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好,我叫白澤
唐鯨猝然驚醒。
「原來是夢啊。」他心悸萬分。
不知不覺中,唐鯨的額頭上已經滿是冷汗,淺藍色的枕巾也被汗水浸濕一大片。
這個夢境無比真實,以至於唐鯨醒來后仍驚魂未定,抬頭打量起自己的宿舍。
這裡是東南大學的研究生宿舍,兩人規格,上床下桌,諸如空調之類的設備略顯老舊,滋生出點點霉斑。
看到宿舍里熟悉的布局后,唐鯨劇烈跳動的心臟才逐漸安穩下來。
他是東南大學的二年級研究生,目前臨近畢業,畢業課題卻還沒有做完,由於昨天調試神經網路到了很晚,今天實在頂不住了,回宿舍午睡一會。
此時宿舍里幽暗逼仄,窗帘擋在窗前嚴絲合縫,沒有一絲陽光可以偷偷溜進來,怪不得睡得這麼沉。
他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
下午四點半。
「我居然午睡這麼久,得趕快起來去實驗室幹活。」唐鯨心道。
在起床前,唐鯨先向床下瞥了一眼,看到下面的場景后,動作不由頓住。
只見宿舍另一邊的椅子上,一個身形偏瘦的人影坐在上面,右手放在滑鼠上,左手放在身前看不到,只能看到其高頻聳動的左肩。
人影面前的電腦屏幕內滿是白花花的肢體,幾個動作演員在屏幕里賣力表演。
「想不到方騫這小子居然喜歡看角色扮演類型的。」尷尬之餘,唐鯨的腦海浮現出如此想法。
沒錯,唐鯨的室友正是他夢中出現的方騫,夢中的方騫徹底黑化,而現實中的方騫正在自己獎勵自己。
不得不說,有點黑色幽默。
現實中的方騫與唐鯨夢中的形象相比,髮型一模一樣,只不過衣服變成了一件白色半袖衫,泛黃的領口捲起了邊。
現在問題來了,當發現室友在自己獎勵自己時,該如何反應才能避免尷尬?
沒多想,唐鯨假裝猛然坐起,刻意大口喘著粗氣,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聽到後面的動靜后,方騫左手停下動作,同時右手叉掉瀏覽器,再將左手放到鍵盤上,熟練地按下alt加tab鍵切換界面。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怎麼了,阿鯨?」方騫掉過頭,仰視著看似剛醒的唐鯨。
他不知道唐鯨有沒有看到他的動作,只能按唐鯨不知道來處理。
就算唐鯨看到了,只要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唐鯨。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面……」
唐鯨表現出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把手指插進頭髮里,將夢到的情景描述給方騫。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多半是因為被畢業設計搞得頭疼,才會夢到被機器人追殺吧。還有我背刺你……」方騫奇怪地看了唐鯨一眼,道,「不會是因為你潛意識裡怪我天天找你打遊戲,佔用了你研究課題的時間吧。」
「那倒不會。」唐鯨搖搖頭,挑眉道:「不過你殺我一次,不請我吃頓漢堡王的話,有點說不過去吧。」
「夢裡殺你也算啊,那要不你現實中也殺我一次,我吭一聲算我輸。」方騫把腦袋高高仰起,暴露出自己的脖子,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當然,他知道唐鯨是在開玩笑。
「不和你胡扯了,我去實驗室幹活去。」唐鯨一邊說著,一邊下床穿好了鞋,準備出發。
「今天周日欸,雲頂之奕剛更新一個新賽季,你不一起體驗一下嗎?」
「婉拒了哈。
實驗跑不出結果,我心裡堵得慌,沒心情玩。」
唐鯨「婉拒」了方騫的遊戲邀請,臨走前看著打開遊戲的方騫,糾結片刻后,說道:「馬上中期答辯了,你不著急嗎?」
「下周再說吧,我應該能混過去。」方騫滿不在乎地答道,而後打開了遊戲客戶端。
唐鯨沒有再多言,輕輕關上房門,出發去實驗室。
方騫和唐鯨一樣,都是東南大學的二年級研究生,即將迎來畢業設計的中期答辯。
二人目前都沒有做出什麼研究成果,不同的是,唐鯨對畢業設計充滿擔憂,決心肝出一些成果,而方騫似乎準備擺爛混日子。
方騫是不少大學生的縮影,學習研究划水,平日里窩在宿舍里打遊戲,不喜歡出去社交,熱衷於網上衝浪,對網路上的各種熱梗爛熟於心。
即使如此,只要他能畢業,就不愁找一個好工作。
畢竟一個還算可以的985大學研究生學歷,可以成為許多公司的敲門磚。
……
十五分鐘后,唐鯨來到了實驗室大樓。
東南大學的實驗室大樓建造超過一百年,樣式古樸美觀,經典的民國風格。
站在樓前,歷史的厚重感撲面而來,牆上掛滿了爬山虎,為這跨越百年的建築增添了幾分生機。
刷卡走進304號實驗室后,唐鯨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把書包輕輕放好。
注意到一旁座位上的男生,唐鯨眉頭微挑。
他今天怎麼也來實驗室了?
唐鯨旁邊的男生留著桀驁的寸頭,半躺在椅子上,左腿屈起,一雙亮紅色球鞋蹬在上面,桌前隨意扔了一台外星人筆記本,沒有打開。
他叫韓啟明,研內的人都知道,他家巨有錢。
除此之外,他長得還很帥,側臉精緻立體,如同遊戲CG中的角色來到了現實。
對於這樣的人,唐鯨一直想不通,他為什麼會選擇這個實驗室。
唐鯨自問,假如自己有韓啟明的條件,那自己不說不學無術、整天花天酒地,起碼不會來這個實驗室讀研。
一般這樣條件的富家公子哥,學習成績不錯的有,成績差的也可以砸錢,去國外某個名校鍍金。
但是不管他們選擇什麼學校,都幾乎不會選擇互聯網相關專業,而是會進入金融、管理以及設計等領域。
畢竟,能去華爾街光鮮亮麗,誰還想在矽谷和一群窮哥們內卷。
唐鯨所在的實驗室是一個純純的碼農實驗室,導師名為張博珩,是人工智慧領域有一定影響力的大佬。
因此,張博珩實驗室的學生們主要研究各種神經網路,共七個研究生,一個博士。
除了韓啟明和唐鯨,其他研究生們的課題幾乎都完成得差不多了。
唐鯨的研究課題要做的,就是通過神經網路,在數千種類別的數據集中,給每一張圖片正確地分類。
圖像分類是神經網路最簡單的應用,也是研究者最難的任務,要想在在這個領域脫穎而出,意味著研究者必須提出足夠創新又有效的點子。
為了得到一個效果好的神經網路,需要讓計算機不斷地調試,這個過程稱為神經網路的『訓練』。
神經網路的訓練是一個繁重的任務,通常會使用實驗室內的伺服器完成,即使伺服器配置了最高性能的顯卡,也需要十幾個小時。
唐鯨過來實驗室的時候,神經網路還沒有訓練完,於是他先翻看了半個小時相關論文。
等時間差不多了,唐鯨起身向實驗室另一邊走去,整個實驗室的伺服器都在那裡。
「精度:81.24。」
唐鯨在屏幕上看到模型最終的精度,撇撇嘴,無奈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在他回座位的時候,一個身材偏瘦、相貌普通的女生抬起頭,嘴角若有若無地露出冷笑。
她叫張莎莎,也是張博珩實驗室內的一員,不過並非唐鯨一樣的研究生,而是博士生,和唐鯨向來不對付。
唐鯨知道張莎莎搶先看過了自己的實驗結果,在嘲弄自己,但是唐鯨現在沒心情理會她,滿腦子都是屏幕上那個數字。
為什麼還是不行,到底哪裡出現問題了?
對於唐鯨的課題來講,81.24的精度實在太低了,起碼要到85才達到要求,可以順利畢業。
這個目標完不成,懸在他頭上的達摩克里斯之劍很快就會落下來,現在劍鋒已經碰觸到頭髮絲了。
當心煩意亂的唐鯨回到座位上時,韓啟明正在旁若無人地打電話。
「我在實驗室準備中期答辯的事啊,真的,不信你來我們實驗室檢查。什麼,你剛好在南京,立刻就過來?韓鳳吟,你不覺得你有點過分了嗎?報專業的時候,你強迫我選這個專業,我聽你的話選了,現在你還要監視我的生活?
……我沒急,我也不是心虛,我只是想告訴你,強壓之下必會有反抗……等等,姐,我錯了,你快過來,我們實驗室的同學們都想見見你這個絕世大美女呢,你千萬別停我零花錢……」
「……我可沒這個想法,我甚至不知道你有一個姐姐。」唐鯨在心中吐槽道。
經過韓啟明這一出,唐鯨索性闔上筆記本,準備去天台吹吹風,放鬆一下心情。
……
天台上,唐鯨雙臂撐在圍欄邊,安靜地觀察下面的場景,髮絲在微風的吹拂下顫動。
他是有些文藝在身上的,即使身為一個理工男。
如果不是擱置在天台上已經掉漆的書桌,如果不是身後被風吹到地上、不知屬於哪個樓管大媽的背心,如果不是圍欄上隨處可見、白黃相間的鳥屎,這幅場景還有些唯美。
在唐鯨的視野里,一輛線條優美的白車緩緩駛來,最終停在實驗樓門口,和另一輛凱迪拉克並排。
由於距離遠,他只能依稀看出來,這是一輛賓士。
凱迪拉克屬於韓啟明,唐鯨見過,這一輛賓士倒是第一次見,大概率是韓啟明姐姐的座駕。
「一輛樸實無華的賓士里,可能坐著一位超級富豪。」唐鯨自言自語道,「今天的社會考察結束。」
賓士的車門緩緩打開,走下來一位穿著鵝黃色長裙、身材高挑的年輕女子,儀態萬方,婀娜多姿。
不知為何,在踏入實驗樓大門之前,她抬頭望了一眼,而後。
驚鴻一瞥,唐鯨發現韓啟明的姐姐似乎很美,那種美不是因為距離產生,也不是由精緻的妝容修飾而來,就是最純粹天然的美。
確實,作為韓啟明的姐姐,長得好看很正常。
他忽然有些後悔,為什麼要來天台裝文藝,留在實驗室的話,說不定會引起這個富婆的注意,產生諸如『這個男生很特別』的想法。
然而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對方看上自己的概率,和自己發一篇頂級會議論文差不多。
唐鯨長得不錯,起碼和韓啟明屬於一個級別,但是他從來不敢和韓啟明相比,在後者身邊,他總覺得自己是一條土狗。
他不是自卑,只是沒有多餘的自信,或者說,在韓啟明的身邊,沒幾個同齡人會自信。
唐鯨出身於小縣城,父母經營了一家布料鋪,家境普普通通,難得的是關係很和睦。
憑藉還算聰明的頭腦,唐鯨沒用多少功夫,一路嬉笑玩鬧,讀到了研究生階段。
進入張博珩的實驗室后,他因為一些原因,得罪了負責帶研究生的博士張莎莎學姐,這意味著他無法得到任何指導,只能自己單幹。
當時的唐鯨年輕氣盛,認為單憑自己也可以做出好研究,毅然決然地選擇了一個很有難度的課題。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律,也低估了這個課題的難度。
近兩年來,他周中和方騫一起打網路遊戲,周末和曾經的大學室友一起打主機遊戲,只擠出很少的時間用來研究。
結果可想而知,由於完不成目標,他可能要延畢了。
每當想到這個可能性,他都會後悔為什麼當初的自己不更努力一點,真想穿越回去把曾經自己狠狠揍一頓。
「我年華虛度,空有一身疲憊。」唐鯨忽然想到了這句話。
又發了一會兒呆,他眯起眼睛看了兩眼韓啟明的豪車,自言自語道,「現在跑到這裡逃避,不也是在精神內耗嗎。」
唐鯨轉身向樓梯走去。
路過天台上那已經掉漆的書桌時,唐鯨的動作僵住了。
一個銀灰色的金屬方盒出現在書桌上,手掌大小,外部遍布頗顯妖異的神秘紋路。
然而,他清晰地記著,自己過來時,書桌上面明明空無一物。
最讓唐鯨驚異的是,金屬方盒上寫了幾個字。
「贈與唐鯨。」
「惡作劇嗎?」唐鯨嘀咕著,掃視周圍幾眼,卻一個人影都沒發現。
他拿起方盒打量幾眼,什麼都看不出來,只感覺它很重。
應該不會有人想害自己吧,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唐鯨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這個金屬方盒。
方盒裡面幾乎全部是實心的,只有中央的一小部分位置,放置了一枚同樣銀灰色的耳環,簡約而又細緻。
唐鯨沒有打耳釘,這枚耳環恰好也不是插入式,他鬼使神差地將其放到右耳的耳垂上。
剛把耳環放上去,輕微的刺痛感傳來,好像有一根極細的針插入耳垂一般,接著一個無比悅耳的女聲響起。
「你好,我叫白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