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庫洛到底是從怎樣的高塔里走出來的？她對「常識」一無所知，身上又有那麼多「非常識」。

我是第一次見到能夠熟練使用古精靈語的人，雖然之後她向我解釋這只是她的固有技能而已，但是她毫無自覺能獲得這樣的「天賦」本身就是一種被女神寵愛的表現。每個人出生的時候都會擁有1-5個固有技能，只是這其中也是存在的「僅有一個人能擁有的」特殊固有技能，這就是為什麼王族和貴族們在孩子出生之後，都會進行鑒定，為的就是尋找這不尋常的「天賦」。

和她相處，大多數時候，會覺得自己在照顧王妹，當然，我那去往藍寶石之國的妹妹比她要乖巧許多。極偶爾的時候，我會覺得庫洛所表露出的幼稚與可愛，只是因為「這麼做會有好處」，而不是她的本性。

入住暗精靈村落的第一天，在只有一張床的情況下我原本是打算去底樓打地鋪的，但是她卻讓我留下來。她還年幼，雖然她還年幼，但是這樣「信任」作為異性的我，我多少還是會有些擔心……她的實力很強，或許並不擔心自己被欺負，但是這世上多的是手段下作的人，或許我應該找個時間好好和她說說。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天還沒有完全亮，起身之後看到她抱著她的兔子玩偶睡得很沉，所以就沒有叫醒她，先下樓準備了早飯。等到時間差不多了該起床的時候，我上樓去讓她起床吃飯，卻發現她的兔子已經被踹到了床腳，而她皺著眉頭在床上蜷成一團，看起來很痛苦，似乎在做噩夢，隱約可以聽到她口中低喃一個名字：「塞穆爾兄長——」

兄長？

是她的哥哥嗎？

「庫洛，醒醒。」我坐到床邊，試圖把她從噩夢中叫醒。

她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看著我，雖然看著我，但是那雙眼睛中沒有聚焦，本應是藍色的雙眸現在看上去卻是翡翠一般的綠色，其中還有一對銀色的重瞳。我發不出聲音，只是被這麼看著，全身的血液就像凝固了一樣：「不（芣）要（婹）叫（嘂）醒（瑆）我（咜）——」

少女的聲音，混合著成年男人的聲音，就好像有什麼附身在她身上。

說完這句話，她又閉上了眼睛，繼續睡了下去。

有那麼一會，我不確定要怎麼做，剛才的凝視，令人敬畏，卻感覺不到惡意……我嘗試使用了凈化技能，卻沒有任何反應。附身，這個說法可能有些不對，考慮到她特殊的固有技能，庫洛正在被除了光之女神的……其他某位女神注視著……這樣的解釋比較合理嗎？

我摸了摸她的頭，睡夢中的她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舒展開眉頭，開始往我身邊蹭。

靠近我的話會感覺好一些？只要不叫醒她的話就沒有問題？這麼想著我再次躺下來，陪她一起睡，她整個人都鑽到了我懷裡。

沒過一會，她就醒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只是動了動我卻非常清楚地明白她醒了。醒過來的她，很是懵懂，剛才的事她一點都不記得。

聽庫洛的說法，她似乎經常會陷入這樣的情況：做夢，她也知道自己做了夢，但是醒來的時候什麼都不記得。

夢境是個很玄妙的概念，光之女神經常會在夢中向人傳達神諭。庫洛這樣的狀況其實並不多，雖然很多人會做夢並且記不清做了什麼夢，但是總會有一個大致的概念，模糊的印象，而她則是忘了精光。

今天的情況來看，我被阻止叫醒她，說明這個夢很重要，而她記不得這個夢，是……她還沒在夢中找到「線索」？我在光之神殿學習的時候，有學過相關的內容，但是後來兄長們一一殞命，我也做著離開的準備，沒有好好繼續學下去。

現在的我無權對這件事發表什麼看法，她看起來自己也不太清楚情況，那就先什麼都不說可能會比較好一點。

這麼判斷之後，我沒有再就這個問題和她繼續下去。

接下來的幾天過得很平靜，我們在等暗精靈們狩獵日結束之後和嚮導一起出發去森之神殿。雖然藥劑其實越早調配越好，但是只是三天時間而已，如果沒有庫洛和她的魔物，光是在森林外圍就要走上兩三天。

狩獵日前一天的晚上，我聽到呼喊聲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窗外熊熊燃燒的火焰，我連忙把庫洛叫了起來，這次很順利，她立刻就醒了。

我們倆披上外套來到屋外，看到的就是傳說中的魔物巴斯克里斯。我沒有想到我能活著看到只存在在記載里的魔物，它的那隻手和它本身比起來，什麼都算不上。

這個村落可能將毀於一旦。

暗精靈的攻擊幾乎對蛇妖無法造成傷害，這樣強大的魔物，哪怕是庫洛……不，剛想到這個可能性的時候，她就轉頭對我說，她要去把蛇妖引開，我試圖拉住她但是沒有成功。

無論如何，孤身一人以這種魔物作為對手也太過自負了。

可是我無法阻止她，既然無法阻止，那就只能選擇相信。我以回復和輔助技能見長，雖然和暗精靈語言不通，好在魔法都還有效，姑且能夠幫助暗精靈們減少傷員。

我並不清楚精靈樹的另一面發生怎樣的戰鬥，我看到的是兩個土偶衝上前試圖拉走蛇妖，而後它發怒了，停止攻擊光壁轉身向後方衝去。

爆炸的聲音。

雷電從森林裡竄到天上，很快消失。

而後魔獸巨大的身軀轟然倒塌。

暗精靈們面面相覷，一切回歸平靜，只有森林燃燒發出的「噼啪」聲。

可能過了五分鐘，也可能十分鐘，再也沒有魔獸的動靜，暗精靈們似乎放下心來，他們開始組織人手滅火，而我在等庫洛。

可是她一直沒回來，我有種不祥的預感。略作思索之後，我決定去森林裡找她，暗精靈本來不打算讓我過去，直到嘉嘉跑來和攔住我的人說了什麼，而後在暗精靈的陪同下我們一起進入森林。

最先發現的是巴斯克里斯的屍體，巨大的魔獸盤踞在地上，即便死去也充滿了威懾力，而後發現的是……散落在地上的紅寶石、珍珠、水鑽……為什麼會有這些東西？這樣的疑惑也只是一瞬間，因為我發現了倒在蛇妖屍體身邊不遠的她。

抱起她的時候，我發現她的呼吸非常微弱，撕裂開的衣服下是布滿淤青，但是好在似乎沒有其他的傷，在我試著使用了回復魔法之後，我發現——沒有效果。理應能夠治癒一切傷痛的治癒術無法治療她。

那一瞬間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和暗精靈把她搬了回去，在嘉嘉的幫助下給她換了一套衣服，我想辦法做了一些治癒藥劑，但是她幾乎喝不下去。

這一晚過的非常煎熬，後半夜的時候，她的呼吸停止了一段時間。被女神所注視寵愛的孩子並不會輕易死去，我雖然明白這一點，但是心還是不由自主揪緊了。在天將破曉的時候，她的呼吸恢復了正常，臉上也有了血色，似乎是撐過來了。

我嘗試叫了她的名字，她有些反應，但是似乎還是醒不過來。

快到中午的時候，原本平靜躺著的她發出了細小的喃喃聲，我聽不清她在說什麼，所以呼喚了她的名字，她一個鯉魚打挺就坐起身來。

她身上的傷沒有好，這麼劇烈的動作一定很疼，而她也的確是在喊疼，我扶住了她。過度擔心放鬆下來之後其他的情緒涌了上來，我發現我在生氣。

在我問她是不是知道治癒術對她沒有用的時候，她的回答和表情天衣無縫，但是身體卻在一瞬間僵硬了一下……她知道治癒術沒有用，就算不完全知道，也多半有徵兆。如果知道治癒術對自己沒有用的話為什麼以身犯險，就仗著「自己很強」嗎？

胸口像是堵了一塊石頭。

我停下了為她緩解疼痛的魔法，故意捏了她的傷處，這些傷痛可能讓她吸取教訓？可是她只是用可憐的眼神看著我，似乎現在最大的敵人是我，而她可以靠著楚楚可憐的樣子矇混過關。

……

她至少判斷對了一半，我的確讓她矇混過關了。

而她一旦發現我不打算再追究，立刻變得沒心沒肺起來，最大化利用自己傷患的身份，撒嬌，耍小脾氣一應俱全。

在提到巴斯克里斯的時候，想到的也不是自己曾經命懸一線，而是：「鱗片！那個蛇妖的鱗片有沒有留下來！我要拿它們做一把漆黑的大劍——！嗯嗯，一定很帥！」

我把手放在她的肩頭，沒有特別用力按了按她還未好全的淤青，她立刻倒吸一口冷氣，連忙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治癒術對我沒效果，我以後一定小心謹慎，不讓自己受傷，嗚嗚嗚，阿德里安你最好了……那個，鱗片……」

「暗精靈應該把能用的部分都保留下來了，我聽不懂他們的話，但是多少能猜到一點想表達的意思，可能是想等你傷好之後感謝你，具體的你去問問嘉嘉和長老吧？」這段時間為了不妨礙她養傷，嘉嘉除了每天送吃的過來以外並沒有多做停留，精靈樹這次受損森林又被燒成那樣子，他們需要忙的事也有很多。

「好耶那我這就……」她立刻想站起來出門去找嘉嘉，但是在看向我之後又乖乖坐了下來，聲音也越來越小聲，「這就好好養身體……」她拉住我的袖子一角搖晃了一下，「我其實好得差不多啦，雖然治癒術沒用但是你的葯很有效嘛……我一定不亂跑，就算再來一個巴斯克利斯也不亂跑，我們現在去找嘉嘉好不好？」

……

我能做的，唯有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