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和自己睡過二十多次，依然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就連這個女孩子為何要這樣做都弄不明白，為了錢？為了色？JASON在洗手台前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剛洗完澡的水蒸氣還給自己蒙上了一層的虛假的濾鏡。看到房間里正在熟睡的女孩，是該趕她走呢，還是不要打擾她，讓她再多睡一宿。

靠在床頭抽著事後煙的JASON，目光從窗外緩慢轉移到了這個正在隨著呼吸起伏的潔白後背。

「喂，你睡著了嗎？」

JASON將口裡含著的煙吞吐成螺旋圈狀。

「如果沒有，你能和我說句話不。」

女孩輕輕搖了搖頭。

「你別老是跟我用肢體語言啊，轉過來。」

JASON掐滅了手指的煙頭，把女孩的身子扒拉了過來，讓她和自己完全的面對面。自從上回奇怪的事件發生之後，每到夜裡，傑森不會再打開房間里的燈了，就連檯燈的插座都已經被他拔掉。

整個房間只有忽明忽暗的月光，多雲天氣，月亮在雲層中若隱若現。

「我差你多少錢，你記得嗎？」

女孩又搖頭。

「你說話，我一分錢都不會差你的。」

女孩掙脫JASON的雙手，拿起身邊散落的衣服就開始穿。等到女孩把衣服穿好了，走到了房間門口準備離開時，JASON再一次叫住了她。

「這一次的錢你又不要了？你是為了什麼呢？我有自知之明的，三十幾歲的男人了，你是覺得我長得帥嗎，別搞笑了，你出來做這個，連自己的利益都不好好維護，又有什麼意義呢。」

JASON沒有停下言語上的攻勢，繼續發難。

「你是壓根就不會說話吧，這麼多次了，我看你是連叫床都沒有過呢。」

女孩轉過身，她身體里的某一寸被狠狠的刺痛了，又無法說出口，她將手裡的包狠狠砸向了JASON，便摔門離開了。

又是漆黑一片的房間，這一回，月亮徹底的躲進了雲里。

一道熟悉的彩鈴再一次劃破了寧靜的黑夜。

「所以你棄權。」

這個莫名其妙的簡訊來自於一個未知號碼，JASON瞬間五雷轟頂，不知道這回又要整出什麼幺蛾子。他立馬回撥了這個未知號碼，果不其然，就是個空號。

忽然之間，JASON靈光一閃，他火速來到電腦桌前，打開了筆記本電腦，檢查推特，看是否有新的未讀消息。彈出一條新的來自於NERO的消息。

「親愛的JASON，很開心再一次收到你的信息，我們之間有時差，波士頓這裡的白天就是你們的晚上。我最近在準備新的研究課題，MIT實在不是人呆的地方，關於你的問題，我有幾個猜想。」

JASON就親眼目睹了接下來這一篇如同維基百科一般的長篇大論，隔著電腦熒幕，NERO的確是無法看到他的白眼已經翻到了天上。JASON敲打著鍵盤，又發送了一條消息，

「NERO，很感激你，可我無法理解你給我提供的解答，實屬抱歉。我想，陰影產生的本質是光無法直射的地方，這是否就意味著.....」

傑森頓了頓，鼓起勇氣，打出接下來的幾個字。

「我根本就已經不存在了？」

發送完畢后，JASON長出一口氣，合上電腦。他仰坐在椅子上，視線漸漸模糊，就算天花板塌下來也叫不醒即將進入夢鄉的他。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清晨7點鐘了，是快遞的門鈴聲把他吵醒，網購的攜帶型手電筒已經成功到貨了。在推開門的那一瞬間，看到JASON的快遞小哥欲言又止。

洗漱完畢后，JASON來到了地下停車場。天氣很陰，照明燈也不知何原因就沒有亮起，讓本就不透光的停車場變成了恐怖片的拍攝現場。JASON發動引擎，車燈也隨即亮起，上次自駕游回來就沒有動過車了，導致車還是遠光燈的模式。

在遠處的停車場出口，站著一個小女孩。遠光燈直射過去，刺眼的光暈讓JASON看不清女孩的全貌，只瞥見她背著一個書包。車開到出口的時，JASON並未發現有任何的人站在那裡。他想，一定是最近自己過度的焦慮，睡眠質量也極差，是產生的幻覺吧。

辦公室例行的早會，從公司創建之初一直保持到現在。除去出差，JASON基本上是全勤。只有幾次大家都以為他這個老闆一定會來的日子，卻缺席了。例如，公司擴張或者說獲得投資的當天，他會遲到，在中午的時候，才出現在樓下的飯廳里，一定在喝著義大利莊園的紅酒，也不同任何人說話。

辦公桌前的JASON，正百無聊賴的擺弄著手電筒的開關，他的辦公室被封閉著的幕簾隔開，經過門前的會計終於忍不住的敲了敲他的門。

「HEYBOSS，你已經開了關，關了開一早上了，有什麼我能幫助的嗎？」

JASON從上至下打量了一翻時尚艷麗的張會計。

「沒有，你領口的扣子應該再往上多系一個。我們這棟樓怪老頭特別多，還都是有錢的，注意點好。」

張會計撫了撫額頭，彷彿是面對著一個年輕又多金的巨嬰。

「說正經的，JASON，上次的財務報表你仔細研究過了嗎，你不覺得有問題？」

JASON依然在一開一關著手上的迷你手電筒，再把手電筒指向了張會計。

「空城計的故事你聽說過吧，我現在正坐在城門上呢。」

張會計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並未小嘴吐蜜。

「行，諸葛先生，您就自己先玩兒著，有什麼情報您再通知我吧。」

張會計被手電筒的光刺的眯起了眼，窈窕的身影映在身後的辦公室牆上。她關上門以後，高跟鞋逐漸遠去的聲音，被傑森手指敲打在桌面的滴答滴答，計算的異常精準。

「CL的夏季款，現在的年輕女性都很捨得給自己花錢吶。」

說完這句，JASON扇了扇鼻子前依然徘徊的香水氣味。

「俗氣，這年頭還有人用的蝴蝶。」

公司的氣氛從來都是很和諧且愉快的，員工和領導層打成一片。互相調戲的橋段幾乎每天都上演，問題來臨的時候，每個人又能恪盡職守，所以這幾年團隊一直很穩定。

一轉眼就到了下班的時間，大家紛紛聊起晚飯去附近的哪一家餐廳，哪裡又開了什麼有趣的清吧。

前台的小妹來到了JASON的辦公室門口。

「劉總，有人找你，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

JASON沒有多想，在走過大堂辦公區時，同事們紛紛側目，似笑非笑著竊竊私語。

站在公司門口等著她的正是那個未知姓名的女孩。確切來說，是睡了二十多次還是不知道姓名的不貪財也不好色的女孩。

「你來找我做什麼？」

JASON手插口袋，歪著頭，一副好奇的模樣。

女孩用手比劃了一個包的形狀，眼神之中透露了懇求。前台小妹看出了點什麼，踮起腳尖在JASON耳邊小聲說了兩句。JASON沉默片刻，示意前台小妹把女孩領來自己的辦公室。在經過大堂辦公區的時候，所有人直接看呆，這個大眼睛水汪汪，清秀又白凈的女孩，讓眾多男士嘴巴變成一個喔型。

「你有完沒完，你到底要幹嘛，還找到我公司來了，上回給錢你也不拿。」

女孩搖頭，沒有多說什麼，示意JASON自己需要紙和筆。

「先生，真的很抱歉。上次是我心情不太好，我的包里有很重要的東西，請你把包給我好嗎，謝謝你。」

JASON看到了女孩的字跡，問到。

「你....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又接著寫。JASON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拿出一盒水果糖遞到了她的面前。

「先生，我沒有名字。我的名字是後來的老師給我取的，他們都叫我可樂。等會能去你那裡拿我的包嗎?」

一絲難過湧上心頭，JASON端詳著眼前這個女孩，校花的外表，素人的價格。嗯，得加錢，自己主動加錢。

來到了家門口，可樂猶豫了一會兒，JASON見狀於是小推了一把。

「你怕什麼啊，又不是沒來過。」

可樂唯唯諾諾走進了客廳。

「坐，隨便坐，來罐百事嗎？」

女孩的目光依然在四處環繞，她再次用搖頭的方式回應JASON。

「我說，你取了個可樂的名字，又不喝可樂，幾個意思嘛。」

已經換好睡衣的JASON以葛優躺的姿勢癱坐在女生旁邊。

「包沒動過，就在門口的鞋櫃里，你走的時候自己拿。」

聽到這一句可樂興奮的站起身，卻被JASON拉回了沙發上。

「今天開張嗎？」

JASON的身體湊了過來，可樂卻瘋了一般的掙脫開，她踉踉蹌蹌的跑到了鞋櫃旁。打開后，看見自己的包就放在裡面。拿出包，她對著還坐在沙發上的JASON一個深鞠躬，然後便推門離開了。剩下一頭問號的霸道總裁，整個世界，又一片寂靜了。

「好傢夥，看來這次是無法加錢了。」

JASON打開了酒櫃，看到裡面的紅酒只剩下了最後一支。已經兩個月沒存新的酒了，義大利那邊也沒有主動給自己郵寄。

「行，今天就出去浪吧，家裡也沒得精神食糧了。」

沙發旁邊的茶几上擺著一本相冊，應該是很久沒有翻開了，隱約可以看見封面的一層薄灰。幾個大字BTIME的意思呢，就是BROTHERTIME，兄弟時光。他查找了微信的聊天記錄，在搜索框輸入了很久都沒有進入的群聊，不知道是多少年了，上次進入用的還是IPHONE4S，群的名字叫做女神的聖鬥士們。

冷酷的「冰河」已經變成了以字母A開頭的某房地產中介商，長發飄飄的子龍成為了一個健身教練，頭像都變成了全裸上身的肌肉照。阿瞬成功的出櫃，而一輝早就已經退了群不知去向，只剩下星矢和雅典娜二人的昵稱還未改。星矢早就和這些人解除了好友關係，因為雅典娜的群發言就定格在了那個夏天。

「我的聖鬥士們，今天陪我去橫渡長江如何。」

JASON一直都沒有刪聊天記錄的習慣，而且換一次手機他就會備份一次，所以他依然保有幾乎自申請微信以來所有的好友聊天記錄。

拉開車門，把車啟動。自上次看到遠處有一個小女孩的影子后，JASON每次到車庫裡取車時都會PTSD，靠在車裡吸煙的他時不時會望向車庫的出口。手機自動連接了車載藍牙，網易雲的音樂播放器開始旋轉。

「小姐請問一下，有沒有賣半島鐵盒。」

JASON一個猛剎車，立馬按了切歌按鈕，在短短一秒時間內，他背後已經驚出一身冷汗。下一首歌，是林肯公園的INTHEEND。

「卧槽，這才對嘛，HIGH起來。」

JASON行駛在大馬路上，他把車窗都搖下來，手伸出窗外跟著節奏打拍子。

來到了他最愛的那一家酒吧，店名叫做酩酊大醉。恭候已久的酒吧營銷把JASON領到了自己的卡座上，這是一個最靠近舞池和DJ台的位置，可謂是全場最佳C位，路過的美女們都會向JASON投來獻媚的目光。

由於音樂聲實在震耳欲聾，營銷在JASON耳邊說。

「森哥，你每次來都要最烈的酒，我們這最近有一款新的COCKTAIL。名字叫做百年孤獨，你可以嘗試一下，我給你點一杯，算我請你的。」

聽到營銷這麼說，JASON卻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

營銷卻越發來勁了。

「這回保證讓你爽到！爽倒！」

隨著全場音樂的律動，JASON很快就進入了興奮的狀態，頭開始大幅度的搖擺，身子也沒閑著，扭動著腰極其風騷。

COCKTAIL被服務生端到了JASON的面前，他端起酒杯，就是一大口下肚。立馬就天旋地轉了，這酒足足有七十多度，居然讓營銷小哥套路了。

「你，你小子行啊，沒有讓我失望。」

營銷瞥見JASON已經上頭，笑眯眯的向著四周的妹妹們打手勢。接下來日常的節目的就上演了，JASON一個男的，摟著一群妹妹在卡座上瘋狂搖擺。

兩個小時過後，JASON躺坐在座位上休息，他點起一根煙，看著面前穿著短裙和絲襪的妹妹們依然在蹦躂。

「老了，真的老了。」

在舞池閃耀的燈光下，酒吧里的一切都充斥著荷爾蒙的味道，酒桌上的黑桃標誌閃閃發光。JASON看著已經喝完的那一杯百年孤獨，指著它。

「我記著你了，你是這幾年唯一讓我有點感覺的傢伙。」

酒杯的底下是一個大紅色的杯墊，JASON最討厭的顏色就是紅色，每次看到全紅的東西他就會產生生理不適，他把杯墊從杯底抽了出來。

下一刻，他愣住了，徹徹底底的沒有了任何錶情。

杯墊上有個圖案，是個如意形狀的LOGO，這個LOGO是他最熟悉的圖案了，坐在萬人喧鬧的場所，世界卻一瞬就靜了，那些日子比回憶殺還可怕，以為早已逃出了深淵，卻發覺自己依然深陷其中，除了鼻孔能呼吸，皮膚所觸及，都是過往。

他叫住了還在他旁邊蹦躂的營銷，連續問了三次。

「這個LOGO是你們自己設計的，還是從別人公司那裡抄過來。」

營銷被嚇了一大跳，他被JASON此刻的問題弄的摸不著頭腦。

「我去問問我們經理，我也不清楚！」

JASON離開了卡座，來到了洗手間，他打開水龍頭，捧著涼水就往臉上拍。鏡子里的自己，像是剛剛從夢中醒來。他撥通了一個號碼，額頭和臉上的水在浸濕著衣領，來不及擦去，此時此刻的他特別想見到一個人。

「喂，能再幫我約一下那個女孩嗎，就今天晚上。」

電話那頭傳來嘩啦啦的麻將聲，媽媽桑叼著煙含糊的說著。

「你說可樂嗎？她早就不在我這了，你不知道嗎劉總。」

JASON抹去了一把臉上的水滴，吞吞吐吐的問。

「她去哪裡了？還是說....已經和別人走了。」

媽媽桑皺著眉頭，手上的太極依舊沒有停下。

「哪有，我一直忘了和你說，那丫頭除了你，沒接過別的客人。上回有個金主看到她可別提多喜歡她了，給了多少錢你知道不，她都不幹，可給我氣的。」

還沒等媽媽桑說完，JASON就掛了電話。他的心裡竟然閃過一絲難受，這種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讓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那個微信昵稱是雅典娜的女孩，她的笑容總是在酒精里消融，她的一切都如過眼雲煙，在玻璃牆的另外一面不斷重演著。時空不會錯亂，JASON就像一個買錯了電影票的觀眾，他看著一出出不願意想起的回憶重複播放，他無法給自己按下停止鍵，唯有許願酒精可以讓運轉的核心熄火。再來一杯百年孤獨吧，此刻的他還在幻想，如果只是如果，讓他再選一次，是什麼樣的結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