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燈的禪意

第四十四章 燈的禪意

父子二人分開行動,隔三差五在家裡開個碰頭會,不過多是蘇清石在說,包括大小刻板的尺寸、噴砂工藝的原理等等,蘇廣志只是點點頭,默不作聲。

在與老尤商量后,這一次決定做一個系列的五盞燈,對雷石燈飾來說是前所未有的手筆。這五盞燈分別是單燈罩橫屏吊燈、單燈罩筒式長屏吊燈、四燈罩組合吊燈、四燈罩井形吸頂燈和櫃式腰花壁燈。

銅色會減了屏風的意境,蘇清石決定到鎮上購買橡木,所有的邊框與燈架都採用這種原木。二人研究著燈架的結構,即便是單燈罩吊燈,也要做出更有表現力的形態。

老尤建議先不要想噴砂機的事,從買到運再到研究用法,一個月都打不住,不如到市裡買幾把噴砂槍先過渡一下,蘇清石同意了這個提議。

見蘇清石滿心熱忱,每日幹勁十足,老尤實在不想煞風景,蘇清石有任何想法他都會配合。然而心底里老尤對這套燈飾是非常沒有信心的,無論蘇清石怎樣改良燈架,到頭來都是綠葉和更綠的綠葉罷了。

老尤對品類的涉獵是極廣的,以屏風入燈固然是極好的創意,但清雅的燈飾極容易陷入兩個極端,「怎麼能做出這樣的東西」,就看說這句話是用震驚的口氣還是鄙夷的口氣。

而且蘇清石對工藝的選擇也過於大膽了些,噴砂不是多麼新鮮的技術,但用在燈飾上他還沒有聽說過。噴砂本質上是對用化合劑對玻璃表面進行蝕化,破壞玻璃表面的平滑形成圖案。其原理不難理解,刻板是鏤空的,和窗花是一樣的道理,拿在手裡未必看得明白,貼上去則一眼明了。

想把噴砂刻繪運用精妙,必須有非常精細的刻板,此外還涉及到噴砂上色,背後得有深厚功底的人坐鎮才有可能實現。

眼見元宵越來越近,五類燈飾一共涉及到大大小小十多塊刻板,老尤左等右等、心神一跌再跌,可蘇清石不急不躁,不知他哪裡來的信心。

直到這一天的早上,蘇清石抱著一個大包袱走進了燈飾廠,裡面放著十幾塊鏤空鋅板,並有相應的繪製原圖。

老尤拿起一塊鋅板對著晨曦,圖案雖不密集,但犀利的彎角、渾厚的線條,刀工盡綻。他把鋅板放平,像搓麻將那樣抹過手指,鮮明的層次感讓他陡然放大了眼睛,旋即大嘆一聲。

「蘇老爺子這麼狠!你早幹什麼去了!」

而他的驚訝遠不止這些,因為他看到了繪製原圖。

蓮蓬上的彩蝶、樹蔭下的茶盞、漁舟近前的圓月、荷塘一側的笙簫,它們件件不同,但內里卻煥發著一種極為相通的神韻。

無論家庭與外界,清凈都是一個難得的東西,所以人才會尋求從外物獲得各種各樣的羈絆,可以是一個擺件、可以是一個首飾、可以是一本好書,自然也可以是一盞燈。

也包括一道屏風,「心中萬事不思量、坐倚屏風卧向陽」,倏然之間,多日關於屏風關於燈架的準備,有了莫大的意義。

也許若干年後山水入燈司空見慣,走進茶巷景區、融入萬家燈火,但在此刻,這是老尤沒有見過也不曾想過的燈飾形態。

他似乎忘記了,忘記了這片地域,是中國禪宗的中心。

禪意其實是個一點都不遙遠的東西,「心是菩提樹,身是明鏡台」,雖然是絕大多數人無法追求的境界,但這並妨礙人們對它的各種解讀,並從中得到一些福至心靈的感悟。

比如不造作,在每個尋常的日子裡好好生活,

花開花落好好活著、陰晴雨雪好好活著。若要求取便不要蹉跎,若選擇蹉跎便不要總把功利閃念,不怕兩頭找一頭,最怕來來回回空拉扯,回頭一望須臾幾十年。

心若不定,到處都是喧囂,即便離開塵世也並不能改變什麼,往往專門去找的東西,恰恰是一定找不到的。

這就是最直率的禪意。

人有人的不造作、物有物的不造作,在任何時代,「簡」都不會缺市場,有人喜歡充盈就有人喜歡簡約,有人愛慕奢雅就有人青睞清雅。

老尤尚且有此領會,在這方深受禪宗浸潤的天地,他相信人們能從中看到的會比自己更多,「屏風系列」讓他看到莫大的前景。

更重要的是,雷石燈飾能打的牌終於多了起來,我們正在塑造自己的產品矩陣,要知道在不遠處的倉庫里,還散發著一道屬於鈴蘭的芬芳。

片刻之後,老尤夾起鋅板便衝進了車間,就在他交代一系列工序的時候,忽然遙望了一眼蘇清石。驀然間,他發覺這小子有一種極為神奇的能力,從鼓葉、鈴蘭到眼前的屏風,他從來不會說我們要怎麼做一盞燈,卻總能告訴人們,我們要做一盞什麼樣的燈。

你可以說他沒什麼實操能力,但相比之下,後者才是這個行業最珍貴的東西。因為大多數人,都是在執行的時候更有辦法的人。

而這時的蘇清石,又一次端詳起來這些原圖,莫名得讓他想起某一個年夜的一道印章。在這個時代,自己才是那類最浮躁的人,在功利面前,心凈如水、穩若磐石那是多年以後的修道。

但蘇廣志想讓他知道,無論何時何地,情緒與心境,才是左右人生的航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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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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