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川菜的辣
送走老教授,許健一勁叨叨沒有請爺倆吃頓便飯,心裡過意不去。
「就你那張破嘴滿世界宣傳,這是美院系主任這是趙教授,你敢請可人家還敢吃哪,萬一碰上哪個不懷好意的一舉報受賭吃宴請,老人家一生清白的全毀在這頓飯上,值得嗎。換是我,我也不敢。你要是真想請,找時間去看看老先生、約出來,找個誰也不認識,誰都放得開的飯店,你愛怎麼吃就怎麼吃,愛怎麼喝就怎麼喝,隨便!」
「我不是想一會鄰居送份烤魚來,咱再買兩三個小菜;花錢不多也表示了咱的謝意,兩全其美,這不是能省就省點嗎。」
八十年代初,津城街道上還沒有菜市場,小商販們只有找塊地方偷偷摸摸地擺灘賣東西,戴紅箍的一來推起三輪車拼了命地跑。加之一些不良商販缺斤少兩,所以聲譽並不好。
普通人都認為:寧肯去要飯,決不當小販!
「看看,一說話便露出商人的嘴臉了;這不是省的問題,是沒有替別人著想。」
「你一說商人我就不愛聽,現在你不是商人?」許健頓了頓,明顯是在找合適的辭:「商人怎麼了,商人不比別人低一頭,咱沒有搶沒有奪也沒有騙,全憑咱哥倆的知識和能耐吃飯,咱不比別人差;別人看不起經商的,咱自己還認為自己混得不錯呢;起碼咱天天有酒喝,提前步入小康社會。」
「我記得《古詞源》有這麼句話,好像是『農不如工,工不如商』,沒錯;意思是說:『農民沒有工人高貴,工人沒有商人高貴』。按《古詞源》的說法,咱哥倆算不算就是高人一等的人!」
「錯,大錯、特錯。《古詞源》原意是『農民沒有工人收入高,工人沒有商人收入高』,更不是什麼『工人沒有商人高貴』。」牛志強說。
「對啊,你說得沒錯,收入高,就是富貴、就是高人一等,這是一個意思啊。要不說,遇見窮秀才,有理說不清呢。不跟你辯理了,我去蒸米飯。」
許健去淘米,時間不大滿屋飄著米香。
「什麼米這麼香,聞著都餓了。」
隔壁老闆端著兩大盤菜走進屋。
「嘗嘗你嫂子的菜怎麼樣,辣辣的,香極了;一盤『諸葛烤魚』,一盤『粉蒸內』,都是四川特色菜;忘問了,你們倆敢吃辣呢?」
「吃辣,哪有什麼不敢的。」許健說:「我這人沒有什麼不敢吃的,只要你吃第一口,第二口沒有我不敢吃的。大哥中午別走了,讓嫂子盯著灘兒,咱哥仨頭次座整幾口,慶祝咱們相識,天天像橫批寫的那樣『日進斗金』。」
隔壁老闆回店照應兩句,許健趁機去「老石家素包」端了盤素什錦和煮果仁。
「大哥,您是怎麼娶到的四川嫂子。」
牛志強許健和隔壁老闆並不是很相熟,從昨天開始認識,總共說過的話沒有十句。
端懷舉筷,三人都謹慎地尋找話題。
宣紙店老闆年近四旬,一米八的個兒,桌前一座挺胸正肩雙目平視,一眼可知軍人出身的津城娃娃。
「前幾年我在四川當兵,你嫂子是我們連長的大姨子,一來二去的就搞上了對象,後來結婚就留在了四川,算是上門女婿;你嫂子家是開宣紙廠的,前二年一直在京都書畫街賣宣紙,後來古文化城招商,我和妹夫、就是原來的我們連長一商量,兩家就都搬來古文化商城了;我在東街,妹夫在北街,也算是葉落歸根了吧。」
諸葛烤魚,
是用一尺半多長的草魚,從肚下剖開炸透擺成扇面形。上面碼上洋蔥、青椒、米辣、豆皮和綠豆芽之類,充分煎透,骨酥肉脆,麻辣咸香。
粉蒸肉,略同津城的米粉肉。就是用五到七厘米寬的五花肉裹上麻辣大米粉,下面鋪上山芋上鍋蒸;山芋吸收了油脂,五花肉吸收了山芋甜香,嚼一口滿嘴流油辣辣的咸香。
「好……吃!」
許健喝了一口酒,剛夾上一塊肉送到嘴裡,立刻被辣得拚命向外呼氣似乎要呼去嘴裡所有的辣,同時還伸出手拚命往嘴裡扇氣。
真有那麼辣嗎?牛志強不太相信,也夾上一口,剛嚼一下立刻被辣出眼淚,立刻將舌頭伸進端起的茶杯之中開始涮舌頭。
川菜,辣!地球人全知道。
但,誰也沒想到會這麼辣。
宣紙老闆哈哈笑著,問:「剛誰跟我說你敢吃第一口,他就敢吃第二口來著。」
許健無語,又夾口魚,又是一直不停地用手扇,最後又用好幾口素什錦才終於送下。
「當兵以前我一口辣不吃,現在無辣不歡。」
「其實,我們家做的飯辣味要比純四川人少三分之一,這兩菜怕你們吃不了辣,所以又少放了三分之一。」
宣紙老闆接著說:
剛到新兵連下部隊,每月可一天上街,我和戰友第一次下飯店。
還沒進飯館門,便被空氣中瀰漫的辣味嗆得不住地咳嗽。落座后環顧四周,裝修的是中式傳統風格,完美而經典靚麗,古色古香的。
告訴服務員我們是外地人吃不了辣,底料不放辣。服務小姐姐邊笑邊喊「外地人不吃辣,不放辣」!
紫銅火鍋端上來了,一尺來寬的鍋內最上層明明白白漂浮著數十條,不、近百條赤條條的裸體紅美人—辣椒。
不是說好不放辣嗎?服務小姐說:這就是不辣的。
再瞧瞧銅鍋,似乎聽到鍋內紅辣椒集體抗議喊道:我們不辣、我們不辣。
再次理論,服務員把我們帶到其他桌前,說這是辣的;我們一看,火鍋湯裡面一半的紅辣椒。
無語。
花大把的銀子,一口不吃,白白浪費也捨不得。
於是要了碗清水,想涮好食材后再用清水涮去辣味。可誰知四川的辣是辣進食材骨子裡的,根本洗不絕。即便這樣,仍舊辣得我和戰友剛吃一口便張著嘴拚命用手往嘴裡扇氣,立刻腦門、全身長出絲絲的汗滴。
辣,刺激了味蕾,麻木了口嘴舌和咽,只感覺似把一團團火送至胃部,先是灼熱而後這股熱便開始在全身竄。像熱的幽靈在五臟內瘋狂起舞一般。啊,不是一個幽靈而是無數個幽靈在舞在狂舞。
明白了:雖然我們津城人也吃辣,但充其量只是作為調味品而已。
到了四川我才明白:真正的川菜,不僅解饞,還會辣得「要命」的。