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荊棘里的薔薇
當索倫從昏迷中拾回意識，已是第二天正午。
鼻子有些痒痒的，像是少女用發梢搔弄鼻尖，其間縈繞著幽閉的異香。
身上的被褥很溫暖，面料光潔，只是輕輕一握，便能感受其中的柔潤質感。
索倫甚至能夠嗅到其間的氣味，那是在奶香中摻雜了某種花香，或許曾經被某個少女使用過。
等等……
少女？
那自己現在在哪！
索倫驟然驚醒，他睜開雙眼，看到周圍陌生華麗的環境。
映入眼帘的是寬敞到誇張的卧室，甚至比索倫那間鐘錶店兩層加起來還要寬廣。
身下是鬆軟的大床，被褥上是綉師用銀針金線綉出的圖騰，頭頂是華麗的吊頂，即使陽光透過彩色的琉璃灑入房間，昂貴的薩克遜吊燈依舊燈火通明。
價值不菲的古物、紅木傢具、琺琅彩、水銀鏡，將房間的空隙填滿，可是依舊沒有任何阻塞與逼仄的感受。
牆壁上的事物吸引了索倫的注意。
上面垂墜著布滿流蘇的掛毯，畫師以精美的筆觸，在畫卷上描繪出荊棘叢林，其間是怒放的金色薔薇。
金薔薇！
索倫驟然想起被褥上圖騰所包含的意義。
那是羅薩家族的家徽！
羅薩家族是新翡的奠基者之一，雖然一度沒落，但是好在及時轉型，掀起綠土間的貿易，一舉成為廢土間第一批新貴族，和費蒙這樣的泥腿子、博努那樣的暴發戶不同，金薔薇家族，擁有真正的底蘊。
簡單來說，富可敵國。
羅薩？
羅薩！
是不是有人和自己說過這個姓氏?
「羅莎·羅薩（Rose·Rosa）。」索倫下意識說出一個單詞，這是索倫與羅莎所交換的名字，其中包括玫、薔薇屬的含義。
難怪當索倫聽到這個名字時，感受到一絲熟悉。
「誰叫我……讓我再睡一會，嘿嘿嘿——」
耳邊響起少女的夢囈，索倫猛地回頭，發現一直熟睡在他身邊，卻被他下意識遺漏的羅莎，她的臉上掛著笑容，不知夢到些什麼。
索倫在腦海里回憶著曾經查看過的信息，這一代金薔薇家的主人，應該有兩個女兒……
那麼眼前這個能夠以玫、薔薇屬作為名字的女孩，想必就是其中之一。
這個姑娘，是薔薇家的千金。
可是看上去，卻沒有任何大家閨秀的樣子。
羅莎的身上，還裹著昨日的那身戎裝，此刻的她，正坐在床頭櫃旁的凳子上，上半身如緞子般傾倒在鬆軟的大床上，露出一截光滑的脊背。
而索倫剛才鼻息間的瘙癢感，正是羅莎的秀髮所致。
昨天晚上，她一直守著自己？
索倫忽然有些感動。
索倫看著眼前熟睡的年輕女孩，忽然覺得她的睡相，看起來相當有趣。
他伸手想要觸碰少女烏黑的發梢，卻感到手掌有些僵硬，抬眼一看，原本布滿創傷的手掌，此刻已經被繃帶牢牢纏繞其中。
索倫感到手掌瘙癢，解開手中的繃帶，手上的創傷早已癒合，但是依舊留下淺色的痕迹。
腹部的傷口也被重新包紮，雖然依舊有些隱痛，但是更多是一種清涼感。
自己的衣物，也被更換成柔軟的睡衣，上面篆刻著荊棘圍繞薔薇的標識。
好在不是女孩的款式。
索倫忽然注意到了華點——
等等！
誰換的！
索倫看著面前熟睡的女孩，
心中誕生出某種荒誕的想法。
這個念頭只是稍稍誕生，便被索倫直接熄滅。
隨後他重新審視寬廣的房間。
新翡之中寸土寸金，僅一間卧室便如此規模，那麼這裡……
是她的閨房？
索倫感到已經猜到答案，可是依舊覺得震驚。
我怎麼睡在別人的閨房裡！
索倫只覺有些頭痛，他覺得事情，好像沒有那麼簡單。
雖然羅莎看上去對自己的安危十分看重，但是羅薩是老牌的貴族，和這些人交流起來很費工夫，自己的處境也可能很麻煩。
他討厭麻煩。
更麻煩的是面前這個女孩……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還守了一夜！
自己和她是什麼關係？她到底想做什麼？
無論是新翡還是廢土，這個世界的人，對於情感問題，都要更加開放，這點經常讓索倫感到棘手。
他並不善於處理鶯鶯燕燕的事情。
對比而言，他更適合和火槍、機械、以及費蒙那種土匪打交道。
火槍……我的槍去哪了？
難怪覺得少了點什麼。
索倫的目光巡視著整間睡房，卻並未發現自己的「神官火銃」。
自己的衣物和聖徽也不見了。
那兩件東西，是他作為神官的憑證，若是因此遺失，掛失流程非常麻煩。
索倫下意識咽了一口唾沫，覺得口腔間滿是苦澀。
此刻他才反應過來，有人給自己用了葯。
原本一直縈繞在腦海中的震顫，以及那些令人煩躁的耳鳴，都通通消失了，肺腑間的暗傷，也消散不見。
是藥劑的效果么？
索倫咂了咂嘴，分辨著其中的藥性。
是某種高級的療傷葯，能夠有效緩解疼痛，其間瀰漫著某種熟悉的味道。
索倫的藥理學成績並不理想，但是依舊能辨認其中個別藥物。
「薄荷、沒藥、熟地黃、海馬乾、海狗根、金蒼蠅……還有風茄草。」
這是每一個神官都需要熟悉的科目。
畢竟如果以後成為外派到廢土上執行任務的「廢土神官」，若是不能熟知一些藥理常識，那麼很可能自己什麼時候死的都不知道。
在這些補充營養、擁有治癒效果的藥劑當中，索倫最熟悉的還是風茄。
風茄也叫風茄草，是一種生存在廢土上的人形根狀植物，兼具藥理與毒理的藥性，具有很強的麻醉效用，由於其獨特的性狀，甚至可以稱之為是某種魔物。
當有人將它從泥土裡拔出來的時候，風茄草就會發出一種劇烈的慘叫。
如果沒有做好防護，風茄草的慘叫聲，甚至會令採集者出現諸如：心慌、噁心、嘔吐、睏倦、昏迷的癥狀。
更有甚者，甚至會精神失常或者喪命。
索倫以前為了給瑪雅補習「煉金學」的時候，可是沒少點燈熬油去看那厚厚的《論煉金學論》。
索倫覺得沒有必要再睡下去，他需要從羅莎的口裡，得知目前自己的處境。
不然自己這麼衣衫不整地走出房門，被人當成是變態怎麼辦？
若是被人誤會成採花大盜，那就真成笑話了！
雖然索倫對於自己的名聲和名譽，一直沒那麼看重。
在廢土上的時候，他就早已惡名在外。
哪怕在他加入新翡，重新深造學習的時候，他也是機械神學院數一數二的刺頭。
但是他的監察人「告死鴉」可是個嚴肅的人。
聽說早些年，就有行為不檢點，妄圖染指男孩的低級神官，被「告死鴉」當街爆頭，那名低級神官的屍體，被「告死鴉」用鐵鉤穿過，拖行穿過整個新翡。
對於神官的聲譽，那老東西比誰都看重。
如果因為聲譽問題，被剝奪身份，那索倫豈不是成了冤大頭。
雖然重新獲得身份的緣由有些詭異……
索倫稍稍思索，依然想不出是誰將聖徽還給了自己。
能夠豢養「水銀燈」，至少說明那個人，在教會當中的身份地位不算低。
不過這就不在索倫的考量之中了。
既然已經重新獲得身份，那麼這次，便儘可能拖得更久一些吧。
「羅莎……羅莎……」索倫湊到女孩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
兩人距離如此之近，他甚至能夠聞到羅莎身上的體香。
猶如牛奶混合花香。
「等一下啦，孩子想再睡一下……就一下下就好……」
少女閉眼發出慵懶地嬌嗔，舒展著自己的懶腰，像是一隻深眠的橘貓。
「新翡騎警署2503期探員！羅莎·羅薩！」
索倫忽然探過身去，在她耳邊大聲開口！
「是！2503報道！」羅莎整個人跳了起來，隨後跌倒在床上。
由於長時間睡姿不正確，她的身體有些麻木。
她睜開朦朧的睡眼，淡藍色的眸子中滿是茫然。
可是當她看到一臉壞笑的索倫時，羅莎的臉上，忽然露出有些窘迫的神情。
「你！」
羅莎剛要發怒，可是當她看到索倫受傷的手掌和身子，想起昨日發生過的事，心思不由自主地變得柔軟。
她深沉地呼吸著，胸腔稍稍膨脹，像是在平復內心的怒火，隨後吐出心中的惡氣，朝朝著索倫揚起嘴角：
「你醒啦！」
金薔薇家的小玫瑰，朝著索倫露出雪白的牙齒。
「醫生說你沒事了，只是需要一些休息。」
「謝謝……」
索倫忽然覺得有些不太自在，他的目光在房間的周圍掃視著，
「那你有看到，我的槍么？」
話音剛落，索倫便後悔了，他看到羅莎的臉上泛起紅暈。
他這才察覺到，自己剛剛所說的話語當中，夾雜某種奇怪含義。
他連忙解釋道：「我是指……我的『神官火銃』，還有我的身份憑證，那些東西對我很重要。」
索倫朝著羅莎詢問道。
「哦，我知道，在……」
羅莎悠悠起身，眼光在房間中掃視，可是隨後從中生出一絲遊離，像是有些茫然。
索倫看到年輕女孩臉上的紅暈更盛。
等等！
她臉紅個泡泡鎚子！
難不成昨天真的是她給自己換的衣物？
「嘶——」
索倫倒吸一口涼氣，連身上的傷開始隱隱作痛。
「你身上的傷怎麼樣了。」
羅莎聽到索倫的痛呼，忽然俯身過來，將面龐湊近，眼裡滿是關切的神情。
「還疼么？」
「哦，還好，不怎麼痛了。」索倫開口答道。
葯的確很管用。
「那就好，那我先去洗澡……」羅莎從床上一躍而下，邁著小碎步來到門前。
誒？
索倫覺得自己的頭都要大了。
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是這個態度！
「你別多想，在這裡等我回來！」羅莎忽然止住腳步，朝著索倫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等一下，我的衣服……」索倫看著身上的睡衣，開口問道。
「是我讓管家幫你換的。」羅莎慌忙不迭地回答道，像是生怕索倫多想，
「你的東西，我會幫你問的，你在這裡等著！」
羅莎的話語里，忽然多出一絲命令的口吻，彷彿不容置疑，
「不準離開！」
……
十分鐘后，緊閉的房門被人洞然大開。
「我母親要見你！」羅莎從門外闖了進來，將一包東西丟給索倫。
「見我？」
索倫抬頭看著羅莎，她淡藍色的瞳孔間彷彿隱藏著奧秘，一直之間讓索倫無法分辨出其中的含義。
事情好像，開始朝著某種難以預料的方向發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