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值得尊敬的男人
天一亮,沒有任何耽擱,一眾人馬整理好后就開始趕路,只要不在荒郊野地里過夜,其實就會安全上許多。
因為離最近的縣城並不太遠了,為免顛簸,一行人也沒有太過急忙。
直到正午時分,他們進城后,所有人都是鬆了一口氣。
趙國雖然不算什麼太平盛世,但是哪怕是縣城的守備力量也是不小的,沒有誰會傻到在城內大規模的圍殺。
一進城,蕭夢兒和彩兒也就下了馬車,與莫飛雪兩人一起在這縣城的街上走著,一路的顛簸,對於兩女來說,也並不好受。
「呦,幾位少爺小姐,有沒有興趣畫幅字畫呀。」
一行人走在路上,突然一道聲音朝他們喊來。
循聲看去,那是一個四五十歲中年模樣的男人,身穿的粗麻的布衣,臉上滿是強擠出的笑意。
他坐在那邊,身前一個桌子,桌子上擺著書畫所需的筆墨紙硯。
還沒等莫飛雪四人回應,那男人旁邊就有一道尖銳聲音響起。
「馬員外,你好歹以前也是個富貴人家,這如今只要是有外來的少爺小姐進城,你就這副樣子,還真是不知羞恥啊。」
說話那人尖嘴猴腮,雖然也是一副窮苦人的樣子,但是卻是弔兒郎當的樣子,臉上都是譏諷之色。
那被叫做馬員外的男人彷彿沒有聽到她說話一樣,帶著滿臉不自然的笑意,有些期盼的看著眼前的莫飛雪四人。
原本並沒有什麼興趣的幾人,在聽到那尖嘴猴腮之人所說的話后,突然來了興趣,一起走到中年男人的桌子前。
那男人見莫飛雪幾人走過來,儘力的學著一副熱情的模樣。
而那原本在旁邊諷刺他的人,見此情形覺得有些無趣,也就轉身走了。
莫飛雪幾人都不是傻子,從剛才那人對他的稱呼,以及他有些奇怪的表現,並不難看出,這個在城門附近,逮到少爺小姐,就想給人家畫字畫的人,並不是尋常的生意人。
會字畫的都是讀書人,讀書人都有自己的傲氣,就算是給人寫信和畫字畫掙錢的,也不會像眼前這人一般。
「這位先生,不知你這裡可以畫些什麼字畫?」
莫飛雪沒有直接開口尋問,畢竟是好奇人家的私事,直接問的話實在失禮。
「可不敢當公子一句先生,不過就是靠畫寫書畫糊口而已。」
「這位公子一看就是位風雅之士,我這裡什麼都能畫,山水、美人,猛虎、群花,其上題字、題詩、代筆書信都可以,不知道公子喜歡什麼?」
這個問題很簡單,但卻一下子將莫飛雪問住了,因為他本意壓根就不是要什麼字畫,於是轉頭看向一旁的蕭夢兒,他記得蕭夢兒是喜歡畫的。
「給我們畫幅山水吧,具體內容,就你最擅長的就行。」
蕭夢兒看到莫飛雪看向自己,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隨即開口。
「好嘞,山水好,我給幾位畫一幅《青山祥雲圖》。」
那男人應聲坐下,鋪開紙張,非常麻利的開始繪畫,似乎也並不想跟面前的幾人多說什麼。
畫一幅畫的時間是需要很長的,再加上他畫的仔細,起碼也得半個時辰才能畫完。
而當男人開始繪畫沒多久,莫飛雪就開始與他搭話。
從之前嘲笑他的那人的表現和對他的稱呼不難看出,眼前的男人以前一定是個地主豪紳,不然也不會被稱為員外。
在這個社會,
地主豪紳的地位基本上可以說是穩固無比,眼前這人又是因為什麼落寞的呢。
「先生,看你這筆和作畫手法都不俗,想必不是常人,怎麼會在此賣字畫謀生?」
開始作畫沒多久,蕭夢兒率先開口詢問到。
「誒~」
那正在專心作畫的手微微一滯,嘆了一口氣,眼神中閃過掙扎,隨後又變成坦然。
他知道,眼前幾人來買字畫,完全是因為對他感興趣,尤其是剛才那人羞辱他時還喊了一句馬員外。
「幾位少爺小姐也不必客氣,這先生二字鄙人實在是愧不敢當。」
「實不相瞞,我的事,在這臨山縣幾乎是人盡皆知的,幾位若是感興趣,鄙人自可相告。」
那男人嘴裡跟幾人說著話,但是手上也沒有絲毫停頓,只是比剛才放慢了一些。
「鄙人名叫馬三才,原本也是本地知名的一個員外,名下有良田千畝,商鋪數十家,家丁小廝無數。」
「但是十年之前,我夫人突發惡疾,起初只是雙手僵硬疼痛,畏懼風寒,幾副葯下去便可壓制。」
「但十年來,那病幾乎日日都在加重,原本只是雙手,如今已經是雙腕、雙腳、雙膝都有劇痛,無法行動且藥石難醫。」
「十年來,我散盡家財,變賣了所有田地和商鋪,遣散了家丁,以尋求各地名醫和各種可能有用的名貴藥材。」
「但最終還是沒能阻止夫人病情惡化,如今,我已無力給夫人繼續尋醫,只求每日都能用上一些止痛的藥物來緩解夫人的痛苦。」
「但是祖產均已散盡,我又沒有別的本事,只是自幼對字畫喜愛,尚可作些畫卷,這才出此下策,來這城門附近,向外來的少爺小姐賣些字畫。」
「有時候若是運氣好,遇到出手闊綽的少爺給賞錢,一次就足夠夫人半月的葯錢。因此鄙人在此,片刻不敢懈怠。」
馬三才說到此處之時,眼圈早已有些發紅,雖然這件事已經折磨他無數歲月,他也從未動搖過,但每次提起時,總也不那麼好受。
聽著他訴說的幾人一時間都是有些沉默,他們想過一個員外,可能會因為什麼而變得落魄,比如揮霍無度,比如嗜賭成性。
卻怎麼也沒想到,這樣的富貴豪紳會以這樣的方式散盡家財,這種故事他們從前只在小說話本中聽過。
還是莫飛雪最先反應過來,正因為世事無常、人間疾苦,他才想要瀟洒自在、除暴安良。
思緒間,他從懷中取出一些銀票遞到馬三才的桌子上,足夠買上許多藥材了。
「馬先生,我們無意提起你的傷心事,這點錢銀權當是賠禮了。」
他沒有說什麼賞,想給這個值得尊敬的男人一點尊嚴。
馬三才知道他的意思,但是卻沒有去接這個話,是不是賞的他很清楚,眼前的少爺是個良善的俠義之士,這是在可憐他的經歷。
「多謝這位少爺賞賜,在下在此本就是求財,這便不推辭了。」
說話間,馬三才接過莫飛雪的銀票,直接揣進了懷裡。
兩人對話之時,蕭夢兒三人也回過神來,可憐人他們當然也是見過,但是眼前的男人也的確值得尊重。
所以紛紛都取出一些錢財遞了過去,說是當做買字畫的錢了。
馬三才欣喜的朝幾人行了一個大禮,手上動作卻是沒有絲毫停頓,飛快的接過錢財,然後繼續作畫。
幾人聊天也過了許多時間,很快的一幅壯闊的水墨山水畫就完成了。
「幾位,這青山祥雲圖便好了,可需要題字題詩?」
既然看著眼前這墨水還沒有干透的畫,心中不免有些感慨,這畫作的氣韻生動、以形寫神,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心中不免更為他感到惋惜。
如此有才的人,本來又是位富家翁,如今卻是淪落至此。
「不必了,如此佳作,題詩倒顯得有些畫蛇添足了。」
蕭夢兒看著這幅畫,心中有些喜愛,不免讚歎了一句。
隨後幾人拿著畫卷,就離開了馬三才的攤位,繼續往前逛去。
而目送著幾人離去的馬三才嘴角確實露出來一絲笑意,哪裡還有剛才那悲愴、可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