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幸福農場
是夜,沈嶺竹將悶在衣袖裡一天的小千河放了出來。
豬圈裡面的光線依舊不太明亮,沈嶺竹卻能看清千河小臉上的擔憂。
千河太小了,只能用一根手指摸摸他的頭,而小千河在沈嶺竹手抽離之時抱住了那根手指,仰著小臉用柔軟的臉蛋蹭過他的指腹。
像是撒嬌,又像是一種無聲的安慰。
沈嶺竹唇角勾了勾,將人放在自己的腿上,拿出藏起來的威化餅乾,掰下來一小點抵在了小千河的唇邊。
看著眼前的一小塊餅乾,千河沒有伸手接。
他並不傻,相反,千河很聰明。
如果食物充足的情況下,沈嶺竹不會將昨天吃的,已經拆開過的餅乾給他。
從始至終沈嶺竹都沒有跟千河說過一句話,再聯想自己一開口是豬哼唧的聲音。
白天那些凄慘的豬叫聲,或許是一個個人發出來的。
千河聽到了白天有人說出的話,怒意勃發的訓斥著為什麼不好好吃東西。
那個聲音沒多久之後,就是惶恐凄厲的豬叫聲,如果豬叫聲是人發出來的,那說人話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為什麼要逼他們吃東西,是不是食物有問題,如果是的話...
那沈嶺竹已經有整整一天一夜沒有吃飯了嗎?
千河避開了沈嶺竹遞過來的餅乾,順著他的腿,小跑著,手腳並用的爬到了沈嶺竹的衣服下擺。
小小的人掀起了沈嶺竹的衣擺,直接鑽了進去。
拿著威化餅乾的男人僵住了,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小腹,手捏緊又鬆開。
巴掌大的一個小人娃娃,趴在自己的肚子上,柔嫩的臉直接貼了上去。
昨晚隔著一層單衣,小千河都能直接紅透了臉,今晚直接趴在上面,他卻在啪嗒啪嗒的掉眼淚。
他什麼都沒有聽到,卻因為自己的猜測哭個不停。
沈嶺竹感覺到了濕意,連忙將人捉了出來,小千河也不抗拒,乖順的被他捏在手上。
小臉濕漉漉的,眼睛里水汽充盈,還在撲簌簌的掉著眼淚,下唇被他咬著,實在抑制不住了才從中冒出一聲委屈可憐的抽噎。
聯想到他躲開餅乾的動作,沈嶺竹哪還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眼神溫柔,用指節輕柔蹭過小千河的臉,帶走了一串溫熱的淚。
沈嶺竹重新將餅乾遞給千河,面對他的拒絕,無聲的用唇形安撫他,「乖,聽話。」
看著他的反應,千河明白,自己的猜測是真的,更加明白,這一根威化餅乾對沈嶺竹來說也沒辦法抵餓。
可是他還是固執的,偏過了自己的頭,柔軟的小手抵在沈嶺竹的手上,用出吃奶的力氣推拒著。
他才多大一點,力氣又有多大,眼看著沈嶺竹就要強硬的喂他。
小千河急了,一口咬在了沈嶺竹的手上,然後指了指沈嶺竹衣袖裡的剩餘的餅乾,又指了指沈嶺竹。
沈嶺竹的手指有點疼,看得出來小千河是用了力氣的,臉都憋紅了。
手指被放開的時候,上面有一圈小小的牙印。
沒有辦法交流的弊端就在此顯現出來了。
沈嶺竹想讓千河明白,這麼一點對他的用處不大,卻夠千河吃五六次。
兩個人一時間僵持不下,千河看著沈嶺竹不動,急得啪嗒啪嗒的掉眼淚。
他明白沈嶺竹在想什麼,可是,沈嶺竹在他這裡,向來是最優先順序,任何事情,包括自己,在關於沈嶺竹的重要的事情上都要排在後面。
若是平時,沈嶺竹這樣縱著他,千河會害羞,會高興,會矜驕又自得。
可此時,他寧願不要。
見他怎麼也不肯吃,沈嶺竹把那一小節餅乾收進了包裝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裡,在還沒有餓得太厲害的時候忍一忍也好。
這樣想著,沈嶺竹卻忍不住的想,千河也有一天沒有吃東西了。
千河沒再這上面繼續僵持,而是指著那邊的鐵欄杆,兩隻小手比了比自己的大小,又比了比鐵欄杆的縫隙,像是在告訴沈嶺竹自己可以出去看看。
沈嶺竹擰著眉,想也不想的搖頭,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拒絕的非常果斷。
千河這個樣子太小了,他連讓千河出現在人前都不放心,更別提讓他夜裡自己出去查看情況。
更何況,如果今晚不出事的話,沈嶺竹已經準備明晚看看能不能溜出農場了。
今晚不出事,再加上昨晚,說明夜裡是比較安全的,可以試著翻過出去。
鐵欄杆確實很高,可是豬圈之間的牆對沈嶺竹來說並不高,踩在牆上,未必不能翻出去。
他將小千河放在自己的腿上,捂住他的眼睛和身子,讓他睡覺。
千河見他沒吃,又不准他出去,氣得拿腳蹬他,可他那點兒力氣,蹬在沈嶺竹手上微乎其微,任憑他怎麼折騰,那雙大手也如磐石一樣一動不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心下面的動靜漸漸小了。
沈嶺竹又靜靜的等了一會,小千河依舊沒有動靜,他才鬆開遮住眼睛的那根手指。
豬圈裡面沒有鐘錶,時間的流逝只能靠自己的估計,沈嶺竹在心裡估摸著千河應該進入深沉睡眠了,才放開了手。
看著躺在自己腿上的人,白皙的臉上,漂亮澄澈的眼睛閉上了,秀氣的眉頭微微皺著,似乎就連睡夢中也不太安穩。
好像...自己的視力變好了,沈嶺竹抬眼看了圈四周,又低下頭看腿上的千河。
這麼昏暗的環境下,他離千河並不近,卻能看清楚他皺起的眉頭。
沈嶺竹從包裝袋裡拿出那一小塊威化餅乾,手上帶了點輕微的力氣,讓千河的嘴微微張開。
那麼點兒大的威化餅乾,被沈嶺竹掰碎了一點點送進小千河的嘴裡。
靠著人本能的吞咽反應,將食物餵了進去。
喂完一小快后,沈嶺竹鬆了一口氣,大手捂住了小千河的身體,用自己的手給他做被子。
他沒有留意到,小小的腦袋微微低了下去,眼角蹭過了衣領,留下了些許濕意。
這是千河吃過最難吃的威化餅乾。
本來就是裝在被打開包裝袋裡的,已經不脆了,很軟綿,沒有威化餅乾該有的乾脆。
又被沈嶺竹捏得稀碎喂進來,一進嘴的口感,跟吃紙屑差不多。
可也是千河吃過的,最好吃的威化餅乾。
不是不想再拒絕,而是知道,沈嶺竹寧願一直等到他睡著了掰碎餵給他,也不想自己吃,他再拒絕,除了讓沈嶺竹擔心,沒有任何作用。
夜涼如水,一夜過去,咳嗽的人又多上不少。
沈嶺竹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視線卻在幾個人身上走了好幾圈。
一共是三個人,而那三個人的共同點就是他們每一個都一頓飯不落下的吃了。
可如今,三個人卻呈現了不同的變化。
兩個人變胖了,肉眼可見的胖了起來,臉都圓了一圈,薄薄的單衣被肚腩頂起來,看上去胖了十多斤都不止。
而剩下的那個人,不僅胖了,耳朵還變大了些...那形狀開始向扇形靠攏,像極了豬耳朵。
可沈嶺竹看了一圈,所有人都像是對這種變化無動於衷,一點異樣的眼神都沒有露出來。
不,不是所有人,娃娃臉女人和帶著黑框眼睛的眼鏡男都在假裝無事,他們的肢體和眼神,都在抗拒和那些人接觸。
沈嶺竹打量的視線很隱蔽,做得也很隨意,就像是隨意掃過,而不是刻意打量,所以被他看得最多的,耳朵變得像豬耳的佟海兒並未發現他的打量。
今天等他們醒來的時候,石槽裡面已經放好了食物,而那頭豬卻不知所蹤。
佟海兒照常的,走到石槽邊上去吃飯,一口一口美味至極的食物送進嘴裡,她滿足的微微眯起了眼睛。
真好吃啊,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好吃的東西。
沈嶺竹一直站在角落裡,觀察著其他人,越看,他的眉頭皺得越深。
只有那個女人有那種怪異的變化,而其他吃了東西的人,都只是或多或少的變胖罷了。
為什麼只有她是不同的,她身上,有什麼特別之處?
而此時,佟海兒並不知道沈嶺竹的思考,她吃完自己的,猶自不滿足,將手伸向了旁邊屬於另一個人的區域。
她記得,這個人向來不吃這些的,一直都是把食物衝進下水道里去,這麼好吃的東西被倒掉,在她看來就是暴殄天物,還不如都給她吃。
吃著吃著,佟海兒的腦海里,突然響起了一道聲音,那聲音甜美如美麗的少女,一字一句帶著欣喜和蠱惑:
「叮咚,恭喜您,幸運&#。」
「經過鑒定,您是《噩夢空間》遊戲內測時,玩家完成的拯救任務的任務目標。」
「您成功被玩家拯救,現在有兩個選擇擺在您面前,您可以任意選擇一種。」
「一:您可以脫離NPC身份,成為凌駕於NPC之上的玩家,盡情享受這一場絕妙的遊戲。」
「二:您可以繼續保持NPC身份,但作為幸運的被拯救的目標,您可以在此次開服活動中享有遊戲特權,即:不會收到一丁點兒傷害,活著離開《幸福農場》副本。」
「請注意:遊戲特權僅可使用一次,離開《幸福農場》副本以後,您將不再能受到優待。」
「特權可以保留,即:您此次不用該特權,可以在以後的某次遊戲中使用,無論是什麼時候使用,都可以不付出任何代價,直接脫離當前副本。」
佟海兒的生活枯燥乏味,高強度的負債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世界突然變成這樣,對其他人來說是噩夢,對她來說卻很好。
聽到這些話,她突然想起,自己上班的洗浴中心,有一次來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客人,那是七個人,對她說了一些莫名奇妙的話。
「你乖乖伺候我們,我們會救你。」
「你放心,我們會拯救你,只要你聽話。」
佟海兒沒有將這些話放在心上,在那種地方上班,多得是男人的花言巧語,她只悶著頭,自顧自的給客人按著腳。
可,現在...
佟海兒心中大驚,她或許明白了,那些不是什麼客人,而是玩家。
她一直不回答,那道聲音又開口了,「請您選擇,您在心中回答即可。」
佟海兒心中還有很多疑惑,比如那時候那些明明是人,為什麼在這裡玩家變成了一頭豬,比如為什麼會選中她,可她此時,最關心的還是一個問題。
「我選擇了玩家,我就不會死了嗎?」她滿懷期待的,在心中問道。
命運從來不曾眷顧她,難道在此時,終於有幸運落在了她身上。
那聲音似乎是笑了,客觀的回答道:「玩家也是可能會死的,但是作為NPC,死亡的幾率比玩家也許能高出幾百倍呢,誰說得准呢。」
佟海兒沉默了片刻,又問道:「我會變成,那隻豬那樣嗎,我....不再是人了嗎?」
女人多多少少都有點愛美的,那頭豬那樣肥肉堆疊的長相,她看著就噁心。
而且,從一個人變成一頭豬,她還是有些不能接受。
再怎麼樣,她也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啊。
「您在在意什麼呢?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在乎您,親人將您拋棄,愛人欺騙您給您留下大量債務,朋友害怕惹上麻煩,對您避而遠之,您對這個世界,本就沒有牽挂了。」
「而您成為玩家,能活著看到那些傷害過您的人痛苦死去。」
每一句話都扣在佟海兒心弦上,像魔鬼的誘言在她心頭起舞。
佟海兒聽見了自己腦海中的聲音,她在說:
「我選擇,成為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