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別亦難 無緣為何相逢

老僧眼望佳期而道，借著各自寶物光芒，只見他面容時暗時明，忽枯忽榮，一忽兒如福態彌勒，大耳垂肩，一忽兒又肉糜骨爛，變成骷髏，如此循環變換，十分詭異。

「枯榮法禪與佛魔生死禪同修，大師這份魄力，不愧為紅蓮化生寺醍醐禪院掌持。可據傳聞，此二禪同修，乃是禁忌，大師又如何持證守中，不墮魔道？！」說話間，凝在老僧身前的補天石忽然光芒大放，爛漫似春日繁花，佳期身形在這片五色神光中乍現而出，她輕蹙彎眉，縴手繚繞著濃厚的赤色真元，似如血手，直擊老僧胸腹！

「檀經在口，智珠在握，蓮華在池，吾佛在心！」佛真伸掌平推，大力綿延澎湃如東海潮汐，與其對了一掌！

只聽砰然巨響，老僧徐徐收臂豎掌，望著被震出數步之遠的女子，叱道，「心佛永駐，何畏障孽魔物？！」

佳期面色乍紅又白，如是數次，始才長吁了一口氣：「既然如此，千年之前，貴寺紅蓮大士為何入魔，紅蓮大士的佛法修持，大師比之如何？！」

老僧神色不變，周身卻驟然現出無量佛華，猶如蓮花之瓣，層層疊疊，迭開不止！

佳期與柳茗被罩身其中，頃刻間已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俱都驚駭！

老僧站在寶光之中，一動不動，可容貌仍然變幻如故，詭異非常，只聽其喃喃說道：「仿如螢火之於皓月驕陽，如何敢比？！」他忽又雙目凝光，望定柳茗與佳期，笑道：「兩位檀越身陷因果囹圄而不知，不如聽老衲頌一卷經書，滌凈凡心可好？！」

他說著，金光無量，鋪天蓋地，竟又向四周擴大了數丈不止！佳期與柳茗只覺如有千鈞重物從四面八方逼仄而來，漸已呼吸不得，再有一刻，非爆體而亡不可！

老僧鬚髮飄揚，滿意而笑，竟橫起禪杖，結跏趺坐於地，雙掌合印，緩緩頌起了《遮摩羅葉凈世經》。

此經為古佛遮摩羅葉之傳，述其輪迴所歷之至悲至苦至哀，最終得悟大自在之事，凡數百言，依老僧緩慢語速而頌，恰需一刻鐘的時間！

老僧才頌了數句，佳期與柳茗二人的護體真氣就已難再支撐，瞬息被滌世佛華迫回體內，二人嘴角突然溢出了鮮血，鮮血凝出而不墜，已有茶碗大小！

遠處，盛大佛華已抵觸到了石室那道禁制，弧形紫光又現，滌世佛華與之一觸，卻驀然消弭！

老僧法身一顫，咦了一聲，張目向石室中望去！

那裡忽有大團紫光亮起，翻滾如浪，在這靜聞落針的一息，驟然炸裂開來！

紫芒彌世，撞裂山腹，頃刻之間已有大石傾落如雨，砸塌而下！

「咿呀……！」山洞中巨響轟傳，卻有稚嫩之聲自石室中傳之而出，繼而有一點白光，迅如流電明光，向山洞出口一閃而去，眨眼之間，便已消失在了遠處的塵埃灰暗之中！

老僧揮杖撥開亂石，禪杖凝有寶光，一揮之下，竟是比利刃還鋒銳了幾分，落石應手而斷！

這般變故倉促之間，禪定乾坤術便已失去了先前威力，佳期趁此機會，雙手中指一結，十顆光石跳脫而回。

柳茗望著白光消逝的地方，美眸滿含悵然之意，檀唇微動間，身前乍現一團朦朧光暈，她一偕佳期素手，二人身形沒入這片光暈之中，光暈斂沒之後，二人身形業已消失不見。.

「它躲到那方青石里了，童兒哥哥快去捉它呀！」

天光如熔，熱浪襲人，時當正午，谷中綠桃掩映下，一條清溪蜿蜒如帶。

溪畔一邊，一尾青篷小舟停泊在了桃樹陰蔭里，舟上一個直鬢垂鬟的小姑娘踮腳而望。

她一身新綠的衣裙在夏日荷風裡微微擺動，而一雙纖弱的小手正指著溪中一方大石，稚嫩的小臉上掛著幾點汗珠，很是著急的樣子。

溪水裡三個約摸八九歲的頑童，光著上身，正洑水而游，手裡皆緊緊兜著一張漁網的邊角，這張漁網孔眼細密，看似質地十分柔韌。

他們雖然神色嚴肅，卻也掩不住臉上的興奮之色，當中一個虎頭虎腦，皮膚黝黑的男孩答道：「放心啦秀秀，這次有穗兒哥哥和遠遙在，保管它再也溜不掉啦！」陽光溫暖燦爛，散落在了他胖胖的臉龐和濕漉漉的頭髮上，一雙明亮的眼睛，隔著遠遠的距離，直直望著秀秀。倏忽之間，他眉眼彎起，笑了一下，秀秀漂亮的小臉兒就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

距離牧童兒最近的，是一個眉目清朗，脖頸上掛著一枚玉墜的男孩子，他抄手給了牧童兒一個爆栗子，搖頭說道：「咋又犯痴呆症了，童兒哥哥？！」

牧童兒疼得一邊抱頭一邊踩水，圓臉作起了苦狀，氣道：「遠遙，你乾瘦乾瘦的，咋手勁這麽大，算俺求你啦，下次可別這麽敲了，俺本來就夠笨的啦！」

第三個男孩子濃眉方目，一副很有氣魄的樣子，哈哈大笑道：「如果遠遙不用力，怎麽能敲得醒你！」

牧童兒黑臉一紅，頗為不好意思，哼哼道：「竟瞎說，你倆串通好了嘲笑俺，哼！」伸手扯過漁網一角，當先向那方青石游去，谷穗兒和遠遙促狹一笑，拖著漁網緊跟在後。

他們自小在一起玩耍，心意相通，將近青石時，三個頑童對望一眼，俱都會意，各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便即下潛入溪。

青石巨大，深陷溪底，溪底沙石綿軟，青蟹白魚，在石畔或爬或游，悠然自在。

不時，谷穗兒和牧童兒已在石側置好漁網，向遠遙輕輕打了個手勢，遠遙點點頭，游至石后，雙臂一圈環住青石兩側，腰身一措，數百斤重的青石竟被他撼動了一絲！

牧童兒駭然，張口吐出一串水泡，伸手捂嘴之時，青石底忽有一物竄出，帶出很大一股渾濁淤泥！恰當此時，四方轟隆之聲大響，一向平緩而流的溪水，竟然也盪起了波浪！

「啊呀！不好啦！山崖塌了！快別捉它了！你們趕快上來！！」秀秀的聲音忽自岸上傳來，語氣十分急迫！！

牧童兒身在水中，隔得既遠，雜訊又雜，自然沒有聽到秀秀呼聲，而此刻，那股淤泥之物快如電光，已一頭扎進了網中！

谷穗兒以身張網，被這蠻物當肚一撞，痛得面色倏白，可雙手如飛，還是和牧童兒一起扎住了網口。

兩個頑童緊攥網口，他二人約摸有百斤余的體重，竟還是被網中之物拖扯著橫衝直撞了起來！

溪外天塌地崩之聲和秀秀著急的呼聲依稀入耳，遠遙心知外面肯定出了變故，不由得眉頭大蹙，趕到玩伴身邊，趁著二童無暇他顧，伸手一拍漁網，網中之物瞬間就被一股大力拍暈，安靜了下來！

谷穗兒和牧童兒被甩的七葷八素，乍覺網中之物不再動彈，連連吐出氣息，與遠遙一起浮出水面。

牧童兒一探出頭，便即貪婪的呼吸了幾口空氣，繼而一抹臉上水珠，雙手撈起漁網，獻寶似地咋呼道：「秀秀，終於捉住這條大鱔魚了！」忽聽身側傳來驚呼，不遠處似有悶雷轟落之聲鏗然響動，牧童兒訥訥地轉頭回望，就看到兩側山谷石崖正在急速崩落，而身處其中的這條溪流經由谷勢變化，山崖外的主溪易道匯入，一時間溪水暴漲，如有千軍萬馬，直向下流宣洩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