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脫敏訓練,豢養之物
聖廳,諸眾導師之所,告死鳥的會客廳。
側室之內有些昏暗,幽幽的燭火在暗室之內點燃,名為告死鴉的神官,將雙手交叉身前,整個人靠在身前的桌面上。
雖然他身上的襯衫花花綠綠,甚至難以藉此判斷他是一位神官,但是他的面孔,卻和其他神官一樣,展現出類似的冷漠。
以及有些強行的微笑。
裘兒知道,那是過度使用「冰冷儀式」后,身體由於受到儀式影響,所導致的後遺症。
正因如此,面部表情管理,對於神官們來說,也是一項極為重要的課程。
畢竟神官要給平民帶來良好的印象。
總板著臉,肯定是不行的。
還好裘兒在親和力這方面,一直都出類拔萃。
裘兒注視著面前的神官,
這個代號為「告死鴉」的男人,在這方面做得極好,但是看著他的臉,卻讓裘兒想到了許多,在學院的期間,便聽過這個男人一些可怖傳聞。
可是就算傳聞再可怖,也不過只是傳聞而已。
當裘兒真正面對這個傳說中的男人,才能感受到深刻的壓力。
他滿頭銀白,面容之上,見不到任何衰老的跡象,像是經過理髮師的浸染,刻意將頭髮浸得蒼白。
可他的眼裡,卻彷彿燃燒著幽幽的燭火,裘兒從他幽暗的雙眼裡,甚至能夠捕捉到隱匿的兇殘,燭火將男人的倒影,投射到他背後掛著地圖的牆壁上,倒影獵獵起舞,猶如隱藏在暗影之下的惡魔。
裘兒只覺自己被看了個通透,她頓時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當男人戲謔地說出那個禁忌的辭彙的時候,她頓時覺得心跳斷了一拍!
小妖怪!
裘兒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憶,那些欺凌自己的同好,也曾用過類似的言論。
當然,比這樣的話語更加傷人。
而且更為惡毒。
有的時候,只需要極為簡單的辭彙,便能讓心思敏感的人,遭受巨大的惡意和傷害。
神官少女忽然有些慌亂,她臉上的表情變得扭曲起來,彷彿遭受了巨大的壓力,一時之間想要潰逃!
她想要逃離這裡!
去他媽的聖廳!去他媽的神官!
她並未將這樣污穢的話語說出口,但是身體卻率先動了起來,慌忙不迭地朝著身後倒退,想要離開這昏暗的側室。
她的身體向後不斷倒退著,撞到索倫的身上。
裘兒的身體有些僵硬,抬頭注視著背後的索倫:
「索倫……哥哥……」
年輕神官的面容,在油燈下,也彷彿有些陰沉。
可是他卻向自己露出溫和的微笑,伸手朝著她的頭頂探去。
裘兒頭頂上方的呆毛驟然豎立,臉上露出驚容!
她想掙扎著逃跑,卻被索倫緊緊按住了肩膀!
索倫發現她的神情有些緊張,知道她需要一點小小的安撫。
這個女孩的精神狀況,可能有些過於敏感,需要一些脫敏訓練。
作為神官,很忌諱這樣的事。
否則當她以後面臨突發事件時,很容易會出現失控的情況。
那樣對於同袍來說,也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
「索倫哥哥!」
裘兒的身體驟然緊繃,由於過分緊張,她藏匿在鞋子里的腳趾,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
她低垂面容,注視著腳上擦得發亮的黑色小皮鞋。
那是他遞給自己的鞋。
「啊!」
疼痛的觸覺從裘兒的頸後傳來,她禁不住揚起了額頭,雙眼有些茫然地看著索倫。
「疼……」
裘兒開口說道,索倫卻開口安慰她。
「不會很疼,忍一忍,後面會好起來。」
索倫能夠感到,她的脖頸按起來有些僵硬,顯然少有進行這樣的按摩。
這是經常伏案學習的通病,看起來她或許是個書蟲性格的人。
但是之前接觸下來看,並非如此。
反而很健談,而且很有親和力,讓人下意識想要垂憐。
像是一隻純粹的小兔。
索倫有些疑惑。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在身體的延展和柔韌方面有所欠缺。
以後可能需要在技巧方面加以訓練。
嗯,比如實戰。
否則以她當下的狀態,恐怕很難成為一名合格的神官。
索倫的屈合手指關節,在裘兒的脖頸上仔細碾壓,隨後一路下行,來到與肩膀平齊的位置,索倫觸碰到突兀的脊骨,那是頸椎的邊緣,隨後便識趣地停止,再將手掌上提,重複相同的動作。
雖然裘兒的膚質滑嫩,但是出於避嫌,他不能再做出更加大膽的舉動。
而且他並非有什麼非分之想,只是想通過這樣的行為,減少她的心理負擔。
「哈……」
裘兒的雙手微微顫抖,發出短促的低吟,由於肩頸過於舒適,以至於她蜷縮在鞋子中的腳趾,也禁不住舒展開來。
「呼——」
伴隨著索倫停手,她吐出了一口氣。
她的精神太過緊繃,以至於覺得現在身子有些乏力酸痛。
「導師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只要他判斷你沒有威脅,那麼不會有人把你送去切片做研究。」
看著神情有些彆扭的裘兒,索倫開口安慰,可是這樣的話語,反而讓她稍稍舒展的精神再次緊繃。
她彷彿感到自己剛才沒有逃跑,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他們,還是要對自己下手了么!
可是裘兒卻感受到頭頂傳來的溫暖。
索倫盯著裘兒,儘可能保持臉上的溫和。
他將手放在裘兒的頭上,安撫著她。
他要讓這個即將成為見習神官的女孩,展現出自己所見過的狀態。
憑藉某種經驗,索倫的確能辨識得出,裘兒臉上的痕迹,是某種詭異的咒痕,但是他並非此方面的專家。
畢竟人有力盡,術有窮時。
即便是索倫,也無法面面俱到。
而且從裘兒的態度來看,她對這件事,好像也十分在意。
所以索倫想從「告死鴉」那裡,多了解一些情況。
感受著索倫手上的溫度,裘兒的臉上,稍微多出些許安定,可是她還是聽到了那句話:
「她身上的情況,我有些說不準,導師可以幫她檢查一下。」
裘兒聽到身旁的索倫開口如此說道。
可是那樣的言論在她耳里,卻彷彿化作地獄的空洞之中傳來的呼喊。
「不要!」
她剛想開口拒絕,便忽然感到頭頂一涼,只見一旁的索倫,竟然已經摘下了她頭頂所戴的神官兜帽。
裘兒的臉上露出了驚容:
「索倫哥哥你要做什……嚶!」
索倫將手掌放置到裘兒的頭頂,在她頭頂豎直的白色毛髮上掠過。
裘兒的肩膀戰慄了一下,整個人不受控制,朝著索倫的方向傾倒,撞到索倫的懷裡,這才堪堪站住。
不過好在沒有如剛才那樣,當眾出了洋相。
裘兒頭上聳立的呆毛,再次化作彎曲的獨角,臉上的姿容,也隨之出現變化。
漆黑如牢籠般的紋路從皮膚下隱現,猩紅如華彩的眼線,也自女孩的眉眼之下流露,搭配以獨角與暗金色的瞳孔,給人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
粉毛神官不由自主地咽下口水,汗水從她的下頜流淌至咽喉,露出脖頸上清晰的脈絡和喉結。
她的身上有些潮濕,纖細身姿浸染汗水,那是由於在「空白區」那條詭異的甬道里,直面了「聖廳」核心的壓迫,再加上剛才精神緊繃,甚至讓她的內襯濕透。
索倫低頭望著身前的粉毛神官,裘兒臉上驚變的姿容,竟然給人某種極致的妄念。
即使是他心中早有準備,但是當他看到身前女孩精緻的面容時,依舊感受到了驚艷。
勾人,
或者說是攝魂。
像是甘甜的蘋果,
讓人想要靠近,
然後一口,
啃光。
裘兒看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索倫,甚至如同忘記當下的處境,她屏住呼吸,下意識閉上了眼。
或許她也不清楚,她當下的狀態,會讓任何靠近的人,都產生難以自拔的渴求。
這是她一度不敢面對的恐懼,甚至為之唾棄的事物。
如果是索倫哥哥的話……或許可以……
「咳咳——」
身處一旁的告死鳥,忽然咳嗽幾聲,可是當他發現眼前兩人,居然沒有任何反應時,他不禁嘆了口氣。
他抬起手,掌心裡多出一個銀色的鈴鐺,他搖動銀鈴,清脆的聲音傳來,驚醒陷入迷茫的索倫和女孩。
索倫的臉上露出困窘。
這本來是他的提議,卻沒想到居然陷入其中。
伏在他身上的裘兒也連忙後退,神情有些變化。
露出歉意的神情。
「我知道年輕人的火氣會比較旺盛,但是還是希望你們能夠矜持一些,這裡畢竟是我的會客室,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單獨給你們開一間靜室,你們做什麼都可以。」
告死鳥的聲音,在兩人耳邊響起。
索倫尷尬地咳嗽幾聲,他輕輕板著裘兒的肩膀,讓她轉過身去。
「索……」女孩盯著索倫。
「放心。」索倫開口安慰。
看著他不容否決的眼神,裘兒只好轉身。
裘兒轉過身,將臉上黑色囚籠般的痕迹,以及那些憑空出現的妝容,向坐在椅子上的告死鳥神官展示。
「嗯?」
告死鴉的臉上明顯多出一絲興趣,他對面前的少女神官稍作打量,
「嗯,和我剛才所想的一樣,的確是個小妖怪。」
告死鳥再次搖動手中銀鈴,隨後將鈴鐺放置在桌上,裘兒身上的異化,竟然伴隨鈴聲的止歇,隨之退卻。
「……」裘兒沉默不語。
告死鳥先生則是觸動身前暗格,從抽屜中彈出一疊檔案,那是今日新晉神官的檔案:「讓我查一查……」
「你的名字,裘兒對吧,裘兒……找到了。」
告死鴉翻閱資料,從中抽出一張沾黏裘兒相片的檔案。
這個世界雖然是通過蒸汽運轉,但是卻匪夷所思地擁有拍照的儀器。
「導師,你怎麼看?」索倫開口問道,裘兒的臉上也露出緊張的神情。
「和我想得差不多,被侵蝕的混血異種,從囚痕的顏色和形態來看,並非初代種,而是次代或者三代種,她既然能來到這裡,說明目前處於可控的情況,考核官們又不是吃乾飯的,應該沒什麼問題。」
「如果想對此做出應對,你們可以翻閱檔案室中,關於『囚徒魔女』,以及『廢土魅魔』的相關檔案,應該能夠有所收穫。」
隨後,銀髮男人露出古怪的神情。
「我雖然是一個開明的人,但是……我還是建議你節制。」
「我們不是……」索倫百口莫辯,可是卻看到一旁的裘兒稍稍低下頭。
等等!
你臉紅個泡泡茶壺!
不過……囚籠魔女……廢土魅魔……
聽起來都是某種充滿異端色彩的辭彙。
「告死鳥神官,還有一件事,要和你確認。」索倫想到什麼,收斂神情,抽出手中文件包中的契約,拍到了告死鳥面前的桌子上。
當然,也是為了岔開這個尷尬的話題。
「我希望拒絕這件委託,同時希望,您能夠確認一下,前些天在鐵籠區九十三號街區發生的『謎語之霧』事件,有人在那條街區使用了十米之井,釋放了大量的血徒,根據我的消息,可能有人對金薔薇家的繼承人,進行了襲擊。」
「金薔薇……那這不是金薔薇的委託么,你一舉兩得不是剛剛好。」
銀髮神官看著契約上的信息,隨後抬眼看向索倫。
「說來……話長,這件事比較麻煩,所以我申請推出這則委託,交給其他神官辦理。」
索倫開口回應道,他想要將這個爛攤子推給告死鳥。
「那也行,裘兒神官,你不是還沒有任務么,這件事就交給你處理,你們構成一個見習小組,這小子雖然還沒升級,但是經驗比較豐富。「
「我知道了!」裘兒開口回應道,此刻她已從剛才的魔化下脫離,恢復之前那副積極振奮的神情。
不過她臉上還帶著紅暈,不知道想著些什麼。
「等一下!」
裘兒剛想接過那張契約,索倫便率先上前,拍到告死鴉的手上!
「我可沒說我同意,而且這是三級任務,你讓一個新人去接?」
他開口質疑道。
告死鴉悠悠抽回了手。
「這不是還有你么,你是我手裡最出色的牌,有你照顧她,應該出不了什麼差錯。」
「我不是說了……」
「那麼我會正式任命你作為見習神官,裘兒·喬斯達(Joe·Joestar)的監察者,你將對她的任務與執行程度,做出評分。」告死神官朝著索倫微笑。
「我還不是正式神官。」索倫開口反駁,隨後他抬眼看了旁邊的裘兒一眼。
喬斯達這個姓氏,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是舊都靈的貴族么。
「沒什麼關係,你早就擁有了正式神官的能力,只不過目前職稱還評不上去而已,現在讓你做這樣的事,也是在幫你積累經驗,不過你可要秉公執法,不能給她開後門。」
告死鳥的話語彷彿若有所指,朝著索倫豎起大拇指,「我很看好你哦!」
「呵——」索倫露出不屑的神情,不過面前的告死鴉,並未露出任何怪罪的神情,彷彿早知他會這樣。
「那不如導師借我個東西怎麼樣?」索倫看到桌子上的銀鈴,伸手探去。
可是告死鴉卻搶先一步,收走桌子上的鈴鐺。
「想都別想!」
告死鴉朝著索倫咧咧嘴,隨後臉上露出恍然的神情:
「我想起來了,守門的那條蛇,跟我說你要來重新錄入禱言?」
銀髮神甫像是忽然想起些什麼,他開口抱怨道,
「你最近來的次數可有點多,你省著點用,我開啟『門』的許可權,也是有限的。」
隨後他將手掌下垂,從他的袖口,流淌出水銀般的液體。
那些液體猶如活物,宛如一條細長的蛇,垂墜到地面上,隨後猶如活物一般,在地面上攀爬著,最終攀爬到男人背後的牆壁上。
那是……
索倫的瞳孔稍有收縮。
耳邊傳來告死鴉放蕩不羈的話語:
「要不你努努力,趕快晉陞到正式神官,我就不用單獨給你開放後門了。」
銀髮神甫忽然轉過椅子,並未起身,朝著蟄伏在牆壁上的事物發出號令:
「水銀燈,打開禱告室。」
他的話語之間,流露出威嚴的姿態,彷彿話語之中,夾雜某種不可違背的意志。
索倫早已習以為常,可是初次逢面的裘兒卻露出驚容。
她居然感到,自己的膝蓋,正在顫抖。
自己在恐懼。
如果告死鳥剛才發出的命令是跪下,那麼她甚至也會就此跪坐地上!
「如您所願。」流淌在地上的銀色液體,發出詭異的聲音,隨後朝著牆壁上掛載的地圖上滲了進去。
水銀燈……
索倫微微凝神,露出遲疑的神情:
「導師,我還有個問題。」
他開口問道。
「我的聖徽是你……」
「知道就好,記得今年多搞定幾樁任務,讓我年終獎再高一些。」
「或者辦一個大的,這樣你也能早些坐到我的位置,讓我也感受一下升遷的快樂?」
告死鴉轉過身,緊了緊褲腰帶,他的腳下傳來碰撞聲,
彷彿有東西,在叩動著他身前的辦公桌。
他臉上的威嚴不復存在,露出一副奇怪的神情。
他板著臉朝著索倫開口說道:
「初始之書的時間是有限的,別耽擱時間,你和你的小女友,趕快進去錄入禱言吧,有什麼事,等你出來以後再說,她的手續你不用擔心。」
「你……算了。」索倫的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隨後信步前行,越過桌子,來到牆壁之前,伸出了手。
牆壁泛出波紋,他的身體,竟然逐漸陷入其中!
索倫深吸一口氣,整個人邁入牆壁。
「!」裘兒獃獃地注視著消失在牆壁之中的索倫,頭頂的呆毛稍稍搖擺,臉上露出羞澀的神情。
女朋友……小女朋友……我們……真的可以么……
這個告死鴉,好像也沒那麼可怕……
裘兒在心底里想著。
「你可以出來了。」裘兒忽然聽到告死鴉正在朝誰說話。
銀髮的花花公子忽然站起身,提了提褲子,緊了緊腰帶。
從桌子的下面,鑽出了一個身材火辣的女人。
「怎麼還有人?」女人面露風情,舔了舔嘴角,有些不滿地注視著一旁的裘兒·喬斯達。
「!」裘兒頭頂的呆毛,再次豎了起來!
「沒什麼,你習慣就好……我也差點把她忘了。」
告死鳥的神情像是有些懊惱,朝著火辣的女人嘟囔著說道:
「你知道我手底下人少,這不是沒經驗么,見諒見諒!」
「……」裘兒·喬斯達露出狐疑的神情。
「看什麼看!你學院的老師,難道沒教過通過『門』的辦法?還不快進去!」
告死鳥的神情多了些波瀾,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
「哦。」裘兒慌也似的朝著水波般的牆面撞了進去。
「不準告訴他啊,否則別怪我給你穿小鞋!」告死鳥高聲提醒道。
裘兒的身體早已隱沒其中,過了片刻,才從其中傳來拉長的顫音: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