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客人
「你來照顧螢火。」
索倫聽到下方傳來的沉悶腳步聲,警覺地從瑪雅手中的衣物中抽出火銃。
他向瑪雅做出噤聲的動作,隨後從馬甲的暗兜中取出霰彈,沿著樓梯走下閣樓。
索倫端著手中的手銃,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階,朝著火銃的彈倉快速地填裝尾指粗細的霰彈。
「還真是稀客,什麼風把你吹過來了?」蘇長喵了一眼樓下的客人,中央的僱主被幾個大漢包圍其中,原本不算寬敞的廳室變得有些擁擠。
「我這不是來見見老朋友么……」戴墨鏡的胖子撥開身邊的光頭,從中露出頭來,他穿著不太合身的禮裝,上面的扣子隨時都會崩開,在他的脖子上,掛著一條手指粗細的金鏈子。
「你就像荒原上的食腐鬣狗,隔著老遠就能聞到來自你身上的臭味。」索倫從齒縫間發出聲音,打開了火銃的保險。
「別把我和那些土狗混為一談。」
胖子咧嘴露出鑲金的門牙,背後的光頭保鏢則有些嚴肅地注視索倫。
「我只是和你來談生意,不用這麼緊張。」胖子這話像是說給索倫,也像是說給背後的隨從。
大腹便便的男人一屁股坐在櫃檯旁的高腳椅上,身下發出吱嘎的聲響。
他從助手的手中接過密碼箱,拍在了鐘錶店的櫃檯上。
「你這有喝的么,給我來點威士忌,水也成。」
「只有刷馬桶水,你要不要喝?」索倫將火銃上膛。
胖子身後的光頭有些緊張,手朝著大衣內襯摸去,卻被胖子按住了手。
「真把我當鬣狗啊,我還不至於下賤到那步田地。」胖子看似悠閑地整理著袖口,露出金燦燦的錶盤,可是頭上卻流下冰冷的汗水。
「你這裡太熱了,有風扇嗎,給我來塊冰也成。」胖子大口地呼著氣,好似真的有些燥熱。
「出門右轉走到頭有一間酒吧,那裡什麼都有,無論是風扇、冰水還是跳舞女郎。」索倫淡漠地開口說道。
胖子嬉皮笑臉地朝著索倫開口說道:「別這樣嘛,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我今天可是帶著誠意來的。」
「好啊,那不如讓我看看,你有多少誠意?」
男人看索倫的話語鬆了口,打開手提箱,裡面整齊地排列著大量的紙鈔:「五萬,夠不夠?」
「什麼意思?」
胖子用雙手拇指交錯摩擦,開口說道:
「這不是看你剛回來嘛,兄弟們來意思意思。」
「讓我想想……是我抓了鬣狗幫,你想找我說情?」索倫翻身坐上吧台,側身看著眼前的胖子。
胖男人露出嘴裡滿口金牙,摘下了墨鏡,眼睛出奇意外的小,看上去像是一隻胖老鼠,他撇了撇嘴,低聲說道:
「那群神經病才不值得我這樣做,過段時間會有旅團從舊都靈那邊來,我準備狠狠宰他們一筆。」
「你想讓我去做私掠?」
索倫看了一眼箱子里的紙幣,新翡的紙幣最大面額是五十,淺綠色的紙幣交疊在一起,鋪滿整個箱子。
「你們的膽子很大,我甚至現在可以拘捕你,費蒙。」
「拉倒吧,你既不是治安所的警督,又不是教會的神甫,你的憑證不是被沒收了么?」費蒙的臉上露齣戲謔的神情,「你現在已經不是那勞什子神官啦,連見習都不是!」
「你的消息還真靈通。」索倫幽幽地說道,「不愧是新翡下水道里的『碩鼠』。
」
「我們都是為了生存,只有知道得夠多,才能活下去。」
聽到索倫的揶揄,費蒙並未露出不悅,反而從懷裡取出煙斗,在他面前點燃了火柴:
「這裡禁止吸煙,想抽就出去。」
看著索倫手中的火銃,費蒙猶豫了一下,將手中火柴吹滅,將煙斗悻悻地塞入口袋。
「痛快一點,你就說你敢不敢幹吧。」
「不幹。」索倫將手中的火銃按到案子上,手指則牢牢地扣在其中的把手上:「讓上面知道的話,我會被驅逐出新翡。」
「好吧,規定小子,你可以不在乎錢,但是你難道不在乎你妹妹?」
索倫握緊手中的火銃。
費蒙背後的保鏢也抽出短槍,警惕地注視索倫。
可索倫並未再做出任何過分的動作,而是陷入了沉默。
雙方沉默地僵持。
牆上的蒸汽鍾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響,從最大的錶盤下方彈出一隻金屬構成的布谷鳥,開始振翅鳴叫。
費蒙解開手腕上的金錶,朝著索倫語重心長地開口說道:
「我知道你妹妹的病,僅憑你這麼個破鋪子,你賺不到那麼多。」
「『庸醫』雖然是個見錢眼開的傢伙,但是在面對灰鱗病的時候,卻是絕對有一手。」
「你想救你妹妹的話,你需要錢,很多很多的錢。」
費蒙的話語卻猶如魔鬼的蠱惑,但是他所說的也的確是事實。
索倫鬆開火銃,用指尖輕輕掃過身下的桌面,看了一眼箱子里的錢,然後回頭注視面前的費蒙:「但他至少是個守規矩的人,你們卻不見得。」
「別用那套老掉牙的東西來教導我啦,神官先生,你想向我傳道么……哦,抱歉,我忘了,現在你已經不是了。」
費蒙露出滿口金牙,將手中的金錶拍在裝滿紙幣的箱子里。
「如果你不參與,我就找別人,但是你想想你妹妹,如果沒有錢,你怎麼討生活,怎麼救她的命,依靠這個破錶店?」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費蒙,把你的東西收回去。」
索倫扣上了密碼箱,將箱子朝著碩鼠的方向前推,下達逐客令。
就在此刻,「碩鼠」費蒙卻突然從椅子上暴起,他用手掌抵住密碼箱,禮服下肥碩的身軀,彷彿變得筋肉虯結,臃腫的身軀下,爆發出怪力,碩鼠費蒙將手中封閉的密碼箱,朝著索倫狠狠推了過去。
「勃良第雞尾酒?這東西你居然敢用在自己身上,你可真是個瘋子。」索倫看到費蒙身上的變化,淡漠地開口說道。
「試用款,我只是想試一試感受,不然我不放心,你知道的,做我們這行的,所有事情都得親自過問。」
索倫看著面目猙獰的費蒙,突然目無表情地將箱子前推,在兩人的角力之中,金屬箱子已經微微出現變形。
「你果然給了我極大的驚喜!」
費蒙狹窄的雙眼瞪得溜圓,朝著索倫露出喜悅的神情:
「我突然想到一個提議!」
「不如我們換一個交易方案,一個更符合規則的交易。」
「講。」
「鐵浮屠爭霸賽,前八!能進前八就算成功。」
「對你又有什麼好處?」索倫忽然想到那捲被自己丟棄的報紙,上面似乎也刊登過類似的訊息。
「沒什麼,只是想讓你試試我們的新罐頭。」費蒙露出滿口金牙,朝著索倫開口解釋道,「我們可沒想真的做私掠,如果抓到可是要被判絞刑的!」
「那我要八成獎金。」
「六四!」
「我七你三。」
「成交!」費蒙連忙開口答應,生怕說慢一步索倫便會反悔,他驟然鬆開箱子,由於二人還在角力,其中的紙幣洋洋洒洒落了滿地,不過他還是靈巧地接住了其中翻飛的金錶,放在了索倫的手裡。
「如果你願意的話,那麼這些就是定金!」
「哎……」
索倫嘆了口氣,將手中的金錶放到吧台上,低頭看著地上的紙幣,聽著從頭頂天花板傳來輕微的踩踏聲,「那我們簽合同吧。」
「這就對了!」
費蒙露出喜悅的神情,隨後拍擊手掌,身後的助手取出早已備好的兩份契約,擺放在索倫的面前。
「看來你早就想好了。」
索倫幽幽地開口說道,他掃視著契約上的名目,只需要打三場,他就可以和費蒙分享酬金。
他從一旁的墨水瓶中抽出羽毛筆,在契約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這樣很好,那位大人知道了會很高興。」費蒙的眼角由於興奮而微微上挑,他並未接過索倫手中的鵝毛,而是伸手沾了沾墨水瓶,在契約上碾壓出自己的指印。
「我們只是交易。」
「明白,明白,我已經等不及在你身上打賞了,你有沒有興趣藉此賺一筆?」費蒙朝著索倫開口詢問道。
「我從來都不賭,我只做我熟悉的事情。」索倫朝著面前的男人開口說道。
「但你親自下場,猶如以身飼虎,未嘗不是一場豪賭!」
費蒙抽出其中一篇契約,隨手丟給一旁的光頭保鏢,大笑著朝著門口邁去,
「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Duang!」
由於門口的橫樑太矮,費蒙一頭撞在了橫樑上。
「沃日!你就不能把橫樑抬高一點!」費蒙氣急敗壞地朝著索倫怒吼道。
「沒辦法,我沒錢。」索倫板著臉,朝著費蒙攤開手掌,開口揶揄道,「或許新翡的碩鼠可以大發慈悲,幫我修繕一下。」
「沒門!」
看著狼狽離開的費蒙,索倫躍下吧台,準備撿起地上的紙幣。
身後的樓梯上傳來匆忙的腳步,索倫聽到樓梯斷裂的聲音。
「媽呀!」
瑪雅忽然大叫一聲,跌跌撞撞地從樓梯失足跌下,索倫轉過身,瑪雅恰好撞到他的懷裡。
「額……謝謝。」瑪雅的臉上露出驚魂未定的神情,她的胸口劇烈起伏,面色煞白。
「如果你下次再這麼莽撞我就解僱你。」
索倫朝著瑪雅開口警告道,隨後抬頭看著斷裂的台階,
「不過的確應該修一修了。」
「啊!」索倫將跌落懷中的瑪雅身體扶正,可是她卻發出一聲慘叫。
「怎麼了?」
「我……腳扭了……」瑪雅露出痛楚的神情,眼角擠出幾滴眼淚。
索倫略有無奈地注視著眼前的瑪雅,攬起瑪雅的腿窩,將她整個人抱到一旁的沙發上,抬起她的一隻腳,將鞋襪脫下,腳踝並未出現紅腫。
「這裡?」
索倫用拇指和食指捏著瑪雅光潔的腳踝。
「對對對,就是這裡,痛痛痛痛痛!」瑪雅大呼小叫,痛得閉上眼睛。
「好吧……那你稍微忍一下。」
索倫嘆了口氣,並未責怪面前莽撞的女僕,而是開始揉捏她的腳踝。
「你輕一點,往左……往右!對對對,就是這裡,好舒服!」
瑪雅悄悄睜開眼,看著為自己捏腳的索倫,小心地朝著他開口問道:
「你一定要參加那個什麼比賽?以前聽同學們說過,聽說比賽的內容很兇殘?」
「沒關係,只是通過義骸進行簡單的格鬥,如果有危險的話我不會逞強,會及時認輸,你放心。」索倫按得很認真。
「只需要進入前八就可以了,況且我們現在沒有其他的選擇。」
索倫想到什麼,忽然嘆了口氣,朝著瑪雅開口說道:
「不瞞你說,我的見習神甫身份又一次被吊銷了。」
「……就和……我掛科一樣?」瑪雅悄悄咪咪地低聲問道。
「你掛了幾門?」索倫猛然抬頭,自下而上地審視面前的瑪雅,將她嚇了一跳。
「也沒幾門啦……也就三四五六七八門……」瑪雅的聲音越來越低。
索倫埋下頭繼續按壓瑪雅的腳踝,開口安慰道:
「沒關係,掛科只是你沒用心,如果你用心的話,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你,如果有機械、精密、實戰相關領域的課程,可以找我補習。」
「你有特殊的潛能【辨識】,哪怕以後用不上,單純應付理論知識理應是很簡單的事情。」
索倫像是在喃喃自語:「不像我這樣的普通人。」
「如果你想要特質的話我可以和家裡說……」瑪雅開口說到一半,卻陷入沉默。
「你不是想要脫離那裡么?」索倫反口質問,隨後開口勸慰道,
「如果你想通的話,我可以送你回去,螢火的病……大概也可以得到解決。」
「不過你得想明白。」索倫開口告誡道。
「……好啦,你再給我點時間,我再好好想想……」瑪雅低著頭,隨後看著索倫拍了拍她的腳踝,抓向了她的另一隻腳。
「這隻腳不痛啦。」瑪雅驚呼道。
「你就是裝裝樣子,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索倫開口說道,用指肚按著瑪雅左腳的腳心,按得她腳趾舒展,
「我只是想回報你,這段時間的幫助,如果沒有你的話,真是不知道應該怎麼辦,謝謝你這段時間照顧螢火,謝謝。」索倫忽然變得婆媽起來。
「我也沒有那麼偉大啦,真沒有……」瑪雅盯著眼前的索倫,俏臉上泛起羞紅,「你可以,鬆開我的腳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