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劍宗覆滅(3100)
「第三紀5988年春,劍宗生變。
劍宗宗主江秋皙,因共討合歡宗決策之過,引生靈洲公憤,激宗內弟子隔閡,引咎辭去宗主之位,由大長老鹿鳴繼任。念及同門舊情,罰江秋皙葬劍崖思過,不得外出。
而後,劍宗宗主鹿鳴召門下弟子回宗,封山閉宗,不問世事。」
江河於桃源隱居,時隔數月,才有劍宗封山的消息傳來,自覺愧疚良多。
但他明白,如今的一切或許早已在江秋皙眼前重複過無數次。
如今該關心的,不該是於葬劍崖思過的江宗主,而是考慮如何步步為營,在數百年裡雄踞中州。
愛別離知曉江河目的,毛遂自薦。
她修行情念之氣,舉手投足,都有魅惑眾生的本事,有她在,維繫一個王朝內部的穩定,該不是什麼問題。
只是靈台被秘法封禁,仍需尋找天材地寶,以供她衝破桎梏,方可重現本領。
江河決意周遊四海,為愛別離尋找靈寶。既為沖碎封禁,亦求能在此行中收穫些什麼,讓自己能在靈境中立足——
三百年鑄成靈境,這速度當得起絕無僅有。可終究是根基淺薄,那碎掉的金鐘法寶甚至是他地境得到的……
要想興起一個王朝,絕對的武力,亦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於是江河化名『姬軒轅』,終於踏上了世間修士,註定要踏上的歷練路。
時間一晃,距離劍宗覆滅,轉瞬剩下兩百年。
「第三紀6038年,望月湖一舉奠定中州地位,吸納中州門人。同年,掌湖柳慕渠證道地仙,成就靈境。自此,『望月湖』更名『望月宗』,與山海樓共佔中州,位居三山六宗之列。」
孫渠棠本就是世間少有的靈境修士,亦夫亦徒的柳慕渠,更是根骨奇佳的天才。
若非合歡宗八苦之中,足有三位靈境地仙,這三山六宗之列,本該是望月湖的。
而今合歡宗八苦盡死,唯剩愛別離不知所蹤,柳慕渠亦成就靈境,奪下三山六宗的名頭不過是時間問題。
江河尋盡靈寶,回到中州,發覺望月湖已功成名就,行事間也不免更謹慎了些。
他憑愛別離傳授之秘法,助愛別離破除封禁,卻並未立刻實施計劃。
他們二人雖皆是靈境,可若真同望月湖增生衝突,便很難忽略底蘊之差。
江河思索之後,便將心思放於凡人之上。
這是修士很容易忽略的一片凈土,於宗門而言,無論下轄小國鬧得如何歡騰,只要能繳納應供的靈物便好。
便如當年鯉、趙之爭,於劍宗而言,其實無所謂誰勝誰負。
而小國亦可催生龍氣,與其和望月湖正面相爭,倒不如暫避人後,暗中蟄伏,只待尋一良機,騰龍出海。
恰逢此時,江河又瞧見了劍宗弟子活躍於各地的蹤跡。
修行之路,終究不可閉門造車,尤其是劍宗這般主修殺伐的宗門,如若藏鋒過甚,便容易使劍生鈍。
因當年風波隱世暫避,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鹿鳴也是抱著,時間或將使人淡忘一切的打算,才漸漸開山,使劍宗重新露面。
而『滌濁』這項任務,似已不在劍宗管轄之內,好在污濁不久前才被清剿一番,也釀不出什麼大禍。
可許是劍宗積仇已久,許是有人推波助瀾。
劍宗弟子仍然背負『魔道』之名,屢受排擠,時有生命之危。
江河偶然見到了,總會出手幫扶一番,可他無法影響世人對劍宗的看法,這般治標不治本的做法,並不能改變什麼。
他也時常能在劍宗的背後,瞧見萬仙山的影子。
白駒過隙,匆匆五十載,距離劍宗覆滅,還有一百五十年。
「大夏紀零年——罷了……都是些小事,輪不到我去記載了,只管叫後人評說好了。」
第三紀6100年,於『夏』國而言,或將是個普天同慶的日子。
於凡人而言,中州本是個群雄割據的局面。
又或者說,這天下任何一個角落,都是群雄並起的時代。
但直至今日,中州的『大夏』,終於迎來了一個長久的和平。
這個新立的小國,當然不可能自蠻荒中拔地而起,統一六合。
但有了『先祖』庇佑,他們儼然有了吞併其它小國,最終在『金』、『月』兩國間夾縫求生的能力。
而先祖『姬軒轅』心中明白,依憑『夏』國的底蘊,若想更進一步,自己便勢必要走上台前——
還未到時機,他不會這麼做。
時至今日,若想成就大國基業,只憑凡人之力不過是天方夜譚。『金』、『月』兩國的背後,赫然是山海樓與望月湖坐鎮。
他們不會過多干涉凡人之事,但倘若對方手上有著不屬於凡人的力量,他們自也要為了手中資源,多加庇護一番。
『月』國自是不願這中州,平白冒出個與他們瓜分疆土的新興小國,但山海樓寶多金是自己人,山海樓所庇護的『金』國,便也願意為『夏』打幌子。
甚至『金』國本身,便是寶多金為了吸引望月湖的目光,所專門拎出來與『月』國分庭抗禮的幌子。
而江河則在『大夏』之中,暗中擇取仙苗,為更長遠的事情做起準備。
明面上相互制約,實則沆瀣一氣,刻意蟄伏,這才呈現了一副三足鼎立的態勢,實現了長久的和平。
如此周折,距離劍宗覆滅,還剩下不到一百年。
「第三紀6144年,污濁再起,各宗增派人手,於各地掃蕩濁仙,東海尤甚。魔門劍宗蟄伏其間,假行義舉,大肆殺戮,人神共憤。」
污濁四起,已是每隔一段時間,所演變的常態,世人皆以見怪不怪。
甚至各大宗門,早都沒把這羸弱的『污濁』放在眼裡。
遭殃的也便只有那些不成氣候的小宗,與凡人。
江河也聞聲而動,這次的目的卻不再是清掃污濁,而是想要發掘些殘黨,於暗中蓄養——
他從離開桃源之初,便一直在這麼做,有愛別離,甚至於長大了的孟羌娥幫助,維繫這些污濁的穩定也算不上什麼難事。
畢竟它們也只是想謀求生存罷了。
只是江河不曾在這霍亂的污濁里,尋找到劍宗的影子。
想必鹿鳴在這非常時期,亦採取了非常措施——
寧願讓污濁混跡人間,也萬不可使劍宗惹禍上身。
可江河耳邊,卻仍然徘徊著『劍宗魔門,屠戮滿門』的聲浪。
出於好奇,他於暗中跟隨,親眼見證了『劍宗』所謂的惡行。
目之所及,也並非是劍宗弟子。
不過是一些想要從中獲利,又礙於臉面的宗門弟子,打著『劍宗』的名號,隨心所欲罷了。
這其中大多是些貪婪而不知名的散修、與劍宗有仇的仇人,或是真正意義上的『魔道』。
無所謂做了什麼,也無所謂是誰,只要是做了些惡行,便只管往劍宗身上潑便是了,他們總能從中脫身,摘清自己。
畢竟世人只會覺得,這就是劍宗能做出來的事情。
『劍宗』便猶如一個藏納了世間萬惡的瓶子,承載了這生靈洲上每一寸土地,每一個人的惡意。
因為已經再也沒有人相信,劍宗這些年來的『清掃濁仙』,是為了心中大義,是為了這世道的安穩。
江河試圖阻止謠言的傳遞,但劍宗的名聲早已臭不可聞。
這並非是一朝一夕所形成的偏見。
他也害怕鯉國成為眾矢之的,時常回去探望一眼,卻發現這渺小的彈丸之地,竟是東海中堪稱唯一的凈土。
他也偶爾能瞧見那坐在山巔,遙望鯉國的女子。
她的劍亦如她一般清冷。
他明白,是江秋皙在替他保護著這片凈土,不受任何外物的煩擾。
他問她劍宗還剩下多少時日。
江秋皙只回答四十年。
他又問她自己還能幫上什麼。
她回答這一切早已註定。
「那我還能做些我想做的事么?」江河又問。
江秋皙只平靜瞧了他一眼,似是看透了未來,也看明白了他。
她知道江河那『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因為她看到了。
「為什麼這麼做?」她問。
「我想救你。」
「你救不了我——時間來不及的,你沒辦法大張旗鼓,所以註定會晚到一步。」
「那我也想為你做點什麼……
至少,我希望『江秋皙』,不要死在萬世的罵名里。」
她沉默了。
江河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只是良久,聽到她朱唇輕啟,淡淡道:
「你若想做,我也攔不住你。」
「你不同意我便不做。我就不信你當真性情寡淡,絲毫不覺得生氣——我可是見過你生氣的。」
「何時?」
「第一次見面時,你斬古池時。」
江秋皙頓了頓。
生氣?
這個詞,似乎不該出現在她的眼裡。
作為天道的化身,早在寂滅之前,她便早已將自己的七情六慾,化作了如今這禍害世間的污濁。
只是……
江河說地似乎是真的。
也似乎只有他,才真正見過自己別有情緒的模樣。
而她現在,真的便是那曾經,本該無情無欲的『天道』么?
她便真的不會生氣么?
良久,江河忽然聽到一聲淺淺的語調。
不知是否是錯覺,但這語調似乎不如初聞時清冷。
江河似是聽到了她的笑意:
「可。」
白駒過隙,恍然四十餘年。
此刻,
距離劍宗覆滅,只剩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