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母親慘死少年痴獃
許是天晴太久,許是雪花落下的太溫柔,想到明天就是自己八歲生日,爹爹和母親都可以一起過來為自己祝賀生辰,嚴雲鶴便覺得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今天帶著花鬼(嚴雲鶴從小養大的一隻花斑狗)和丫頭紫衣一起上街,為明天的生日買若干物品。有裝禮物的雕刻精美的檀香木盒,有雕刻著龍鳳和花卉的金釵、步搖,還有有i深海硨磲雕刻成盒的胭脂香粉,也有極品美玉做嘴子的煙斗。.
嚴雲鶴為明天所有參加自己生日的每一個人都準備好了禮物。在自己生日的時候,他們能陪自己過這個生日,就是最讓自己感動的事情了,所以自己應該回禮!
東西買的有些多,最後乾脆讓紫衣把所有的禮物都放在馬車上,讓車夫先拉回家去,自己和紫衣在後邊慢慢跑回家也無所謂了。
等兩個孩子剛剛跑過紅牆轉角,看到自家氣勢恢弘的大門時,後邊突然有人歪歪倒倒的跑來一把抱住雲鶴,並且還在往地下扯著去。
雲鶴嚇了一跳,忙回頭看時,卻是自己多日不見的母親,只是母親的眼角、嘴角、鼻孔和耳朵都在往外淌血!
少年雲鶴對母親的眷念和勇敢,克服了對死亡和血跡的恐怖,他急切的抱住母親,讓她不要再滑倒下去!八歲孩子終究還是力氣太小,但他寧願自己先跌倒在地,也不願母親帶著傷痛跌落在雪地里,儘管跌的手腳都在痛,仍然在大喊著「母親!母親!您怎麼了?」
雲娘極困難的張開澀痛的眼皮,卻什麼也看不見!嘴張開也一個字都說不了!
紫衣在旁邊嚇得哭著:「少爺少爺!夫人的眼睛好像讓人挖了去!舌頭也好像讓人給割了!!」
雲鶴這才將注意力轉身母親的五官,看到母親的眼皮已經紅腫倒是卻是癟塌下去的,嘴張開也只能看到嘴裡舌頭被割下以後往下的偌大的那個紫黑的斷茬口,雲鶴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他母親是那樣一個和善的人,從來不為和任何人發生矛盾,何止於讓人挖眼割舌?更何況母親還貴為提督夫人!
門子聽到了少爺的哭喊聲音,跑過來一看,頓時嚇得魂飛天外,連滾帶爬的跑回去叫了護院和老爺留給少爺的兩個俠士一起出來,大家手忙腳亂的將夫人抬上一塊剛剛卸下的門板,拿了一床錦被蓋著夫人的身體,急忙把夫人抬進了院子的暖閣里去,這邊紫衣早一溜煙去城裡叫金創大夫了。好在老爺是武將出身,家裡人對創作急救也不是太外行,知道要止血,只是卻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子一下眼珠子和舌頭都沒了的傷號,只能讓夫人先喝下止血湯藥,急等大夫來了才能進行有效的急救。
只是大家在急救的時候,才發現夫人的耳朵也被長針一類的物事扎穿,怕是雙耳也失聰了!
倒底是什麼樣的仇恨,才會讓人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下這樣的狠手?!
雲鶴坐在羅漢榻上,讓母親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渾然不顧母親的鮮血流滿自己的衣褲。少年的心隨著母親的傷勢而支離破碎,生日的喜悅已經灰飛煙滅,只剩下對母親的焦慮和不安!
本已經陷入昏迷的母親,本來被雲鶴抓著不曾放開的手,突然用手握緊,嘴巴大張,顯然想說出什麼。但是失去舌頭的巨痛和不便,讓母親想說話的想法變成了奢望,母親只能放出無意義的,像受傷的野獸一樣的嘶吼!憤怒的嘶吼!
母親彷彿用盡全部力氣,發出了三聲竭盡全力但卻意義不明的沙啞嘶吼,隨即全身一軟,往雲鶴懷裡軟塌了去。
母親死了!母親這樣一個人生從來沒有和任何人交惡過的,善良到極致的一個文弱的女人,就這樣悲慘的死在了自己的兒子懷裡!
母親的突然受傷,以致逝世,讓少年雲鶴已經沒有眼淚流出來了。悲傷來的太洶湧,大悲無淚!
雲鶴抱著母親的屍體,就那樣獃獃的坐著,直到金創大夫過來,大家試著將母親的屍體從雲鶴的懷裡抱開,雲鶴沒有反應。
紫衣對他說任何事情,他也沒有反應。
家裡人一個一個換著試,都不能讓他有反應,雲鶴在母親逝世的那一瞬間,靈魂就已經隨著母親一起飛走了!
家裡的人都知道明天是雲鶴的生日,按理說明天老爺和夫人會一起回來,參加少爺的生日會,然後在後天才會和少爺告別又回到老爺戍邊的北方那個叫黑水的苦寒之地去。
雖說蟬城到黑水的距離並不遠,但是在眼下天氣極寒的時候,只有老爺的嚴家軍配備的龍駝馬,才可能在雪地里行走,其它的馬根本就不行,要不就是凍死在冰天雪地里,要不就是馬蹄陷進雪裡根本走不快。
所以夫人過世的消息根本沒法向老爺報喪,只能等老爺明天回家了才能主持料理後事,包括少爺的這種呆病也只能讓老爺回來以後才能解決了。
少爺雲鶴完全成了一個行屍走肉,眼睛睜著的,卻看不到任何東西,你讓他吃飯他就張嘴,你讓他做什麼他都可以,但是沒有任何的表情,也沒有任何的悲喜,沒有任何的語言,當天晚上紫衣甚至發現,少爺屎尿都失禁了!
少爺自小聰慧異常,滿一歲以後從來都沒有再出現過失禁的情況!
紫衣現在只有祈求神佛保佑少爺,不要再有什麼情況出現了,只希望老爺回來就能解決少爺的問題,不然的話,少爺這一輩子怎麼辦啊?
所幸的是老爺在天都沒亮的時候,就在大隊護衛的保護下回到了家。
看到夫人慘死,兒子痴獃,提督大人也是悲傷的不能自已!
好在天氣極冷,夫人的屍體並不怕腐壞,第二日按程序辦理了後事,並向夫人的娘家以及朝庭都發出了訃告,爾後便在家裡等朝庭和娘家的人前來弔唁,只是委託了副將回駐地節制諸事,自己將家裡事務處置停當才能成行。
不日娘家人和朝廷的撫慰團都前後到達。娘家來的是雲娘的妹妹蘇隱娘和大哥家的女兒蘇飛煙。蘇隱娘自小身體體弱多病,家裡擔心隱娘長不大,就為隱娘請了一個師父,是天下有名的女俠客魚七巧,也稱魚巧娘。學藝十二年方得大成,竟比師傅技藝都了得,劍術簡直天下無人能及!飛煙現在也正在跟隨隱娘學武,才七八歲年紀,已經將三尺青鋒使得輕巧嫻熟,竟與隱娘大開大合的路子不同。
朝庭來的撫慰團,是宮裡的大太監王福海帶隊,兵部侍郎許廷芳協助,一共來了將近三百人,將嚴家上上下下住了個滿滿當當。
王公公在香案前宣讀了皇帝手書的祭文,四六駢文極有氣勢與感情,將嚴蘇氏雲娘好生厚贊一番,並對其不幸扼腕嘆息,追封雲娘為二品誥命夫人,其子云鶴封為忠勇將軍,領從六品。
嚴提督三拜九叩謝了皇恩,大小隨員都送了紅包,將人打發走掉,才回頭與隱娘商量兒子的事情。
儘管嚴濟慈提督是隱娘的親姐夫,但夫人並不熟絡,見面的時候並不多,二人對坐也讓提督大人生出幾分尷尬。隱娘倒是江湖兒女多豪爽,並不拘泥於繁文縟節,直接了當對姐夫說:「我姐現在人已經不在了,我是雲鶴的姨媽,自然要對他多操心些。你常年戍邊,不方便帶兒子在身邊,我看到了雲鶴現在受打擊過度,人也完全痴傻了,我的建議就是兩條。要不我帶他回蘇家,我找人給他冶病,為他操心以後的所有事情。第二就是我留下,先照顧雲鶴,到我認為可以離開的時候,可能十年,可能八年。這樣的話你在回家的時候還可以看到雲鶴。你選罷,我都行!」
嚴濟慈與這個小姨子沒有打過交道,聽到小姨子如此爽利也是有些意外。
他反覆在心裡權衡了半天,才對著隱娘說道:「隱娘,要不你們就留下罷!你留在雲鶴的身邊我才好放心些,我曾經有一個朋友,精通醫理,也精於教書,我且去尋了來,讓他為雲鶴醫治,以後也教雲鶴些經史子集,讓他收後有機會參加科舉當個文官才好!做文官總不會像我一樣常年戍邊了罷!」說完朝著隱娘拜了一禮。
隱娘嗔道:「你這人還是一個武將,怎生如此多的禮節!我生平最不喜歡就是這些拜來拜去的禮節,看到就頭痛!你自回你的軍營,我這邊你也不用再擔心!你如果尋得到你說的那個人,那是最好。如果尋不到,我再慢慢想辦法找人為他醫治和上學也是大差不差的。我阿姐還在的時候,我聽他說雲鶴都已經開了蒙的,只是他自己嫌棄蒙學教的太簡單,乾脆自己在家學書,可是如此?如若這樣,怕是找的先生水平低了還不行,怕是教不了雲鶴。「
嚴濟慈不確定的說:」我找的那人叫周桂笙,醫術肯定厲害的,怕是御醫也趕不上他!但教書我只是聽說過厲害,能不能教雲鶴?且試試再說罷,我現在也不確定了。「
隱娘再度對姐夫問:」姐姐的墳塋我去看了,雖然氣派但卻是孤單,日後要不尋個機會遷到你老家的家山?她畢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入家山也是名正言順的!」
嚴濟慈疲累的站起來:「再說吧!我老家的情況你可能不太了解。不要說是雲娘,就是我百年以後,能不能入家山,都是難說的很!等過些年再看看情況了。」
說完徑自往外邊走去,他也想抽時間去看看雲鶴的情況。這幾日忙的腳不沾地,都沒有時間管過兒子。
走到兒子的房間里,看到兒子獃獃的坐在窗子前邊,兩眼無神的樣子,嚴濟慈只能悲傷的嘆氣。他和夫人老來得子,本來就十分不容易,現在妻子不在了,兒子又成了這樣,以後還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簡直不能想不敢想!
他輕輕拍著兒子肩膀,八歲的兒子顯得那樣的柔弱,但卻並不隨著他的動作搖晃一絲。
「兒子,我知道你現在應該聽的到我說的話。你要儘快的從你的心裡走出來,你要好好的生存下去,你要為你的母親而活!母親是一個善良的人,你以後也要善良。人要是不善良,就會做很多虧心事,做多了總會傷到自己的!嗯,以後讓你小姨來陪著你了,我明天就要回去軍營里,怕一年半載都難得見上一回了!兒子,我只能保證不會短了你的吃用,我保證不了有時間陪著你成長,也保證不了你母親的平安!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你以後好好的做一個合格的男人,合格的父親,且不可再像我這樣了!「
少年腳邊,一步未曾離開過的花鬼只是抬眼冷漠的看了一下嚴濟慈,和他的主人一樣沒有什麼感情。他的感情隨著主人的痴獃,也一併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