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遇邪魔,斬邪魔;遇不公,平不公
那掌燈老者將最後一名黑袍人斬殺后,便朝血棺掠了過去。
他的目的自然是奪取上品靈石。
那二十四塊上品靈石,本是用來給兩朵奇花提供充足靈氣的。
但兩朵花最後僅凝出半顆果實,也才耗去了十二塊上品靈石。
加之最初被掌燈老者和雲夢縣令奪去的四塊靈石,血棺棺蓋上還餘下八塊上品靈石。
掌燈老者想要將這所剩的八塊靈石,盡數收入囊中。
他雖身負創傷,速度卻依舊不減。
此間還有綠袍人和石羽在,皆是勁敵,上品靈石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幾個閃掠,掌燈老者便已踏在血棺之上,他臉色興奮,眼冒紅光,伸手探向靈石。
但就在這時。
那血色棺槨猛地震動,棺頭與棺尾的兩隻玉雕鎮邪獸,更是炸裂成碎粉。
一隻血色手掌擊穿棺蓋,從棺內探出,一把剖開掌燈老者的胸膛。
掌燈老者瞳孔瞪大,表情扭曲,死死看著那隻穿透其胸膛的血手,渾濁的眸中盡染血色。
咔嚓一聲,厚重的血色棺蓋碎裂成數塊,炸飛上半空。
一隻全身血紅的屍僵,破棺而出。
此僵有著人形,卻沒有皮膚,如被剝去了皮。
黏糊的血肉上不斷滲出殷紅鮮血,骨骼關節處拉出一縷縷血絲。
它沒有五官,臉孔上僅有一隻異常猩紅的豎瞳。
血僵把掌燈老者朝自身腹部塞去。
只見其腹部裂出一張血盆大口,內中密布猩紅獠牙。
一口血腥中夾雜著腐臭的腥臭味噴出,全部噴在掌燈老者臉孔上。
掌燈老者面色苦若黃連,還來不及發出慘叫,便被血僵吞吃掉了。
此間驚變再起,本在相互對峙的石羽和綠袍人,皆轉目望去。
「這便是那馮鎮長欲要復活之屍嘛?」石羽神色凝重地低喃。
綠袍人僅是看了那血僵一眼,面色豁然大變,轉身便朝陣法裂縫處逃去。
但血僵速度是何其之快,一個縱身,直接橫掠數十丈距離,便擋在了綠袍人身前。
一股無形的血色威壓散出,綠袍人被壓趴在地。
就連隔了頗遠距離的石羽,也感受到了這股厚重威壓。
他抱起昏迷的柳青衣,急急後退,迅速拉開與血僵之間的距離。
「如此恐怖的威壓,這是什麼層次的屍僵?」石羽感受著這血僵的實力,絕對超出凝氣層次。
血僵仍重複著先前動作,將綠袍人朝其腹中塞入。
綠袍人死死抵抗,甚至自爆掉血煉鎖子甲。
數十上百塊的甲片炸裂開來,卻無法撼動血僵分毫。
見此一幕,石羽不再猶豫,從懷中取出一塊藍色令牌,隨後猛地捏碎此令牌。
綠袍人雖是凝氣八層修士,可在血僵面前,亦脆弱如羔羊。
沒有任何反抗之力,便被血僵吞吃吸收。
吞吃掉綠袍人,血僵又將此間所剩的數名凝氣修士,一一吞吃。
最後只剩瘋狂逃跑的候華。
「候華道友,小心!」石羽見血僵掠至候華身後,有心想要搭救,卻委實無能為力。
候華感受到身後恐怖的壓迫力,還來不及轉身,便已入了血僵腹中。
至此,來到這礦場的修士,除去早早逃離的黑斗篷少女和炎魔外,便只剩石羽和柳青衣了。
血僵吸收了數名血食,猩紅的豎瞳中血光大盛。
它似乎極為的興奮,雙手雙腳撐地,以一種怪異姿勢,朝石羽所處方位彈射而來。
石羽沒有再退,因為已無路可退。
面對死亡來臨,他的心境似突然升華,整個人也豁然開朗。
入這礦場,他早已做好了埋骨此地的準備。
能夠拯救下一半的青石鎮百姓,這個結果,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壞。
他已儘力了。
石羽放下了柳青衣,右手虛按在丹田之上。
他不知到丹田內的石輪,冰晶,以及紫色炎火,能否傷到這血僵,但總得一試。
血僵跳躍起數十丈,甚至撞塌一大片頂部的岩壁。
它腹部血盆大口張開著,再次落下時,必將下方的兩隻螻蟻吞吃掉。
可還不待其落下。
便見天外飛來一道璀璨劍光,此劍光破開上百丈深的岩層,一路破至這片地下空間。
這劍光之速是何其的快。
血僵臉孔上興奮之色還未散去,便被劍光一掃而過。
直到劍光切入下方地面,將整個數百丈方圓的地下廣場切為兩半,血僵才從空中掉落。
落地之際,其眉心處裂開一條血縫,識海內剛誕生不久的靈魂,已被一劍斬滅。
隨著血僵沒了動靜,上方被劍光斬出的百多丈的深壑中,一名身著藍袍的男子,徐徐降落而下。
此男子腰懸長劍,劍已出鞘。
溫潤儒雅的面孔上,三縷美髯隨風輕輕飄動,正是藍未央的父親。
他的右手中還抓著一人,正是那全身燃著黑色火焰的炎魔。
此刻的炎魔,哪還有面對雲夢縣令時的囂張氣焰。
他瑟瑟發抖著,看都不敢看身旁的藍袍男子一眼。
只因身旁之人太過恐怖,實力深不可測,如仙如神。
石羽也是張大著嘴巴,看著眼前的藍叔。
方才所發生的一幕,屬實有點超出他的理解範疇。
一劍斬開百丈大地,斬殺恐怖血僵,斬斷數百丈廣場。
這是何等修為,何等實力!
就在雲夢縣令來青石鎮的前一天,石羽曾去過藍府一趟。
那次他本只是想去見見未央,順便拜見一番未來的岳父。
臨出門之時,藍父給了他一塊藍色令牌,並且言道:「生死關頭之際,捏碎此令,可獲救!」
方才面對無法抵抗的血僵,石羽便想起了那令牌,他本也沒抱多大希望。
畢竟那血僵是何等恐怖,一塊平平無奇的令牌,還能滅了此僵不成。
抱著生死關頭,總得一試的態度。
石羽捏碎了令牌,本以為那令牌會是一件厲害靈寶,多少能抵抗一下血僵。
可捏碎后,卻無有任何變化,石羽也只能赴死如歸了。
不曾想,天外飛來一劍,將無法抵抗的血僵就此斬滅。
「藍叔,你早已探知到了此間的戰鬥?」石羽看了一眼炎魔,出聲問詢。
炎魔是在石羽以石輪碾滅馮鎮長后,從陣法裂縫中逃走的。
藍叔能夠抓住此獠,石羽可不信是正好撞上的,世間哪有那麼多巧合。
藍父點了點頭。
「為何......」石羽有很多疑問,但又不知如何去問。
「為何不早點出手,對嘛?」藍青雲直視石羽。
此刻的藍父,雖斂去了方才那一劍斬殺血僵的無匹氣勢。
可那股屬於強者的無形壓迫力,仍令石羽本能的要低下頭去。
但石羽硬是扛住了這股壓力,對上藍青雲鋒銳無比的眸子。
毫不掩飾地點了點頭,道:「是的,藍叔既有此等實力,若能早些出手,此間道友,青石鎮一半的百姓便都不會死去了!」
藍父神色沒有任何變化,以很平靜地語調說道:「你是在責怪我嘛?怪我太過冷血、冷漠?」
石羽不答,只是注視著藍青雲。
若說心中無絲毫怨懟,這是自欺欺人。
其他修士不論,可影老對他亦有授業解惑之恩,也算其修行路上半個引路人。
還有影老以命拖住馮鎮長。
雖說那時眾修理應合力,但正是有了影老無私的付出,最後石羽才能以極境輪一舉定乾坤。
若影老也如掌燈老者等人一般,時刻都留著一手,最後能否斬殺馮鎮長,仍在兩說。
再加之華服中年候華亦與他存有一份情誼。
這二人皆是真性情之修,就這般殞命於此,石羽心有不忍。
最後是青石鎮上千條無辜的生命,全都死於非命。
石羽很想說一句「藍叔,你好冷的心!」
但他知道這怪不了藍叔。
此次殞命之人,與藍叔非親非故。
藍叔不救,是本分;選擇救,是大義!
要怪只能怪自己實力太弱。
藍父看著石羽,看著這如初生牛犢,滿身少年意氣,一腔熱血的少年。
他輕緩開口道:「你知道這修鍊界中,每天在上演的殺戮之事,有多少嗎?你又可知,每天死於爭鬥的修士,有多少?你是否知曉,這世間不平事,凄慘人,又有多少?」
「太多太多了,連修士尚且難以自保,每日身殞者,何止萬千。更何況是凡人百姓!」
藍父搖了搖頭:「我也曾想以手中三尺青鋒劍,斬盡天下不平事。可我做不到,我沒有那個能力去做到!」
言及此,藍青雲面露黯然,似憶起了往昔種種,深感無力。
石羽昂著頭,倔強道:「那便見一次,出手一次。遇邪魔,斬邪魔;遇不公,平不公。」
「若我所走之路,盡皆坦途;我所行之事,皆為大義;我所遇之人,無有極惡。這可否問心無愧?」
藍父看著面前這言語錚錚的少年,似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他本不欲去打擊,但想起了自己的女兒。
他仍是出聲道:「你可知你每救一人,你便須承擔一份因果;救千萬人,便是千萬份因果。以你的修為,你擔得下這份沉重的因果嘛?你又能救多少人?你會死在這條路上的!」
石羽愕然,他神情怔忡,陷入長久的沉默。
即便他胸中有一股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決心,可藍叔這番話,卻委實打擊到了他。
是啊!以自己的修為,能救幾人,又能平幾件不公事。
此次青石鎮百姓遭劫,上千百姓殞命,他無力去救。
影老,候華等人死在他面前,他無能無力。
理想雖好,可現實的殘酷,硬生生剝去了理想這層外衣。
還所剩什麼?所剩的恐怕也只有無能的悲嘆,和自怨自哀的悵然!
藍父見石羽不再言語,繼續出聲道:「我曾所見之事,比此次慘烈千倍萬倍的亦不在少數。」
「能夠造成這等慘案之修,無一不是崩山裂土的大能之輩,你擋得住他們嘛?」
石羽苦澀地搖了搖頭,道:「我擋不住!」
他不想爭辯著去說,「現在擋不住,日後不一定擋不住。」
這種無理的爭辯沒有任何意義,日後,誰會信你的日後?
藍父撫平美髯,道:「若想登廟堂之高,護家國安寧,平盡天下不如意,有三條路可走!」
石羽眼泛光芒,問道:「哪三條路?」
「一為聖人路,如你先前之言,便是聖人所為。但遇不公事,便平不公;但逢惡念人,便渡惡人。」
「這條路很艱難,也很難走到盡頭。我不是聖人,但我敬佩聖人,也希望天下能夠出現許許多多的聖人。可......可我不希望你是那個聖人!」
石羽默然道:「因為未央嘛?」
藍父點了點頭:「我不希望日後有一天,你死在外面,要我女兒去替你收屍!你若沒有信心保護好她,這門親事便就此作罷吧!」
石羽知道藍叔是在逼他做選擇,若選自己心中所認為的聖人路,那便遠離未央。
經藍父一番點撥,石羽也漸漸冷靜下來,方後知後覺先前自己那番言論,是多麼的不理智,多麼的沒有頭腦。
以一人之力,去對抗整個修鍊界的滾滾浪潮,去對抗這世間弱肉強食的鐵律。
最後的結果只有被拍死在沙灘上,被拍得粉身碎骨。
「我會保護好未央的,她既已許嫁給了我,我若連給予她幸福的能力都沒有,何談為他人著想!」
聽到石羽這番話,藍青雲這才露出些許笑意,輕輕頷首。
自己這未來的女婿,雖懷著滿腔的少年熱血,但終歸不是無腦之輩,還是知輕重,明是非的!
「第二條路便是,有多大能為便做多大的事,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但凡遭遇不如意之事,只須做到儘力而為,問心無愧即可。」
石羽點了點頭,這第二條路,所平的不再是天下不平事,而是只平心中意難平!
相對而言,比第一條路要好走很多,但也多了些許圓滑和世故。
可想要在殘酷的修鍊界走下去,並且保持住本心,這第二條路才是可行之路。
「第三條路呢?」
藍父沉默片刻,道:「第三條路日後有機會再與你說吧,現在的你,還不需要知道有這麼一條路!」
藍叔不願再說,石羽自不會再問。
再細細回味一番藍叔所言的前兩條路,石羽頗覺此中道理的深刻。
品味良久后,石羽忽然問道:「藍叔,你所走的是哪條路?」
藍父沉默許久,才輕嘆道:「我曾走的是第一條路,但後來......後來我累了,我不願再走下去了,才來到了這偏遠的鎮子。」
「如今的我,只想守護好身邊的人,不願再去理會其它的是是非非!」
石羽看著藍父臉孔上些許落寞的神情,忽覺方才自己的指責很是無理。
以自己的角度去看,藍叔有能力出手,卻不出手救人,這屬於冷血!
可站在藍叔的角度,藍叔曾經歷之事,自己並不曾經歷。
「藍叔,方才我所言皆是一己偏見,此間事怪不得藍叔,要怪只能怪我修為淺薄,日後我當愈發勤加修鍊。」
「還有此次藍叔的救命之恩,石羽不敢忘卻!」
石羽朝藍父重重抱拳,躬身一拜。
藍父擺了擺手,道:「無須如此,你既已與未央定了親,我理當護你周全。」
「要謝便謝未央吧,你日後當好生待她。若非她傾心於你,此番我才懶得來搭救你!」
石羽還待問詢這炎魔是怎麼回事,那沒了棺蓋的血棺再次猛烈震動起來。
血棺棺壁之上的陣圖大放光華,於上方凝出一個漆黑漩渦,這漩渦連接著未知之地。
石羽抬目望去,只能見到漩渦另一頭的幽暗。
「藍叔,這是?」
「無須驚慌,煉屍宗的跳樑小丑罷了!」藍凌霄早已察覺到那陣圖有異,卻滿不在乎。
一隻枯瘦泛黑的手臂從漩渦中探出,散發恐怖氣息,壓迫著空間,對著石羽和藍凌霄抓來。
隨著此枯槁之手伸出,一道陰冷之聲也從漩渦內傳出。
「竟敢毀了我的養屍地,還斬了我的血僵,真是找死啊!」
這枯手才伸至一半,一股浩瀚磅礴的靈識已先一步臨身。
被這恐怖靈識籠罩,石羽雙眼瞪大,全身的血管都要炸裂開來。
他頭皮發麻,差點被壓趴在地。
根本無法想象這該是何等的境界,才能夠散發出的靈壓。
「咦,這是極境輪的氣息,凝氣五層的修為......怎會有極境輪!」
漆黑漩渦中的聲音頗為驚訝,正欲用靈識仔細探查石羽。
但在石羽將要無法支撐之時,一道柔和劍氣飄來,-包裹住石羽身軀。
如潤物細無聲般,將那股可怖的窺探靈識隔絕開來。
感受到這柔和劍氣,漩渦內的聲音驟變。
「這......這區區彈丸之地怎會有你這等強者?」
藍凌霄不散出氣息時,隱在漩渦中之人,難以探清其深淺。
可有了這道劍氣溢散而出,漩渦中那人才知曉厲害,散出的靈識如潮水般回退。
那快要臨近兩人的枯手,也急速向漩渦內收縮,漆黑如墨的漩渦亦在快速坍塌。
足見此人之驚懼。
藍凌霄不咸不淡地道:「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
語畢,他揮手一斬,輕飄飄的一劍斬向那隻枯手,劍氣激蕩而出。
「撲哧」一聲。
那枯手所散出的氣息,在石羽的眼中是恐怖絕倫的。
可在藍凌霄劍下,就如薄紙般脆弱。
只這麼輕輕一切,枯手齊肩而斷。
「啊......啊,這是凌霄劍氣,你是凌霄劍君,你大爺的......啊!」
枯手主人的慘叫聲傳出,他似識出了藍凌霄身份,極為的震驚和不忿。
凌霄劍氣斬斷枯手,並未止住去勢,而是朝漆黑漩渦內激蕩而去。
那漩渦雖已坍塌大半,卻仍有一小半殘留。
一部分凌霄劍氣湧入了這殘餘漩渦中,切割向枯手主人。
一處幽幽暗暗的空間之中,四顆散發黑光的圓珠浮於半空。
圓珠散出的雖為黑光,卻能隱隱照亮此間,渲染出一種莫名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