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行人
黃昏時分。
原本寂靜的山林忽然響起一聲凄厲鴉叫。
這頭黑毛烏鴉盤踞在山頂那棵松樹上,貪婪盯著山腳處那具躺屍許久的綠袍青年。
烏鴉認為綠袍青年已經死透。
它就飛離樹梢,落在綠袍青年身上,準備享用美餐。
誰知它才張嘴啄了一下,綠袍青年就起了反應,抬手給它一巴掌。
這烏鴉體格很小,被抽飛出去數丈遠。
它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羽毛也掉了兩根,嚇的它啊啊狂叫,再無掠食念頭,煽翅就跑。
死人竟然又活了過來,人間的怪事可真是多啊。
等烏鴉飛走。
方獨樹也睜開眼睛,他心裡更加奇怪。
他半坐起身,左顧右盼,他不知這裡是何處,周遭一切他都不熟悉。
這時一股新記憶湧入他腦海,讓他再無暇顧及身處的陌生環境。
等他適應了新身體,走出這片泥濘山溝,天色已經黑透。
山外荒無人煙。
方獨樹四顧眺望一會兒,沒有瞧見燈火,也不知道哪裡才有當地人家。
他就尋了一個地勢平坦的方向,開始朝前探路。
一邊消化著剛剛得來的新記憶。
這裡已經不是地球。
方獨樹確信自己已經穿越。
這事很離奇,卻真真切切發生在他身上。
他是在睡夢裡發了急病,死後靈魂未滅,鬼使神差穿越到這個叫青河神洲的仙魔世界里。
他附身融合的綠袍青年,就是一位修仙者。
今年已經二十歲,修為是練氣期。
練氣期是修行第一步,這綠袍青年知道往上還有更高深的境界,築基期、金丹期、元嬰期、化神期。
但境界越高,對綠袍青年越是遙遠,他連練氣期還沒有修出名堂,往後更不敢指望。
要說這綠袍青年出身很不錯,生在修仙世家,又是族中嫡系子弟,被傾盡全力培養。
不過他自幼養尊處優,偏愛享樂,靜心不下來,忍受不了長久閉關,練功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法力淺薄的很,剛剛邁入練氣期的門檻。
其實他觀念倒也單純,怎麼痛快怎麼活,不痛快的事,絕不做。
偏偏他父母膝下就他一子,對他很是溺愛,只顧給他庇護關照,卻疏於管教。
他人生的二十年,算是過足錦衣玉食的驕奢生活。
不過富貴難長久。
前些天這綠袍青年的家族突遇戰禍,家門傾覆破敗,族人四散逃亡。
這綠袍青年也慘遭追殺,他不善爭鬥,一路都在挨打,逃到附近山溝時重傷昏迷。
這一片山區叫做兩界山,位於兩國交匯處,屬於三不管地帶,往常看不見人煙。
綠袍青年得不到任何救助,孤苦亡于山野,繼而被方獨樹借屍還魂。
這事聽上去有點悲催。
但綠袍青年自始至終都很淡定,對死亡並無恐懼,他也沒有強烈的求生意志。
世間修士千千萬,誰能真正長生不死?不管壽元再多,最終都免不了化為黃土。
所以死就死了,反正痛快過,又沒有什麼遺憾,下輩子重來就是了。
這是綠袍青年的臨終想法。
「有句古詩是怎麼講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這人好逸惡勞,不思進取,卻是過的隨性洒脫,那些苦熬一兩百年的老修士,真就比他更快活嗎?」
方獨樹追思完綠袍青年的短暫一生,評價了八個字:人各有志,不必強求。
他也沒有在綠袍青年身上浪費太多時間,很快就拋之腦後。
他已經對綠袍青年取而代之。
從今以後……
方獨樹捏捏自己臉上的肥肉,這位公子哥養了一身富貴體態,體格有些虛胖,總覺得血壓在撲簌簌的往上升:「這膘該減了。」
這麼想著,他忽然瞥見前方亮起一盞幽光。
起先他以為是遇上當地人家。
結果走近一瞧,見是有人在提著燈籠。
三更半夜,什麼人會在野外抹黑趕路?
正猶豫著要不要過去見面,那人已經注意到他的身影。
眨眼之間,那人就飄然來到跟前。
他抱拳給方獨樹打了一個招呼:「這位小兄,有禮了!」
方獨樹迎著燈籠火光,見他頭戴硃砂帽,穿著秀士錦袍,一副貴公子的打扮,正派的很。
方獨樹也學著他的照面禮儀,作了一揖:「見過公子。」
「小兄不要緊張,這大半夜的,我見你孤身出遊,就來問一問,你是要到哪裡去?」
這公子語態溫和:「又是否遇到了難處?我家就住在附近,可以幫上忙。」
方獨樹朝身後指了指,實話實說:「那邊有一座山溝,我剛在裡面睡醒,出來散散步,沒有具體要做的事。」
這公子聞言一愣:「依溝而眠?小兄膽子不小呀,莫非是修行的道友?」
方獨樹並不否認:「我雖然修行的時間不長,卻也算是同道中人,以道友相稱自然是可以的。」
這公子更顯熱情:「這麼說來,道友也是去參加春蠶法會的吧?」
方獨樹不知道什麼法會不法會。
他順嘴問:「我入道時間不長,對咱們修行界的情況不了解,公子能否告知詳情?」
「道友想聽,我自然願意講。」
這公子簡要介紹:「咱們這十里八鄉,就數春蠶姥姥修為最高,但她暴虐無道,偏愛欺壓鄉里,哎,同道們都深受其害。」
方獨樹表示同情:「不管在什麼地界,都有壓榨鄉鄰的惡霸,這種歹類,早晚遭報應!」
「可不是嗎!」
這公子激動起來:「就在昨日,天譴降臨!春蠶姥姥壽元耗盡,坐化斃命,同道們得知這個消息,無不是拍手稱快!」
坐化?
方獨樹好無語。
坐化算個哪門子天譴?
作威作福一輩子,沒有死於非命,安享晚年而終,這是妥妥的福報啊。
「聽公子你的意思,舉辦這場春蠶法會,是為了慶賀同道們翻身做主?」
「不全是!」
這公子透露:「今晚法會選在春蠶姥姥的洞府舉辦,一來痛打她屍身,二來嘛,肯定是為了觀摩她的春蠶仙鼎。」
方獨樹登時來了興趣:「春蠶鼎有什麼特異之處嗎,竟然冠上一個仙字?」
這公子賣了一個關子:「道友想知道,不妨隨我一起參會。」
「公子願意帶上我?」
「樂意之至!不過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道友能夠答應!」
「公子請講。」
「我想向道友你……」
這公子伸開五指:「借用五斤鮮血,以解口渴!」
這句話講的輕描淡寫。
聽在方獨樹耳朵里,卻有種劍拔弩張的感覺:「公子,燈籠可以亂提,血可不能亂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