來的老鼠，卻掩不住那雙明亮的星眸里滿含希冀，乾裂的嘴唇蠕動著，緩緩地說：「周……廷深……來……救我的？」

周廷深微頓，心說：好漂亮的眼睛。

男高中生的華國語並不標準，就像來到華國沒幾年的外國人一樣，即使不標準，也並不影響聽懂。

周廷深盡量和善地道：「對，我叫周廷深，宮廷的廷，深淺的深。我是來救你的，你不用感到害怕——」

話沒說完，男高中生忽然撲進了他的懷裡。

周廷深：「？？？」

男高中生顫顫巍巍地說：「哥哥，我好害怕啊……」

柳苗苗無意間抬頭看見這一幕，霎時火冒三丈，「深哥你還做人嗎！我在下面殺得滿頭大汗，你卻在上面親親我我？！」

周廷深：「……」

你是瞎了嗎沒有看到我是被動的一方？！

倖存者被救后，突然情緒失控抱上來的情況非常常見。周廷深雖然是第一次經歷，但他以旁觀者的角色看到過不少次。值得慶幸的是，男高中生的自控力還可以，不至於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抹在他身上。

柳苗苗還在變相地催促著進度，周廷深也知道他快要撐不住了，再繼續耽擱下去恐怕會出事。

頭痛的是男高中生瘦弱得好像風一吹就會飛走似的，周廷深也沒有把握能帶著人順利出去，乾脆順著男高中生的話下：「那你抓緊了，哥哥這就抱你去安全的地方，好不好？」

男高中生乖巧點頭，「好……」

周廷深彎腰將他抱起，他怯生生地抓著周廷深的衣服，靠在周廷深因奔跑而不斷起伏的懷抱里，看見拚命想往外逃卻又被柳苗苗盡數槍殺的喪屍群，目光冷得徹骨，聲音卻柔得出水。

「謝謝哥哥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