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撈錢術
雲驍帝要的是你給他出個主意,只要大喊一聲「錢來」,國庫朝銀子招招手,那錢便自個兒爭先恐後地跑進去了。
這就是讓你一猜就著但不可說的聖意——皇帝要貢士們在策論之中給出撈錢術,換句他上輩子時髦的話說就是論如何快速高效地割韭菜。
國庫捉襟見肘,皇帝生出斂財的心思並不新鮮,他不是帝王之中頭一個發愁沒錢用的,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以前的經驗,第一,鹽鐵專營,寓稅於價。怎麼干呢,就是將煮鹽、冶鐵和釀酒等幾個利潤尤其豐厚的行業通通收歸朝廷所有,讓朝廷專門設立司來做這個買賣,需要用錢的時候,想怎麼漲價就怎麼漲價。
如今三項之中,除去冶鐵,煮鹽和釀酒在先帝時就允許私人經營,由此養活了不少鉅賈大賈。
要是把這兩項收回朝廷手中,別說提價了,只要跟商人買得價格一致,都有不少的賺頭。且不說煮鹽是暴利,單論釀酒,畢竟太平這麼些年,糧食便宜,官中釀酒的技術又好,由官中來經營的「御酒」指定更受歡迎,一開始百姓都急著嘗嘗鮮,上來財路就很寬闊著呢。
只是這條自從管仲推出讓齊國暴富,漢代桑弘羊效仿之後,就被後世詬病與民爭利了,但它確實能讓朝廷在短時間內走出財政困境。
第二,賣爵,詔令民得買爵及贖禁錮,免其罪。這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說你只要買了爵位,就可以免除朝廷每年徵發的勞役,比如修河道啊什麼的。
雖然短時間內能賺一大筆錢,但對朝廷來說等於變相減少了勞動力,長遠看得不償失。
第三,發商生息。就是把戶部存在手頭上的銀子拿出去放貸,借給商人當作經營的資本,收取一定的利息,這些利息用於賑濟、河工、發軍餉,能解決一大批開支。
衛景平覺得這個「發商生息」大有文章可做,比如以官中的名義開個錢號,仿照後世銀行的經營模式,讓手頭有閑錢的人存錢進來,給予一定的利息,再將攬來的存款以稍高的利息放貸出去,這不就能錢生錢了么。
以上三條,是他能想到的為國庫撈錢之術。
但是,這能堂而皇之地呈到殿試的試卷上嗎?絕不能,這要是以後流傳出去,哪一條都能被天下之人給噴死。
衛景平可不敢去找這個死。
所以他還得花心思去彈老調,在策問的開頭就和眾貢士一樣,主張以耕桑為本,養人口,使朝廷有更多的人口從事生產;又提出選官要懂農桑,尤其是外放到地方任一方父母官的,到任之後在農耕上要吹糠見米,不濫用刑罰,動不動就將壯年的農民投入獄中,少變著法子折騰農民,又建議蓄養耕牛,改進農具,提供經濟作物種子等等……頗花費了一番心思洋洋洒洒寫了一千字左右的對策——耕桑。
一千字的耕桑之策當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只是虛晃一槍,放了個煙霧彈而已。接下來,衛景平用極其痛心的語氣提及鹽鐵專營、賣爵、發商生息這三條,並陳述自己的觀點「君子生財有道,斷不可用以上手段損下以益上,殺雞取卵涸澤而漁,……」,對啊,我只告訴你有這些快速斂大財的途徑,但我說了那不是正經路子不主張你用,要是你非要用,那與我並沒有什麼關係,反正我殿試之後初涉官場,就算授官也是個微末小官,手怎麼也伸不到這些事情上去……只用了區區100來字虛虛點出來后,草稿就打完了。
他停下筆看了一眼沙漏,見離交卷還有一個多時辰來得及謄抄,就稍稍休息了片刻。
貌似他在策論最後一段不起眼的角落裡提及的三條放在習孔孟之道的士子筆下有點驚世駭俗了,畢竟不大合儒家的聖人之道呢,不過衛景平倒不怕,反正在字裡行間是被他貶為興利剝民之道他作為
君子堅決反對的呢,誰能挑出不是來。
當然這都是障眼法,雲驍帝不傻,自然能看出來他這篇策論隱藏在其中的撈錢術,前頭的那些帝王都靠他們暴富了,這作業還能不抄嗎。
不過他有一點很是期盼,那就是「發商生息」這一條,想著日後要是能一手建立起類似後世的銀行系統,運作天下之財,天天數錢數到手軟,衛景平心中就忍不住一陣悸動。
他抬眼快速掃了一眼同年的作答情況,似乎這次的殿試策問對他們來說,實在是有些難了。
衛景平心道:一路從縣試考到會試的同年能走到這一步靠的無非治經紮實,八股文章做得好,而一旦撇開文學性,需要解決棘手問題實操的時候,會卡住很多書生意氣過重的讀書人,讓他們發懵不知所措了。
所以這次雲驍帝親自命題,將他眼下發愁的事情拋給新科貢士們來解,不僅能集思廣益,說不定還真能挑出有才幹的務實能辦事的賢才。
衛景平不敢說自己答得有多完美,但同年之中一定有人寫出了流放後世,日後被代代觀摩學習的策問文章,甚至會影響到朝代更迭歷史進程,他相信一定有的!
古代能人之多,穿越過來之後遠遠超乎他的想象!
他緩了會兒,不再想那些有的沒的,靜下心來再一次一字一字檢查完草稿,準備套格式謄抄到答題紙上。
策問開頭的格式為「臣對:」,而後另起一行寫「臣聞帝王之臨馭內也,必有經理之實政……」,結尾要用一段遣詞造句的馬屁,用以吹捧皇帝的賢明,另外附上「臣不識忌諱,干冒宸嚴,不勝戰慄隕越之至。」一句,最後另起一行以「臣謹對。」這仨字作為通篇文章的結語,就完事了。
等他謄抄完畢,這時,大抵是怕貢士們中途餓了渴了,宮中的太監送了點心和茶水過來,交給禮部的官員,勞他們給每個考生分了點吃的喝的。
不過大家都只敢吃一兩口點心,渴狠的才會沾沾杯子嘗一口潤潤,交卷之前,誰願意耽誤時間跑一趟茅房呢。
萬一中途走岔了路或者被意外發生的事情給絆住了,殿試豈不是考不完了。
而主持殿試的禮部官員,讀卷官及監視官、掌卷官的各位老大人們,已經輪番出去解手好幾趟了,每人去之前都是一副內急的神情,回來之後則一身輕鬆舒爽,坐在太師椅上優雅地品嘗著點心配茶水,叫久坐不動的新科貢士們好生羨慕,立刻激出筆下文思泉湧,直想趕緊寫完交了卷好能暢快地吃喝拉撒,到了這時候,他們平日里讀書練字下得苦功夫便顯出來了,一手烏黑方正的館閣體,從筆尖流瀉下來,差不多一個時辰之後,一開始被貢士們在心裡頭罵成狗屁玩意兒的偏題也被他們寫成了花兒,呈於答題紙上了。
很快,鳴鑼之後,掌卷官進來一一將試卷收上去。
卷子收上去之後,禮部尚書溫彌領著他們去了文華殿的偏殿,那裡已經擺了餐桌,桌子上放著每人一份分餐的菜肴,有一碟子小菜、一塊東坡肉、一條紅燒鯉魚和一份湯,分量不大,但細飪精烹,能讓人淺淺地飽一下口福。
貢生們這會兒餓過頭了,不甚細嚼慢咽地很快吃完了飯,各自文質彬彬地起身行禮致謝,等候禮部官員進一步的安排。
禮部尚書溫彌說道:「諸位辛勞,這便可以回去休息三日,陛下親自閱卷之後,初二十六日,會傳臚發榜,再選個日子設瓊林宴恭賀大家高中進士,都等著吧。」
貢士們拜謝過他,由禮部官員領著送出東華門,踏出氣派的門檻之後,這才算徹底考完,能完全鬆一口氣了。
但殿試的大半天下來大家都為了寫好策問而透支到了極限,想約著去喝個茶聊聊天或者到哪裡逛逛的精神頭都沒有了,只能各自歸家歇息養著去了。
「老四
——」恰好今日衛景英下了差,趕了輛馬車等在宮門外接著了他:「考完了?」
衛景平點點頭,鑽進馬車往柔軟的墊子上一倚:「總算考完了。」
他回想自己殿試的歷程,事後沒有恍然回過神來的疏漏之處,考得算是差強人意吧。
行到路上,一算命打扮的男子截住馬車,搖頭晃腦一頓胡謅:「貧道觀你面相,天庭飽滿,雙目有精光,如猛虎下山一定能中個狀元,」說完他一伸手:「給錢吧。」
衛景平定睛一看,這不是顧思炎胡鬧嘛,聽他咧咧完,「嘖」了聲,一把將他與藏在他身後的人薅進馬車:「餅圈、老傅,國子監放假了?」
顧思炎和傅寧這二人自從去年考中鄉試之後被甘州府推薦來國子監讀書,與他同在京城卻各自都忙得緊,一次都沒能約上見個面。
「托你們的福,」傅寧說道:「國子監的夫子都殿試去了,可不就給我們放假一天。」
國子監的規矩真是太多太多了,除去過年休假回鄉探親,他進去念書半年了,就出來過這麼一次。
顧思炎撇嘴:「我都想退學了。」
他在國子監天天被夫子們盯梢收拾,這書念得老苦大仇深了,天天跟上墳似的。
衛景平:「……」
他沒有國子監求學的經歷,不好發表看法。
「衛四啊不衛進士老爺,」傅寧笑道:「還有口氣兒在嗎?走走走,陪餅圈去相個姑娘。」
顧思炎白了他一眼:「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